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非常客气地说:“您实在太过谦了。”
郑正辉道:“我这可不是谦虚,尽管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用的,但具体到我头上,我还是不敢这么用。所以我更奇怪了,你到底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开出这样的方子,你师父没管过你吗?”
高源摇了摇头,道:“十分惭愧,我没有师父,一直以来都是自学。”
“啊?”郑正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开玩笑吧?”
高源摇头。
郑正辉又扭头看吴温泉。
吴温泉也冲着他点了点头。
郑正辉顿时用手捂脸,这一刻,他真的感到羞愧了。
吴温泉若有所思道:“可能正是因为高大夫没有师承,很多时候都是依靠自己琢磨,所以他的思维反而没有边界,这样反倒让他真闯出一条路来。”
郑正辉放下了手,问:“这就是你这样用药的原因?”
高源沉默了稍许,说:“也不尽然吧。”
两人都疑惑看他。
高源脸上露出微微苦涩,他道:“若使我有洛阳二顷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两人皆一怔。
高源对他们道:“其实已经有好几例中毒性痢疾的患儿死亡了。”
郑正辉不解问:“可你刚刚不是说未亡一例吗?”
高源点点头:“我说的是抱过来接受治疗的,我们没有失手,可还有一些是抱到诊所就已经没命了,孩子死在了路上。”
吴温泉和郑正辉再度对视。
高源说:“你们在省城,医疗条件比我们这里好上太多。你们当然可以一诊,二诊,再复诊,一步步稳扎稳打,密切关注病情,以求万无一失。”
“但是对于我们乡下来说,一旦遇到爆发的急病,不说二诊三诊,就连一诊对我们来说也是难事。我清楚的记得,那个中毒性痢疾的患儿犯病昏迷之后,他们家里人才急着送到诊所。”
“好几个大人轮流抱着赶路,从晚上乌漆嘛黑的山路跌跌撞撞跑到第二天早上才到诊所,送到的时候,早就没气很久了,连让我施药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仅仅只是中毒性痢疾这一个病而已,比痢疾更急更重的病多的是。不是我要故意开大方,而是很多时候,现实不允许再给我第二次机会,我必须要在最短时间控制病情,让他们转危为安,否则依然是生与死的差别。”
吴温泉和郑正辉都呆住了。
高源说:“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才逐渐养成了这样行医用药风格,非我想如此,而是现实条件逼的我不得不如此。”
良久,郑正辉才对着高源抱拳拱了拱手,行了一个老派的礼,他说:“高大夫,佩服!”
高源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
吴温泉问:“那你用我的奔豚汤也是……”
高源颔首。
吴温泉也叹服道:“你这说的,我都想来农村乡下了。”
高源道:“吴老师,您说笑了。”
郑正辉却道:“这不全是玩笑话,你刚才也说了我们省城的医疗条件好,但也正因如此,基本上所有的急症,危重症都送到西医医院去了,已经没几个人找中医治重病了。”
吴温泉也面露忧色:“我真怕再过些年,已经不会再有人找中医治疗危急重症,中医人也会忘记自己曾经也能力挽狂澜,也可起死回生。”
高源对他道:“但这,就是教育的意义了。”
吴温泉怔怔地看着高源。
高源说:“治一个病人,只是救一个人。但教出一个优秀的医生,就是救一群人。把中医好好传承下去,把这些救死扶伤的经验和技巧都好好传承下去。”
吴温泉认真地点头。
郑正辉却对高源说:“我怎么感觉你更适合做老师啊。”
高源一滞,而后摇头笑笑。
……
次日。
王汉章过来的也很早,他主要想跟这几个省里来支援的专家商议去哪个医院或者诊所帮忙。
其实主要是找吴温泉和郑正辉商议,范教授没有悬念,他们肯定是会在县医院的。
王汉章本来的想法,是安排两位中医专家在县城诊所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两人都透露出想去乡下的想法,这让王汉章很是错愕。
而高源却露出了笑容。
吴温泉和郑正辉也笑了。
王汉章看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三个人发生了什么故事。
范教授却把眉头皱的很紧。
王汉章敏锐地察觉到了范教授的异样,他扭头询问:“范教授,您是对我们的安排有什么想法吗?”
范教授摇摇头,说:“那倒不是,我只是对中西医一起合作治疗有些怀疑。”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没想到昨日范教授亲眼看见高源只用了区区数个小时就把一个昏迷的重症痢疾患者治愈出院,就这样,他竟然还有怀疑!
王汉章也非常意外,他问:“您是怀疑疗效?还是怀疑合作的默契,亦或者怀疑别的什么东西?”
范教授看看周边人,见大家都在用很古怪的眼神看他,似乎都把他看成是一个怪人了。
范教授蹙了蹙眉,说:“我昨天是看到中药的疗效了,但那只是个例,我不相信一个方子可以治好所有痢疾病人,我也不相信这个方子真的可以做到一例未亡的疗效。若真是如此,那推广出去,岂不是世上再无痢疾之患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郑正辉一听就不高兴了:“嘿,你这不是抬杠吗?”
范教授看他,反驳道:“本就如此,不然,你能保证吗?”
“我……”郑正辉顿时一噎,而后他恼怒道:“怎么着,你是又想打赌了吗?”
范教授大为不满:“你这人哪有一点医生的样子,成天赌赌赌,医学是用来赌的吗?”
高源赶紧劝正在争吵的两个人:“不必吵了,我这方子的确不能治疗所有的痢疾病人。”
范教授也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大夫,居然一句话都不愿意争辩,他问:“那你说的一例未亡又是什么意思?”
高源回答:“就是字面意思,用解毒汤治疗的痢疾患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恶化死亡的。”
范教授说:“那你不还是……”
高源摆摆手,打断道:“我自拟的解毒汤的确是可以医治今年这场疫毒痢的传染病,实际使用效果也很好。但中医治病,从来不是病名配药方这么简单的。”
“我们会根据病人表现出来的不同情况,来进行不同配伍,哪怕是同一场痢疾传染病,我们开出来的方子也很可能不一样。这个方子本来也不能治疗天底下所有的痢疾,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疑问。”
范教授被绕进去了,这就是中西医思维逻辑的不同。另外一个,是他在省城里已经习惯了西医治疗危急重症了。
见老范不说话,郑正辉诧异地看着高源。好家伙,这年轻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嘴上也相当能说啊。
王汉章见现场气氛突然尴尬下来了,他马上道:“哎呀,医学上的辩论果然很精彩,连我这个行外人都听得很起劲。”
“诡辩……”范教授皱眉小声滴咕一下。
高源微微摇头,不欲反驳。
此时,楼下传来呼喊声:“高源大夫,高源大夫,高源大夫在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高源先是看一眼王汉章,而后开门走出去,见是隔壁诊所的小周在县医院楼下喊他,他问:“怎么了?”
小周朝着高源招了招手,说:“高大夫,我们诊所收治了一个痢疾患者,李大夫说可能不太适合用您的解毒汤,所以想让您下来一起看看,这个病人情况有些危险。”
连李润玉都说危险,那就真的有些麻烦了,高源点点头,说:“我这就下来。”
高源回头正欲跟这几人道别,却见房间里面几个人都出来了。
郑正辉问一旁的范教授:“要不一起去看看?”
范教授没有犹豫,就说:“好啊,正好昨天只看了一个。”
高源微微摇头,便赶紧下去了。
然后一行人也呼啦啦下去了。
王汉章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他不是领导吗?咋没一个人鸟他的?全跑了!这一刻,他突然怀念起了沉丛云,明明都是大夫,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
高源第一个跑到诊所,找到李润玉,询问:“怎么回事?”
李润玉道:“患者是粮站工人家属,50岁,7号发病的,一起病就噤口了,饥不能食,渴不能饮,水米不能入,一直在呕吐,完全停不下来。痢下赤白相间之物,腹痛后重,10分钟一次,日夜不休。”
一听这话,高源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了。
后面跟着过来的专家团们也听得纷纷皱眉。
高源询问:“病人呢?”
“里面。”李润玉前面带路。
众人赶去诊室。
“高大夫。”病人丈夫赶紧迎过来。
高源冲他点点头。
病人丈夫恳求道:“高大夫,这次你一定要帮帮忙啊,幸好你在这边,不然我都想去张庄请你了。”
高源宽慰道:“好,不要紧张,让我先看看病人情况。”
“哎。”病人丈夫答应一声,赶紧让开。
高源上前诊断,发现病人喘的非常厉害,满头都是油亮的汗液,高源伸手摸了摸,发现都是如油一样,他说:“汗出如油,喘息不止。”
吴温泉和郑正辉立刻对视一眼,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往往都是危重,甚至是死候啊。
高源观察患者面部,说:“面赤如妆。”
李润玉补充道:“患者心季燥扰不宁,体温39.5度。”
高源点点头,又询问了几句,患者声音非常低微,神情很是萎靡。再看患者舌象,舌胖有齿痕,中间有黄腻苔。
高源诊完脉象,站了起来。
吴温泉询问:“什么脉?”
高源说:“脉大如波涛汹涌,重按则似有似无。”
郑正辉一拍手:“糟糕,痢疾脉大身热者死。”
“啊?”患者丈夫顿时急了:“你可别瞎说啊!”
郑正辉道:“什么瞎说,这是古书上记载的,是指病情已经到了垂危要亡的地步了。”
患者丈夫却说:“不过就是拉个肚子嘛,我们家这口子每天早上都会拉的,都拉了十来年了,虽然说身体一直不好吧,但也没到要死的地步,这人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要死了?”
郑正辉顿时一噎。
范教授严肃地说:“这位老同志,这个医生说的也是有些道理的。你看你爱人现在情况非常危险,我建议赶紧送到医院里面去抢救治疗,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患者丈夫问:“你又是谁啊?”
范教授的学生马上说道:“这是医学院的教授,是我们省医院的肠道疾病方面的大专家!”
患者丈夫有些讶异:“省里来的?”
范教授学生骄傲地点点头。
范教授也问:“现在可以送到医院去了吗?我来给她治。”
谁料,患者丈夫直接翻了个白眼:“吹得那么大,我还以为是首都来的呢。”
范教授顿时一噎,好家伙,他之前只以为基层的医生不靠谱,现在怎么这些基层的老百姓都这么横了,连他这个省级大专家都瞧不上了?
郑正辉见范教授吃瘪,他心中大为畅快。
高源询问得知病人已经病休多年,素有晨泻恶疾,时时眩晕倾倒,稍触风寒便感冒缠绵病榻。
吴温泉跑过来高源商议治疗方案。
高源说:“病人本就脾肾元气大亏,又暴感时邪,发了痢疾。但与其他病人不同,她的正气无力抗邪,所以一碰即溃,已经出现了脱象了。”
吴温泉本来还点着头的,但听到后面半句,他突然敏锐起来,抬头问:“你想干嘛?”
高源神色肃穆,他说:“我打算用补法。”
“什么?”郑正辉急忙过来问:“你打算用补法治痢疾?”
高源坚定地点点头:“没错,而且是用大补之法。”
郑正辉麻了:“好家伙,你的思维果然没有边界,用大补法治痢疾,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高源神色坚定道:“病人虽然邪毒盘踞,但其精血下夺,正气不能内收而外越。油尽焰高,这是即将灭亡的征兆。她已经喘汗如油,脸赤如妆了。若不以大毅力及时固脱,必死无疑。”
“那就是用药啊!”病人丈夫急了。
郑正辉劝道:“再讨论讨论。”
病人丈夫急着骂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要也是省里来的,你可别指手画脚了。我只听高大夫的!”
郑正辉也是一噎,好家伙,他也被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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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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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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