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一直走到进山的路口,他也没看见白重恶的军队。一路上到处是空荡荡的营帐,尚未烧尽的火堆。他拨开灰烬,挑了一支还带着残焰的火把,重新把它点着。
密集的马蹄印指向山中。云欢猜测白重恶领兵进了山。这意味着他进山很可能遭遇这支三千人的精兵。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救不出阿怜他们母子俩,他就没有生命可言了。
想到这里,云欢蓦地来了精神,步履加快了许多。息神山的路与八部多数名山都不同,别的山,路都是盘旋而上,息神山的山路却是曲曲折折通向山体深处。火光映照下,两边的山石草木面目狰狞,直朝他压过来。
行进之间,突然从前面踉跄着跑过来一个人。待他跑得近了,云欢眯眼一看,不禁大惊。
这人简直就是个血人!
那“血人”看见云欢,嘶声大叫:“云侠!”然后咕咚栽倒在地。
是林山!
云欢吃了一惊,下意识蹲下去想扶起他来,但立刻又想到,自己落得妻离子散、陷入眼前的绝境,都与此人有关,心里一冷,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途。
林山觉察到云欢神色有异,吃力地叹了口气。云欢心有不忍,终究还是把他扶坐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天塌了云侠!”林山突然激动起来,一下抓住了云欢的手,“他们真的把武尊……”他突然哽咽,说不出话来。虽然早已知道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诛魔”,但真个见到他身死,却又难以接受。
他们杀死的,可是南方武林的图腾!
云欢呆了呆。林山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想说什么已经很显然了。
但他旋即想起了一个更令他胆寒的事:“那阿怜他们娘俩呢?”
怀里的人身子震了一震,没有吭声。云欢只觉背后一阵凉意蹿起,心直往下坠:“怎么回事?”
林山只是哆哆嗦嗦地哭。云欢心已沉到谷底,一把丢了林山,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林山拼命抱住了腿:“不能去、不能去呀云侠,武尊疯了,他们也疯了……他们也会杀了你的!”
云欢一咬牙,抬脚踢开他,冷冷道:“凡人皆有一死,我有什么好怕!”
林山没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云欢的腿。云欢低头,看见自己腿上缠着一道雾气。
“劫……劫灰炁?”林山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惧意,“云侠你……”
“确实是劫灰炁。”云欢站定身子,“不过,这不是我自己所练。一言难尽。”
林山呆了半晌,喃喃道:“难怪,难怪你挣得开百鬼夜行的荼毒。劫灰炁,不在五行之中啊……”他蓦地打了个冷战,“这劫灰炁实在是……不是人间该有的本事,一千多个活生生的人,苍天啊,眨眼的功夫就……就没了!”
云欢叹了口气:“那是武尊的本事,不是我的,我的劫灰炁远没到他的境界。”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有注意到,林山看他的眼神起了一丝古怪的变化,既有恐惧,也有释然,似还有几分欣慰。
林山挣扎着坐起来,刚刚直起腰,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身子一震,后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怔怔低头,看见一截血红的枪尖从自己胸口戳了出来。他身子也再难坐稳,直挺挺倒了下去。
枪尾上,一双手正缓缓地抽离。
云欢大吼一声,一掌朝林山身后拍去。黑暗中的偷袭者往后退了退,笑道:“我杀了他,云侠你该感谢我,你修炼劫灰炁的秘密若被那些人知道,你也难逃一劫。”
云欢冷冷道:“照你这样说,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我的命不值钱,但还有用。不过云侠若想要,拿去便是。”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白重恶的脸跟丛林一般阴森。云欢担心林山的安危,但是又不敢把后背亮给白重恶。犹豫之间,林山嘴角的血沫已经汩汩冒了一大滩。
白重恶拨开荆棘,气定神闲地走出来,微笑道:“难怪云侠轻易就破了百鬼夜行之毒,原来是练就了劫灰炁呀。恭喜云侠,凭你这身本事,将来往生天教必将奉你为尊,八部武林第一人也非你莫属。”
他话说得谄媚,云欢却听得怒火中烧,正要站起身来,袖子却被人拉住。他下意识低头看,却是奄奄一息的林山。
“云侠,你快走吧!”林山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手却越抓越紧,“看见你活着,我很开心!武尊已经死了……你得活着,你是南方之子,你一定要活着!”
“云侠,你确实不该再往里走了。”白重恶的声音和缓下来,“诛魔之战,胜负已分。且不说尊夫人与令公子生死难料,就算他们活着,你进去,能当着那九人的面救出他们母子俩么?”
云欢低头看着林山,看见他眼里残存的一丝不甘、悔恨,终究随着生机一同消散。
云欢静立片刻,俯身把他的双目合上。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原本因重伤而萎靡的身姿陡然一挺,仿佛某种异样的力量灌入了这副伤痕累累的躯体。
白重恶注意到了云欢这一瞬间的变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云欢转过身来对着他,一双灰蒙蒙的眸子异常诡异。
云欢拔出林山尸身上的长枪,掂了惦,突然振臂一掷,枪身化作银光划破夜空,径奔白重恶而去。尽管白重恶已有防备,但这一枪之快实在惊人,云欢手起,枪尖已至!
寒光贯穿了白重恶的肩头,势尤未止,“夺”地一声,直把他的身体钉在了后面的树上。
白重恶闷声道:“若杀白某可解云侠心头之恨,云侠尽管动手。但我还是要奉劝云侠,万万不可再往前进!”
云欢大踏步走过来,看也不看他,伸手一把拔出了长枪,白重恶软软地倒了下来。
云欢垂下眼看着他,道:“跟你打听个事。”
白重恶挣扎着抬头,对上云欢杀意涌动的灰眸,心生惧意:“云侠只管问。”
“今天什么日子?”
“三月十四。”白重恶有些错愕,抬头看向云欢,却只看到了云欢远去的背影。他急忙道:“云侠,你进去必死无疑!”
黑暗中,云欢的声音与风声交织,自四面八方回响而至。
“我已在死地,死有何惧!”
这是云欢平生第一次如此纵声怒吼,声音不大,却如海浪层层晕开,刺破天穹,叩动地府。
也惊动了山体深处九双神光各异的眸子。
现在,这九双眸光,齐齐地汇聚于半空中的某一处。在那里,尚有残存的火星,一道余烬正徐徐飘散,宛如片片碎裂的旗帜。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威严若山巅:“那是谁?”
另一个声音沉着地回答:“必是云欢了。”
先前那冷漠的声音带了几分焦虑:“云——欢?弃鬼和白重恶没杀了他么?”
有第三个声音介入进来,难掩惊慌:“怎么能让云欢进来?此刻我等九人炁运耗尽,俱是强弩之末,怎么能放他进来?若让他看见这……”
他的话没有说完,立刻被人打断:“如有必要,多杀一个云欢也算不得什么。”
九人陷入了沉默。这简直就是地府里毫无生机的沉默。
九人仰面望天。夜空一片虚无。
一人低声道:“此番有赖诸公,壮业遂成,但倘若因此而致浊世魔道兴盛,我等,怕死后将堕无择地狱啊。”
有一人叹息:“佛灭前有云,吾法灭时亦如灯灭,临欲灭时光明更盛。及灭,众生皆得度。杀一人而度众生,尊驾无量功德。”
正一路狂奔的云欢陡然感觉到了不安。冥冥之中似有一股狂热不洁的气息,在前方逡巡扰动,企图窥探他的心意。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惧,足下不敢稍停。
这时,前方忽生微光。云欢见状立刻弃了火把,双手抱枪于胸。
他不知道微光背后有没有人,是什么人。
但此时此间,他心知自己已是命如悬丝,再不敢丝毫大意,从前临敌时的从容气度、挥洒写意,只能统统抛却。
现在的他,紧绷得像一张弓。
一张熟悉的、年轻阴鸷的面孔从暗淡的光影里走出来。
弃鬼!
云欢心里骤紧,长枪不假思索脱手飞出。
但枪柄还未来得及脱离他的掌心,便似扎到了铁石一般滞住,他投枪的力道反弹回来,咔嗒一声,肩膀竟被扯得脱臼了。
九寒冰炁顺着枪身追袭而至,钢枪瞬间冷得犹如冰坨,云欢再难把持,急忙松手丢开。但此时弃鬼已如同鬼魅般欺身杀到,一拳长驱直入。
“着!”伴着他一声低喝,云欢小腹中拳,九寒冰炁入体,仿佛千万道冰锥刺出,真真痛得钻心!云欢感觉整个人登时散了架,扑通跪倒。
弃鬼一招得手,却不再进击,只是站在原地,吹熄了手里的烛火——这便是刚才那微光的来源了。于是一切又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你走罢。”弃鬼的声音带了怜悯,这反而让云欢更觉心如刀割,“一切都结束了,你的儿子活着,会有人送还给你。”
“那阿怜呢?”听到儿子没事,云欢并未感到丝毫宽慰,反而愈发惊惧。
他企盼着能听到另一个好消息。但是弃鬼一言不发。这让他的心直沉下去,仅存的一点希望落了空。
“阿——怜——呢?”他一字一句地逼问,声音压抑得像一头绝望的的野兽。
说是逼问,他却已不再期待回答。他的心已是一片荒芜,此刻最好是有一把火能焚尽所有!
弃鬼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我应该杀了你的,也许现在还不迟,我这就送你们夫妻团聚。”
话越说越慢,却让云欢听出了渐炽的杀意。他感到不妙,急忙爬起身子,还没等直起腰,就看见黑暗中数点寒星一闪而过。
但当他看见的时候,一束刺骨的阴寒也已经扎进了他胸口。
炁入四境时,已经能化成肉眼可见的有形之质。那数点寒星,正是九寒冰炁破空袭来的轨迹。
太快了!云欢暗暗叫苦,弃鬼的身手远超他的想象!此前交手,自己虽然已经感觉到对方功力强劲,却没料到是这般能为——即便自己身怀常人不知的劫灰炁,面对弃鬼的出手,竟也招架不住!
弃鬼人随风到,一步踏住乾坤,拳如崩山而来!
云欢被弃鬼踩住先机,已处下风,但此际身处绝境,反叫他生出莫大血勇来。
自己只剩了一个目标——进!但凡谁挡着他,不论是人是魔,自己必将战而胜之!んτΤΡS://Www.sndswx.com/
转念只在须臾,弃鬼拳锋已突至胸口。云欢屏气一收,八脉之炁瞬时应力回流,如蟒吞象般把拳劲包了进去。
弃鬼拳势受阻,即知有异,瞥见云欢顶门似有气流腾起,急忙往回缩手,不防云欢一掌按下。拳掌相触,两道截然不同的炁流涌到了一起。刹那之间,两人心头均生出奇异感觉来。起初这感觉难以名状,渐渐却变得眉目清晰起来,如临深渊,如浸寒潭,如旷置高空,如孤舟诣海。诸多心境纠缠,终究衍生出同一个名字来。
恐惧!
两人均心生魔障,一点灵台再难维持清明,弃鬼骇然地抽手一挣,霎时间“蓬”地一下,惨白的寒霜在二人拳掌之间飞速一窜,猛然炸开!
两人的身体就像是撞上了被狂奔的惊马,各自被震得飞出了十余丈。
但是云欢立刻便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而弃鬼挣扎了一下,却只能勉强坐起身子。
胜负已分,云欢吐了一大口血,边咳边笑:“你很了不起,四境的九寒冰炁已经是水行炁的巅峰。本来你还不至于被我这点皮毛的劫灰炁给击溃。你也是受了伤啊!”
弃鬼脸色苍白,闭目不语。
云欢的口鼻都在不住溢血,他知道对方受伤也绝不会轻。他猛一沉肩,把脱臼的肩膀拧了回去。本想拿枪,但想来长枪终究累赘,便丢了这念头。
他昂着头从弃鬼身边走过去。
“喂。”弃鬼忽然冷冷地开口,“你进去也没什么用,她已经死了。”
弃鬼没有说是“他”还是“她”。
但是云欢一下子听出来了。他愣了愣,心里疼得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朝前远眺,依稀能看见里面黑黝黝的山石,以及高大葱茏的树影。
他看见了一道门,这才意识到,原来天已微微亮堂了些。
他从背后抽出那柄刀来,轻轻一弹,声如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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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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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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