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只要开堂审理,张斐就肯定会想办法将佃农一事扯进来一块审。
李国忠他们也都非常清楚,并且也有着充分的准备,只不过张斐一上来,就拿这事来说,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等到李磊坐下之后,身后的费明就探过头来,小声道:“奇怪!他怎么一上来说佃农的事?”
李磊点点头,也是一脸困惑:“费叔说得是,根据我们之前预测,他应该是先证明白契之外的田地偷税漏税,定下那部分罪后,再以此为由来提出白契漏税一事,如此要更为合理一些。”
李国忠皱眉想了想,“会不会是他得知勾院漏水一事,故而反其道而行。”
费明点点头道:“有道理,定是如此。这样一来,可是对我们太有利了。”
李国忠笑着点点头。
......
范纯仁皱眉道:“难道这就是他的应对之策?”
钱顗摇摇头:“但此非上策啊,关于那些佃农未有缴税,这都已经是众所周知之事,官府也查过,他们也确实是无力承担,若是让那些佃农上堂来诉苦,只怕会对张三他们不利。”
范纯仁稍稍点头,但面露困惑之色。
佃农交不上税,单单从司法角度来说,这当然是属于违法的,但是律法不外人情,如果佃农实在是无力承担,你总不能将他们都给杀了吧。
关键土地也不属于他的,也不可能卖地缴税,最终只能卖儿卖女。
故此范纯仁与李国忠他们的预判是一样的,认为张斐不会先提此事,而是先以白契之外的逃税田地,作为突破口。
那么张斐没有这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有可能张斐知道那些证据有问题,临时决定,以佃农为主来打这场官司。
身为被告人的杜绍京,不免看向李国忠等人。
李国忠点点头。
杜绍京才点点头:“你说得不错。”
张斐又问道:“那员外又是否知道白契不属合法契约,也不会被朝廷承认的,凭借白契偷税漏税,更是一种违法行为。”
杜绍京点点头道:“我知道。”
张斐道:“那员外这是明知故犯。”
杜绍京面露尴尬之色:“许多田地是卖方要签白契,还有些是牙人唆使的,可不是我让的。再说人人都这么干。”
对此,他们当然也有准备,你说白契,我就法不责众。
张斐问道:“据我所知,一般都是买方承担契税,为何卖方要求签白契?”
李国忠闻之,面色一喜。
杜绍京瞧张斐一眼,反问道:“你卖过土地吗?”
张斐摇摇头:“父母没有给予我这个机会。”
杜绍京不屑一笑:“虽说律法规定契税是买方承担,但是通常情况下,卖方也得出钱,还有官牙那边也得给钱,算下来,卖方最多也只能拿到六七成,故此卖方也不大愿意。”
….张斐听罢,稍稍一愣,不禁看向许止倩,后者轻轻摇头,他又回过头去看向邱征文。
后者点点头,小声道:“是有这种情况。”
那边费明见张斐神色有异,立刻身体前倾,小声道:“李兄,看来那小子并不太懂这里面的行情啊!”
李国忠谨慎道:“先别妄下定论,且看看再说。”
作为张斐的老对手范纯仁,此时倒是比较澹定,他知道张斐就擅长问这些看似对对方有利的问题,然后一击即破。
“我问完了。”
张斐直接坐了下去。
吕公着愣了愣,这就完了?
不像你的作风啊!
坐下来的张斐,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许止倩。
许止倩道:“真没有这方面的文桉。”
张斐又回过头去,看向王安石,摊了摊手,好似说,你为什么没有给我提供这方面的资料?
王安石也是一脸无辜,还怒瞪张斐,这种事你不知道?
张斐没好气哼了一声,又回过头去。
司马光都看在眼里,呵呵道:“别装了,我知道你们这是故意的。”
王安石都没有理会他,回过头去,向吕惠卿质问道:“你没有告知他这些吗?”
吕惠卿道:“恩师只是让我收集那些佃农的底细,也没说让我告诉他这些,况且这种事大家都知道啊!”
王安石道:“什么大家都知道,你若不去卖土地,谁会特意去打听这种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不写到纸上,那臭小子就不懂。”
吕惠卿被训得无言以对。
司马光瞅着也不像似假的,心道,他们竟然会犯任地简单的失误?不对,张三那臭小子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他可是最注重细节的,定是王介甫这大老粗给遗漏了。
他也知道,关于这些人的资料,肯定王安石提供的,张斐是查不到多少的。
而对面的李磊可是没想那么多,张斐这么快就坐下,不管怎么样,都是在给他送大礼,简直就是梦幻般的开局,立刻起身,向杜绍京问道:“杜员外,请问你既然已经补交完契税,为何不将夏税一同缴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要么就都缴,要么就都不缴,毕竟不缴税赋也是违法的。”
杜绍京回答道:“因为这四十顷土地,我都是租给佃农,而佃租的契约中,已经写明,税赋借由佃户承担。”
李磊又问道:“根据我朝律法,若是契约规定税赋由佃户承担,那么必须先由主户去佃户那里催缴,若在半月之内,催缴无果,才向官府告发,有官府代为催缴。杜员外可有去催缴过?”
杜绍京点点头:“有去告知他们。”
李磊又道:“那些佃户可有答应缴税?”
杜绍京摇摇头,“他们说家里没有余粮可以承担这夏税。”
李磊道:“这期间可相隔半月?”
杜绍京点点头。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李磊继续问道:“那杜员外可有立刻去跟官府说?”
杜绍京道:“没有。是后来朝廷派人来问,我才说得。”
李磊道:“为何?”
杜绍京叹道:“因为他们确实生活挺难的,我也不忍心去逼迫他们。”
许止倩撇了下嘴,小声道:“这等没良心的话,他也说得出口,若是真同情那些佃户,为何不代他们缴税。”
张斐道:“行,待会我问问他。”
许止倩抿唇一笑:“好啊!”
一旁的邱征文看傻了,原来你们打官司这么随意吗?
正好,李磊问完了。张斐立刻站起身来,“杜员外,方才你说没有及时告知朝廷,是因为你不想逼迫那些佃户,觉得他们生活挺难的,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员外是出于善心,同情那些佃户?”
杜绍京很谨慎地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张斐又问道:“那是不是可以说,其实员外也希望朝廷能够免除他们的夏税。”
杜绍京心里有些打鼓,这里面会不会有陷阱,不禁看向李国忠等人。
李国忠稍稍点了下头。
杜绍京这才回答道:“如果朝廷愿意免除他们的税赋,我当然是支持的。”
张斐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么一来的话,朝廷就会损失一笔税入?”
杜绍京道:“就这几个佃户的税收,应该不会影响到朝廷。”
张斐点点头道:“员外可有想过,为这些佃农缴纳这一笔税?”
杜绍京道:“我当然有想过,但是我怕这么做的话,我家佃户都拖欠税赋,让我来帮他们缴纳。”
张斐道:“那员外有没有想过,如果朝廷免除那些佃户税赋,今后大家也都会故意不缴税赋?”
杜绍京立刻道:“朝廷不一样,朝廷经常免除一些百姓的税赋。”
张斐问道:“所以员外就从来没有帮那些生活困难的佃户承担过税赋?”
“我...。”杜绍京犹豫不决。
“我问完了。”
张斐坐了下去,又低声向许止倩道:“你知道答桉了。”
许止倩轻哼道:“你就是不问,我也知道。”
“哇...你这人真是不讲良心。”
张斐鄙视了一眼许止倩,又回头向已经是目瞪口呆的邱征文道:“别发愣了,倒杯茶来喝。”
“哦,好的。”
邱征文赶紧给张斐倒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你这问题中,有啥玄机?”
张斐喝了一口茶,道:“这官司要打很多天的,我就随便问几个问题,先清清嗓子,最近比较上火,咯痰,咳咳。”
“......?”
邱征文一阵无语。
你这是要唱歌吗?
又见那李磊站起身来,他向吕公着道:“启禀知府,我这里有杜员外与一百一十二户佃户的佃租契,足以证明关于这四十顷田地的税赋,都是由佃农承担。”
….吕公着道:“呈上。”
只见这一百多分佃租契约,很快就分到十多个判官,刀笔吏手里,这年头的契约,基本上都是一张纸。
不到一炷香,就全部审完了。
之后黄贵向吕公着禀报,根据佃租契约,全都是由佃农承担。
张斐立刻起身,向吕公着表示,希望传李大才、田春、陈方三个佃农上堂。
吕公着立刻宣这三人上堂。
过得片刻,只见三个身着短褐的老汉上得堂来,看到面前坐着这么多官员,吓得双腿都在发抖,也不知该如何行礼。
李开一声叱喝,他们才如梦初醒,毫无章法的一通行礼。
吕公着也没有责怪他们,让他们去大树下坐着,三人来到大树下,但无一人敢坐,规规矩矩地站着。
吕公着也没有勉强,给了张斐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提问了。
张斐先问道:“三位都是杜绍京的佃户?”
三人木讷地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那不知三位在杜绍京户下,当了多久的佃户。”
李大才回答道:“五年。”
田春答道:“三年。”
陈方答道:“六年。”
张斐问道:“在这期间,你们可有缴纳过税?”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
张斐问道:“都没有吗?”
李大才小声道:“没有。”
张斐道:“那你们在签订佃租契时,可知道是由你们承担税赋?”
三人又都是点点头。
张斐道:“那你们为何不缴税?”
李大才回答道:“因为那些田地是白契,不用交税。”
张斐问道:“也就是说,你们在签订契约前,就知道那些田地是不用交税的田地?”
三人又同时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那为何在契约上,又要写明赋税该由你们承担?”
李大才道:“杜员外是说,万一被官府发现了,那就得交税,所以要在契约上写明这一点。”
“是吗?”张斐问道:“杜员外事先就跟你们说明了这一点?”
三人同时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你们也都答应了?”
三人同时点点头。
张斐道:“我看过你们的租契,虽然比大多数红契的佃租要少一些,但如果算上税赋的话,其实你们是多缴了,尤其是你李大才的佃租契,根据行情来算,你几乎是交了八成的税赋给杜员外,这一点你可知晓。”
李大才点头道:“俺知道,这是俺自愿的。”
张斐好奇道:“为什么?”
李大才道:“因为当时有很多人争这五十亩田地,俺给得佃租高,员外才租给俺的。”
张斐问道:“其实你租红契的田地,就是加上税赋,也比这还少,而如今你不但已经缴纳八成税,可能还要面临交税的风险,这一点员外可有跟你提及过。”
李大才回答道:“俺家以前租过那红契的土地,可结果却害得俺将女儿都给卖了,俺发誓再也不租那红契田地。”
说到后面,他语气变得激动起来,眼眶也有些泛红。
张斐稍稍一愣:“为什么?”
李大才道:“你以为朝廷规定多少税赋,那些人就会收多少吗?俺以前都交过三倍的税钱,害得俺没钱交佃租,俺又不敢借钱,只能卖了女儿交租。”
说到这里,他突然哭了起来,一般抹着眼泪,一边呜咽道:“你以为俺傻,不会算数么,俺就是会算数,才不敢租那红契田,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官府这回会要多少税钱,哪怕白契田地的租金高,俺们也愿意租,至少员外不会多要俺们的钱。”
张斐眉头一皱,先是瞧了一眼李国忠他们,又环目四周那些官员,好似在问,这么回答,是都不要脸了吗?
那些官员是个个一脸澹漠。
你们不是要斗吗?
来呀!
互相伤害啊!
看谁承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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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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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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