记忆里的傅秋雨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好师父,他虽没被照顾几年,想起来的点滴在心只有暖意。当年听到师父没了,他消沉了很久,左右打听也没有人详细与他说。却不知傅秋雨竟是那般死的、死得好不甘心。
他也不甘心,他还只是个平平的小道士,什么都做不了。
天色已暗,他哭了很久,哭着哭着上气不接下气,丝毫没注意自己靠着院门。
院内的人听不下去,推开一丝门缝,用戴了细玉镯的手递了块手巾给他:“擦擦吧。”
佐星野想也没想便接过来往脸上按,末了正要说声谢谢,抬头只见骆姑娘倚着棵花树,站在门内侧看着他摇头,一张姣好的瓜子脸大有江淮姑娘的碧水柔情。
再一看,那秀了绿叶的手巾已乌糟糟的成了一团。
“对……对不起,姐姐。”佐星野不好意思还给她。
骆姑娘却轻轻一笑:“没事,拿着吧。”
佐星野点头:“我洗了还你。”
骆姑娘打量着他,虽非熟识,上一回这小道士义愤填膺上擂打架还是很勇的,不禁问他:“说说,你为什么哭?”
“我……”佐星野想了想,懊丧着低下头,小声道,“我练剑练不会,给师父丢人了。”
骆姑娘愣了愣,接着笑道:“不过是练个剑,春夏寒暑还有那么多时光,小道长勇敢过人,长大了自然就会了。”
佐星野听了反而又去擦眼泪:“师叔十六岁就下山杀敌了,我……差太远了。”
“你知道差得远就好。”
冷不防有人在背后接话,佐星野抹着眼泪回头,却见苏槐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墨袍束手、面色阴霾,像是心情糟透。
苏万花不理会他有些生怯的目光,上前将他一把拉到身后,噙了客套的笑朝骆姑娘道:“姑娘看来很闲,这么多时日寻亲有消息了?”
见苏槐序开口不善,柏文松忙跟上来插话。“师兄,她家消息我还在打听,最近事多……”
苏槐序反手点了他的穴让他闭嘴,挂在脸上的笑一丝未减:“姑娘若是有消息,或还有别的要找,还望尽快,我等也好安心。”
骆姑娘听了不仅不恼,还饶有兴致地点头,继而拢袖一礼:“借你吉言。”
苏槐序赔了一笑,转身便拍拍住佐星野的肩将他带走。
天已经黑了,小道士一路抿唇不语,跟在人后像灯火里的影子,直到了无人的走廊、差点撞上驻足的苏万花,这才停下脚步又开始呜咽。
苏槐序才解了柏文松的穴位,端着的客气笑无影无踪。任师弟支吾半天没找到话头,他自己则在扶栏上坐下,看佐星野还攥着骆姑娘的手巾,不禁又叹:“你倒还不算笨。”
难得被夸的佐星野立刻抬头,张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等下文。
“没被一块手巾收买、什么都说。”苏槐序直言。
佐星野心里委屈,又垂下头边抹脸边小声嘀咕:“我正哭师父呢……”
柏文松看他又泪珠滚滚,在旁干着急,劝道:“师兄,你别惹哭他了,事情够多了。”
“能哭还是好的。”苏槐序瞥了他们一眼,疲惫地挪开视线,“多少人初见光鲜,往后诸般毛病都添全了。他能悲痛由心、足见真挚。”
他寥寥数语越说越轻,却一字不落飘进佐星野耳朵里。小道士怔怔地擦干眼泪,才想起来道:“为什么,为什么师叔现在才和我说?我……我不怕知道的,我……”
柏文松看他又红了眼,忙道:“荀道长他暂时无法照顾你,有些事……呃……往后行走江湖总要知道乱世险恶。”
“荀师叔病了么?”佐星野诧异地看向他,“他怎么样?要不要紧?”
柏文松不知如何回答,苏槐序却看着夜幕下的灯火,沉声:“照看好你自己,就是帮你师叔的忙了。”
佐星野望了望骆姑娘院落的方向,又扭头去看漫不经心的苏槐序,下定决心似地重重点头。
小道士心情沮丧,说不了两句就借口去看看后厨告退。
柏文松琢磨他还要伤心一段时日,等他走远了才问苏槐序:“师兄,荀道长情况不太妙,我们该怎么办?”
苏槐序也犯了难,看着那排廊上的灯一个个点过去:“尸人为尸毒所致,毒人为毒师所制,皆面目全非。蛊虫为虫师所操控,使人中毒且听令,虫师不发令不会随意攻击人。虫毒本身带毒,再怎么厉害的毒,也没有在保持绝对清醒的情况下产生数年幻觉。”
他将可能一一罗列,转头朝柏文松道:“依照傅秋雨的症,这些……都不是。子卿的毒来源于傅秋雨,中毒不深又有内功防身,更不像。”
“的确,荀道长的虫毒也早就解了,也不像中蛊。”柏文松点头,忽然想到一处,“是不是因为伤?或者疼痛?”
苏槐序终于忍不住垮下肩来,斜靠在廊柱上蹙眉:“……不知道,按从前伤兵的病例极严重了多是疯的、病的……他这症状于我并不熟悉。”
“要单说症状嘛……我见过。”柏文松见他蓦地撑坐起来瞪他,忙小声又认真地解释,“师兄你从前太忙了,联络病患、记录病案这种小事怎么敢劳烦你……咳……”
苏槐序急躁地打断他:“然后呢?说下去。”
柏文松正色:“我见过的也都是在这几年里,病明明好了,后续依然状况不佳,查下来也没哪里有新伤,但总是听到别的响声……啊,对了,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从前见过还牢记的,比如什么什么渡河战。”
“见过的……战乱?”苏槐序捉到了一点,让柏师弟继续说下去。
“奇特的是那些人都还十分清醒,没有一个是疯的,只是不知战后他们都平安没有。”柏文松边想边说,“天大地大,在和师兄你……走散以后,有那么两年没紧要战事,我走访乡间统共就再遇过其中两个。算起来一别不过三五年,他们两个都衰老得厉害,不仅神色紧张,还依然噩梦不止。”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柏文松的手指在掌心一下下敲,苏槐序的眉头越蹙越紧:“他们之间可有关联?”
“没有,住所差了千里呢。倒是最后枯槁模样差不多,一个酗酒、一个喜欢和人斗殴……”柏文松如实回答着,惊觉说错话,“啊,荀道长应该没那些状况。”
苏槐序听了,居然缓缓摇头:“有,噩梦……”
他想起几年之前、与他重逢的时候,荀子卿在没有安神药的时候经常在雷雨之夜做噩梦。可他那么多年没有夜半惊醒,按理说早该好了……
苏槐序琢磨一番,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与荀子卿安稳了几年,最近有变化端倪的,是他们在杨府书阁的那一日。那天他因苏漓算计而不快,随口说了句想杀了他。接着荀子卿便无端惊骇,眼里本能流露的抗拒与痛苦令他至今记得。
无独有偶,听楚潇说起他们这回闯进匪寨,短兵相接时曾杀过水贼兄弟。
师兄弟也是兄弟,他杀了傅师兄!
他想起每当问及荀珽的手如何受伤的,他也总不愿说、像是回避着什么。而他伤了手无法握剑,他看到那么多人死去,在那般乱世……
苏槐序原地踱了几回,蓦地驻足。柏文松见他面色有异,小声开口:“师兄,你想到什么?”
苏槐序缓缓抬头,不敢置信地与他对视,开口已然嗓音发颤:“即便从此小心措辞,我要如何才能让天公不作雷响、兵刃不得有声?!”
柏文松难得见他激动至此,不明所以然:“你在说什么啊,师兄?”
“让他如此的,不是毒也不是人,而是他经历的一切……”苏槐序怆然地挪开视线,借着点灯火薄光想去看一墙之隔的那间空屋,“他那些年所见所闻的一切,就是他现在‘看到’、‘听到’的。那些声响和人、物,在世间有太多相似,他会不断误以为还在那里……”
柏文松越听越惊,终于恍然大悟:“师兄你是说,无论这些人有多清醒,他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回溯到过去么?这不就像是被关在那段时间里?”
苏槐序缓缓点头,目几回流转最后落在墙垣处凝住。
荀子卿不是他们,万花医者从小见那些兔子、猴脑、梅花鹿血,见惯了病人生生死死。他下山那一年正是乱世开端,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什么惨事。而他太过坚韧,即便身处地狱也竭尽全力活了下来,活着见到他……
他怎么才能治好他呢?
“唉对了,师兄,咱们要不要去找点记载来看?我虽只见过两人,可别的医师万一也见过?这个朝代没有,别的朝会不会有?师伯的藏本可多了。”看苏槐序眉头深锁,柏文松忽然想到个出路,才说出口又后悔了,“可惜书房前些天被偷了……”
苏槐序却眼前一亮:“无妨,他们只喜值钱的药方、医典,对那些记载零碎的笨重竹简应该没有兴趣。”
柏文松还没反应过来,苏槐序已直接使上轻功去书房。等他后脚赶到,苏师兄已点了书房所有的灯盏,还爬到了书柜的最高处,立在梯子上丢了一摞摞藏书卷轴下来。
柏文松在地上好一顿接,苏槐序却从后排抽了个薄簿子出来,抬袖拂去上头的轻灰,点头称是:“师伯以前收的笔记应该都在这里。”说着又挂在梯子上吩咐师弟,“你去左手边第二个柜子,拉开门从上往下数第三格,看看夹在中间的那些有没有相关。”
柏文松忙过去,找了十几样抱到梯子下单独堆着,拿起一卷记事卷边看:“有是有,就是记得太碎了……师兄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的?”
“来茶庄这么久太无聊,随便看看。”苏槐序敷衍一句,又找了一叠竹片跳下梯子来,“你找到有用的了?”
柏文松摇头:“大都不全,寥寥一句而已。”
苏槐序沉默以对,长指熟练地掀过一页页竹片,在灯下兀自翻看许久,忍不住疑道:“病例记录应有头有尾、详尽而已,怎么就有表症,没有用药的记载?即便有也是治其他的?”
“谁知道呢。”柏文松看得眼睛发酸,“换作是我,记得再仔细,肯定也不会把多少年以后酗酒斗殴记下来啊。何况这与其他病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亏是道长那样清净的人才明显。即便有什么对症药方与记载,也常作他病来书。”
“那……那两个酗酒、斗殴的人后来如何?”苏槐序又问。
“自戕了。”柏文松头也不抬,“这事归报官府,不关医师的事,我后来再访那些城镇随口问才知道的。”
苏槐序震恸,担仍耐心地等他说完,谁知等来的却是久久的静默,柏师弟也根本没有什么“例外”要说。他便懂了,那些类似的病例或许就是那样的结局。
苏万花闷闷不乐地丢了书卷,背着手踱到院中吹风,瞧见墙角处生火熬药的柴堆,忽然抽出笔来甩招过去。
他若是多些经验、知道怎么医治该多好,哪怕早些察觉也好。荀子卿天天与他处在至多一牛鸣地的距离,他却不知他淡然的神色下藏了多少苦痛。
可在书阁的时候他做了什么?他不该继续的,他该停下来好生宽慰他才对。
柏文松听到声响快步走出,谁知一到院中就与恰巧路过、进来看情况的楚潇打了个照面,再看到院中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青岩修离经的多有医痴、少有认真同修花间游的。谷里测试遇到这些弟子,往往都验个招式皮毛、然后松松的放过去。苏槐序也不例外,他长久不练百花拂穴手,此刻使出来的快雪时晴几乎全是用入谷前修的内力催动,动静大、威力小,将柴堆卷起来碎成寸断,飞得院落一片狼藉。
一截枝条横飞,直接往楚道长脸上招呼过去。
楚潇未闪丝毫,抬手掸沉般拂开,下一瞬拔剑而往,不偏不倚对上苏槐序握着的笔。
短兵相接谁讨不到好处,苏槐序心情恶劣根本不想退,一手截脉随后跟上,化攻为守硬和他拆了几招。楚潇被逼点了气场就要认真打,苏槐序后撤一步,直接换了一手离经易道。
柏文松一个箭步冲过去,双眼一闭、视死如归地往中间拦:“停停停!停!”
“小师叔,你不该让他去水寨。”苏槐序及时收住招,站稳就斥。
楚潇剑都还没收就哼出声:“你不会脚程快点追上来?”
“他那般用剑你不拦着?”
“剑客不用剑用什么?”
“若我在,断不会让他如此。”
“呵,他那几招你用脸硬接给我看看?”
柏文松听他们隔着自己对骂,简直头都大了:“都少说两句,哎你们。”
他声音不大,两人居然都住了口。苏槐序长吁一口气,悻悻地将笔往袖子里拢,顺了一手乱发转身就要走。
楚潇干瞪眼站了会儿,忽然开腔:“我是不该带他去,这事是我莽撞……对不住。”
柏文松傻眼了,上下打量着收剑入鞘的楚潇,活像见了鬼。
楚道长倒不介意他的目光,揽袖垂头,竟躬身朝苏槐序行了礼:“珽儿他往后……还请多费心照顾了。”
苏槐序闻言转身,楚潇已甩了袖子走开,道袍似挂了厚重的夜露步步都是萧索。
万花拢袖,对无人的院门回了一礼。
那些见闻足以折磨疯许多兵士与侠客,荀子卿与之抗衡那么多年,从未败过。他苏槐序,岂有束手无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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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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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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