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山路崎岖,大型器械根本运不上,也无从砸开与山壁融为一体的门。径山绵延内有乾坤,若非他们自己找到路,挖是挖不过来的,要营救无非围了入口另想他法。
“考虑得如何?”叶大小姐敲了敲桌边,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朝对坐的老者问话,“事到如今你也没有退路,水贼也不打算放过你。这次的本是回不来了,与其担心黑市克扣你,不妨考虑与我们合作?”
老者是商会赶来的总管事,脑门一层冷汗,闻言支吾不答,枯瘦的手反复交握,只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看。
整个院落灯火通明,穷凶极恶的水贼帮着将此地围了水泄不通,独眼头目骂累了,在一墙之隔的院落睡得鼾声此起彼伏。
胡大夫照顾着清醒后的小胡子,后者把他知道的和盘托出。还有一个自投罗网的徐姓青年,虽满嘴胡话,敲打敲打未必不会吐东西,现在捆结实还塞了嘴,丢在后院等候传唤。
县丞在叶芜菁旁端坐,他审那些刺客累了,不知不觉阖眼小憩,眯出两道褶子。身边还立着个长须主簿,端着纸笔死死盯着老者的一举一动。
“啊,对了。余杭、临安和盐官山地衔接水路,刚好能缩南北通程一半。要是有人运货路过交金,也让水贼有利可图。”叶芜菁笑着从烛台后露出精明的笑脸,“我给你开个门怎么样?”
这比黑市画的饼实在多了,老者双目一动,光芒一闪而过。
“不过万一有山贼,我似乎也不熟,哪天水贼愿意被招安,我也不管后事。”叶芜菁似笑非笑,继续抛条件,“无论此事哪种结果,我当报给山庄决断,绝不在此为难你们。”
“此事……”老者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到底还是沙哑开口,“纵火绝非我们所为。其余、其余……”
“慢慢说。”叶芜菁微笑,抬手推过茶盏:“在此之前,不妨告诉我此次径山寻宝,你们一共找到多少出入口。”
伍辞渊见她没事人一般继续同商会扯皮,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招呼自己,周围都没有熟面孔,连那个将他掳来的灰衣人也不在。他便探头探脑尝试插嘴,谁知还没说一个字,就被藏剑管事及时拎了出去,被告知可以走了。
他没能助益更多,也引不起叶芜菁重视,白忙了一夜一天,如此受了冷落碰了灰,干脆负气归家。
不出两日,径山宝藏的事便给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
伍辞渊的话本曾为人嗤笑是编造,如今有山庄证实是真的,他巴不得快点传颂、见人人懊悔。失火后的镇上死气沉沉,唯他蹦出一条欢快的路。很快连三岁小儿都知道,那些外来商贩和江湖人是来此寻宝的,和水贼还有交易。
叶芜菁充耳不闻,水贼骂骂咧咧,企图在此扎根的商会管事气得翻了白眼。
径山小镇嘈杂起来,底下的暗窟密道却静得滴水可闻。
纵然手持地图,苏槐序与荀子卿也是初来乍到,在这里绕到第二日仍未出去。
山中有四季,变幻各不同。且不说师伯的图画得简略,时隔数年重启,这里有处渗水,有处塌方,更有树根累年穿透土石而入,不免形状与记载有异。
相较昏暗湿冷的通道,比较安全且敞亮的,竟是先前那处修葺平整且空空如也的石室。石室穹顶有巨石,从缝隙散进的日晖分为四射的光束,让此处仍是白昼,且不至于冷得发颤。
两人寻了一处活泉,又探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回到这里。
“此处若是‘天柱’,往北应有‘天心’。如此,莫非刚才是‘天冲’?可此处光洁无比,不似‘惊门’……”
荀子卿沿途拾了石头树枝,此刻坐在阶上,捧着那张宝贵的图往地上写画,圈了几处石头摆开的方位念念有词,平淡的面上鲜有困顿之色。
苏槐序依然倦,靠在他后方阖眼假寐,听他思索着不说话,方出声道:“师伯标了个方位名字,也许只图方便,作不得数。”
荀子卿不假思索:“统共标了三处,不像是信手拈来。”
“做此迷宫之人也是七拼八凑,难免不依着九宫行。”苏槐序在他身后坐起来,托腮往地上摆成阵的图案探头。
道长这回默然以对,圈了个灰石,倏地摇头。
径山有古墓,还有山中溶洞与暗河。据记载,古墓统共两处,一处为人盗空、徒留门面,另一处空置未曾填土,正合了两处石室。余下天然形成的洞窟与石腔则不可捉摸,有人曾强行将它们打通,如今年久早改了面貌。即便早年有迹可循,现在恐难一致。
“子卿,回头。”
“怎……”荀子卿闻声转过去看,张嘴想问就给塞了块蜜饯,沁甜刹那将沉闷一扫而空。
“好吃吧?”苏槐序望着他笑,抬手就将空纸包丢了。
荀子卿咽下那片甜浆果,转而可惜道:“不留一些么?还不知要困多久。”
行程匆忙,苏槐序稍的东西不多。即便如此,他也藏了几块放凉的芝麻饼,随身佩囊也装了一袋蜜饯,还稍了朵荷花酥。习武之人底子好,这里又能接到山泉,如此撑上数日倒也无妨。
只是两人走走停停已耗去大半,这般寻不到路,出去之日还遥遥无期,不免心生忧虑。
苏槐序依旧笑,见他又去琢磨地上的草图,轻轻将下巴落在他肩头,慢悠悠开口:“怕什么?你总说我来茶庄就闷着不出去,这般清净无人,就当是郊游了。”
“有骷髅。”荀子卿提醒他。
“这算什么,从前也不是没和尸首过一夜。”苏槐序说着便打了个哈欠。
荀子卿不由僵了僵:“什么时候?”
“……那么可怕的事,我如何记得清?离经一门免不了沾那些血啊,死人啊,谁不想忘记?”
苏万花伏在他肩上笑,俨然将自己曾当他面剖兔子的事实忘了一干二净,含含糊糊地同他说:“荀道长,你看,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离经万花。如今困在这里,现在只能靠你救我啦。”
荀子卿听他胡说八道,只得无奈叹,嗅着颈侧传来的药味与幽香,手腕一抬将他自肩头垂落的长发接住,专心看了会儿图,偏头道:“这几个方向都走不通,倒是这处泉水似合了卦象。泉水乃活水,我们不妨再探一探。”
苏槐序闭着眼睛,重复:“活水。”
“嗯。方才绕回来路过几段险路,断层石林,更像是凶地。反倒这里明亮温暖,更像是阳金乾卦。那从这里东行到泉,水为坎,休门为吉,说不定能找到生门。”
荀子卿说着,淡然肃静的面庞忽然浮现温柔之色:“阿澈,我们趁天亮还是去寻一回,你觉得如何?”
苏槐序不答,只伏在那里捞到他微凉的手,五指一张攥牢,隔了许久才缓缓抬头:“还疼吗?”
荀子卿愕然,旋即莞尔:“不疼。”说着摊开掌心,将白皙的掌面与他的相合,又道,“你先前问了三回了。”
“嗯。”苏槐序似没有听到他的提醒,只自顾自点头,“切勿勉强。”
“‘圮地无舍、绝地无留’,这样的道理我自然懂。”荀子卿从善如流。
万花这便放下心,缓缓起身将他拉起,笑道:“那便走罢,若有变故再回来这里。”
说是泉水,统共不过一条细流,朔流而上须逆行登高。
一旦离开石室,周遭光亮便迅速减弱,越往深处越不知身在何方。两人越行越觉脚下的岩石窄而松动,此前折返也因石阶断了一处。
这回他们点了火折照亮脚下,小心翼翼跨过去,又向上迂回行了一段,忽到了一处山洞。
岩洞空旷,野风呼号,日光从顶上透过几丝,而石阶恰在此处断了。再往前是空洞的崖,泉水的源头贴着岩壁消失在高处。
荀子卿攀着石壁跃起,朝水流处一路探手,最后落了回去。
苏槐序环顾四周似有所觉,俯身向下看,边朝他道:
“子卿,你来。”
火折照过去,崖边赫然两条铁链朝前延伸,黑黢黢地不知通向何方。
苏槐序伸手触了下冷铁,翻转查看,摩挲着上头的印痕,朝他又道:“铸造很久了,似乎没损坏,可以通行?”
贸然下到崖底显然不是良策,荀子卿与他交换了个眼神,从火折备用的暗格内抽出几条浸油火绒,绑上小石块后点了,抬手便向前方掷。
几乎同时他腾空而起,踩一脚叮当铁链,追着那一道火光掠去。
铁链似乎挺长,火绒石飞了很远,擦着铁链的末端落下。
唯一的光亮渐暗,道长却已抓住了方向,轻袖一展,踩一脚铁索飘然而往,不过两步便稳稳落在了对岸。
“阿澈,你来罢。”
他稍扬声说话却给山洞放得无比响亮,一声声回荡在洞窟里,落下些许碎石,一下一下滚落到深不可测的崖底。
苏槐序低声应了他,也踏步踩上锁链,换了几度轻功才到对岸。
最后一步他似乎踩到了什么突兀,翻身落地才回头看。只见一个孤零零的铁环穿在铁索上,下端吊了半截铁件,空荡荡地晃在暗处,似乎早前这里曾接过什么工具。
连通的石阶勉强供两人站着,荀子卿适时地握上他的手腕助他站稳,顺着他的目光去看:“怎么了?”
苏槐序摇头,拉他继续前行:“我只是奇怪,将山洞古墓连接的人,到底想不想让人进来。若不想,为何助人通行;若想,又为何借了墓室的机关,还设了罗盘?”
荀子卿在暗中看他:“依你之见?”
万花摇了摇头,上行一段坡道,方才嗤笑一声:“什么宝藏,更像是给小儿的玩具。”
“谁的玩具会做这么……”荀子卿走在前头,绕过一道石壁,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苏槐序忙跟上去,发现昏暗的石壁后藏了一道门,走进一步竟豁然开朗。
这是又一个洞窟,平坦开阔,目光所及一地茂盛植被。自高耸的穹顶露出天空,日光倾泻而下、覆了一半地表。先前不见踪影的泉水源头在此处有小河那般宽,缓缓淌过草地中央、绕过一棵大树,又流向远处。
这是一棵参天巨树,树干虽不比苗寨古林的雄伟,也无过于茂密的叶,却有绚烂散开的枝条。树冠似一张巨大的网罩在天上,将日光切成万千宫绦。んτΤΡS://Www.sndswx.com/
苏槐序只觉眼前一片亮,同荀子卿缓缓步入,最后在树下驻足。
他们此刻应在山脉之心的位置,而山的心脏,是这一片宁静又奇异的光景。
这里有大片的白花开着,此刻皆半敛花苞缀在细叶中,晶莹剔透似仙子的羽衣,在空气中弥漫出丝丝缕缕的清气。
荀子卿俯身:“那书生说的‘月下灵草’可是这个?”
苏槐序垂眸,见他伸手才反应过来,慌忙挡开他的指头:“别碰,有毒。”
荀子卿即刻收手:“你如何知道的?”
“师伯说的,这种花……居然是这里种的。”苏槐序说着,复低头去看。
这细长叶子他太过熟悉,且花开琉璃色,正是自己种来种去都不成的那一种。
世上万物有联系,花草自有规律,故而大都集成册。苏槐序行医十数年见了太多草药,鲜有极为未知的事物,眼下却结结实实被敲了一记。
此花只能在夏日照两个时辰的光,他本不信,觉得是骗人的鬼话。可眼见为实,日光偏移和树冠遮挡,太阳是一束轮一束照下来的。花叶吃尽日光又不至于曝晒枯萎,一天之内差不多刚好照了那么多时辰。他们误打误撞到此,刚好夏末,能见到长得正好的花,天下之大竟有这等巧事。
苏万花看了许久,找出备用的手套仔细戴上,取了几株包进手巾里,又仔细叠好藏入袖袋,边向不解的道长解释:“此花含水故而状如琉璃,摘花取叶去腐生肌。可晒干入药前却有毒,是十分难得的药材。”
荀子卿闻言颔首:“‘灵草’竟真有其是,那……‘山中大猫’呢?”
“猫?”苏槐序环顾四周,刚想说这恐怕真是书生乱编,冷不防有嘶声从头顶传来。
声音低沉贯穿耳膜,令人没由来汗毛倒竖。
两人急忙退开,只见有什么东西盘在头顶粗壮的树枝上,颜色棕而发灰,平时与树融为一体,此刻炯炯盯着他们,似乎正是一只大猫朝他们示警。
可这不是猫,甚至不是相近兽类,而是一条目圆瞳细的巨蛇。此蛇头顶竟有一对类角的隆起,撑开颈部的鳞片又朝他们大张着嘴露出尖牙,乍一看确像吓人的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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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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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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