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烦躁被莫名其妙地浇灭了。
她垂眸，少年的肩胛骨支起的锋利棱角直直地刺入她的眼中，她能看到雪白背脊在颤栗。
那支起的肩胛骨像是即将翩飞的蝴蝶，带着一种凌厉又脆弱的极致美感。
“······你哭什么”
梦梦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开口。
她的语调里平息了愤怒，将原本默默流泪的少年刺激得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想做，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做了，但是，他做得不彻底。
他始终害怕，始终胆小。
惶恐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不安与不自信。
他在她面前，始终卑微，始终惶恐。
“······”
梦梦的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道是继续将人拉开，还是应该安慰他······
她应当是气恼的，气恼他说的惊喜，气恼他对她用的魅术，也气恼他的胡搅蛮缠。
可是，他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也浇灭了她的烦躁。
南柯说要给她惊喜，他在很认真地准备，很认真地学，很认真地练，他说给她的惊喜，他在很认真地对待。
她恼他对她使用了魅术，但是，如果他真的要对她用，她解脱不开，她没有能力反抗他。
他一向聪慧，可是每一次，他的小心思又显得那么笨拙。
“你别哭了。”
明明胡搅蛮缠的是他，这会儿反倒像是她做错了事。
“······乖”
梦梦的手最终落在怀中少年的脑袋上。
她还是心软了，还是心疼了。
“我要哭······”
少年止不住地抽泣，身体不停地颤抖，但他死死地掐紧掌心，喘着气，哆嗦着说出口。
“我不乖”
少年一边说，一边哭得打嗝。
他语调逞强，可晕妆的桃花眼里却不住地滚落下泪珠子。
“······”
南柯一向乖顺，这次突然叛逆，梦梦一时接不住话。
但是，扪心自问，所谓的"乖"，真的算得上是夸奖吗？
她叹了一口气，将抽泣的少年从怀里挖出来。
她看着他，少年脸上的脂粉晕花了，嫣红的眼眶，不干的泪痕，以及，凌乱的口脂······
这个样子的南柯与以往乖顺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从来都是跟着她的喜好来调整表现自己。
“你今天是怎么了？”
梦梦掩下了所有的思绪，她抬手，将南柯的脸双手捧正。
“师尊是不是早就决定等死了”
少年的眼皮微肿，像极了盛开的春桃花花瓣，如玉似脂，醉红饱满，娇嫩欲滴。
南柯在献舞之后确实是打算用魅术，让师尊无法拒绝他，然后，他可以提出负责。
那是最后的豪赌，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只有这个办法，就算是耍手段，他也要让师尊留下。
他想得很好，可是，南柯最后还是不敢。
他还是怕，怕师尊会恨他，更怕他的这种手段会刺激得师尊直接死在他的面前。
“······”
梦梦沉默了。
“我不要师尊死，我不要听师尊的话”
南柯死死地盯着梦梦，他的嘴上说着倔强的话，呼吸却因为哭得太狠，止不住的抽搐。
“······”
梦梦还是沉默。
“师尊，活下来好不好”
南柯在一无所有时无比渴望师尊的怜惜，后来得到师尊的目光后又贪婪地希望师尊对他能有除了怜惜之外的，一些其他的感情。
“······”
梦梦看着他。
“师尊，我爱你，我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只要师尊喜欢。”
现在，看清现实的南柯知道师尊对他只能是怜惜，师尊不会爱他，所以，他只能不顾一切地抓住更多的怜惜，他想让师尊怜惜他，想让师尊需要他，他想给师尊快乐，想让师尊控制不住地用力怜惜他，狠狠怜惜他，不要放过他--
“······”
梦梦沉默。
“师尊，我要怎么做，我该怎么做，师尊才愿活下来”
他想，他奢想着能让师尊为他而留下--
“······”
梦梦说不出话，她只能沉默，沉默地看着少年哭泣。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漫天悲恸化作满眼泪水，溢出眼眶，无法止歇。
南柯不止一次地说，他爱她。
梦梦从来不曾回应，因为，她是不可能爱南柯的。
梦梦很坚定，很认真的告诉自己，她不属于这里。
梦梦并不承认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所以，她也不会承认这些人的真实性，更会吝啬去付出情感。
她将真正的自己，全部的情感，最终的归属，全部寄托在快要被漫长岁月模糊的现世。ΗtτＰＳ://Ｗww.sndswx.com/
“南柯······”
梦梦动了动手指，抚上了少年湿润的脸庞。
南柯不傻，南柯那样地关注他的师尊，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师尊对自己的情感呢？
就是因为太过清楚，所以南柯知道自己终将失去，所以南柯拼命地争取。
南柯不愿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只要师尊愿意留下，他什么都愿意，南柯愿意做任何事，南柯愿意以任何形态活着，只要师尊喜欢。
“师尊，朔月马上就要到了”
南柯知道师尊一定会说些安抚他的话，但是，他不想听到那些搪塞。
师尊的身体，师尊的灵根，根本不可能撑过这一次的毒发。
就算上天怜悯，侥幸撑过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不行的，一定不行的--
“······”
梦梦确实是打算说些安抚的话，可是被南柯打断了。
南里给她检查过几次，现在唯一能帮她暂时续命的，就是将她自己残缺又近乎枯竭的灵根换掉，而自愿帮她续命的，自愿将鲜活的，充满力量的魔根分给梦梦的，只有南柯。
“南柯，就算你把魔根分给我，附骨霜依旧存在，太浪费了。”
若是把灵根魔根比作电池，那附骨霜就是消耗率极大的电器。
修士可以给自己充电，让消耗与存储达到一种平衡。
但是，附骨霜则打破了梦梦体内的这种平衡。
“只要师尊能活下来就还有希望，就有找到解药的可能！”
与梦梦不同，南柯相当乐观。
“······”
梦梦再一次沉默了。
她不能给他希望，她已经决定了，这一世，她不会跟着浮生回到云顶门，她会让自己死在魔界。
再进一步讲，她是不会成为魔修的，她不会让自己再像上一世那样拖累云顶门了。
“师尊，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不想”
南柯哭着恳求她，明明应该是要放狠话，可是，他却在求她。
“师尊，活下去，师尊，求你了”
看着眼前的南柯，梦梦忽然想起来上一世的他，上一世已经成为魔族魔尊的他。
“师尊，就算你恨我，我也要让师尊活下去”
这一次，她想起那个人时，忽的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憎恶情绪。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无迹可寻。
“······南柯”
梦梦终于出声了，可是南柯却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师尊要活下来，我一定要让师尊活下来，就算师尊不答应我也不会听，我要师尊活下来，我不要听师尊的话，我······”
打断人说话并不是好习惯，可是这会儿，梦梦还是打断了南柯的话。
“我答应。”
梦梦说完，对面那个满脸泪痕的少年还在自我催眠似地反复念叨。
“我会······”
南柯猛地顿住了。
“师尊······"
少年呆滞地看着她，他眼中的神色太过冗杂，悲伤，痛苦，挣扎，坚持······
"你说"
太多太多的神色，到最后，全部被他震惊过后的期待所取代。
"什么？”
昳丽少年那双漂亮的眸子终于带上了光，梦梦的每一句都能牵动他的情绪，简单的一句话，那样的轻而易举，真的是······
“我说"
梦梦直视着少年震惊得睁大的眼睛，她看到一颗断线的泪珠收不住地从眼眶坠落。
她看他哭过许多次，似乎，他每一次的泪水，都是因为她······
"我答应你”
她靠近，含住了那颗从他的眼眶滚落的泪珠。
温热的泪水滑入她的唇舌，在她的味觉上炸裂，咸涩又灼人。
那是他的泪水，那是他这个人。
苦涩得像是他的悲伤，炽热得似是他的赤诚。
梦梦不动声色地压下所有犹豫，她抬眼看着南柯，她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她对他说
“我答应成为魔修。"
"！"
这是南柯一直渴望听到的答案，可是，当真正听到时，他又觉得不真实，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听到了，而且，师尊主动吻了他······
突然发生的一切超乎预料，有太多太多的情绪猛烈地在同一时间冲击着他，他思绪万千又迷茫无措。
他的头脑都不清晰了。
"犯傻了？"
南柯听着师尊轻松的语气，看着师尊嘴角带着上扬的笑意。
一时间，更加回不过神来。
其实，南柯如果冷静思考就能发现，那话应该是假的，突然的态度转变，假得太明显了。
但是，这个时候的南柯并不清醒。
曾经的南柯一次次地试探，师尊都拒绝了，他觉得，师尊不会骗他。
而且，先前师尊主动提出让他画皮，是不是也说明，师尊其实也在逐渐接受作为魔修的他······
不清醒的南柯觉得，有希望。
他天真地认为，他还是有希望的！
"师尊······"
直到脑门被弹了一下，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你的魔根，你要好好准备。"
这话听上去有些奇怪，但是那个时候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南柯自动给了解释。
师尊的身体太脆弱，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地接纳异体魔根。
"不急"
师尊又在对他笑。
"我去找南里。"
南柯很急，他迫不及待，不清醒的他下意识地避免夜长梦多。
"我们先回去好吗？"
师尊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回去······"
师尊突然变得好温柔，温柔得南柯克制不住地沉溺其中。
"好，我们先回去。"
就像是在说回家一样，南柯喜欢这种感觉。
"师尊，我去找南里，等我。"
瞬移的速度很快，南柯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床榻之上。
"好"
师尊又对他笑了。
就这么一会儿，师尊便对着南柯笑了好多次，可把南柯高兴坏了。
南柯揣揣不安，又满怀期待地离开。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但是南柯乐观地选择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早在师尊答应留在魔界，不回云顶门时，南柯就想过，师尊不打算回去，是不是因为师尊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这是南柯担心的地方。
师尊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附骨霜对身体的影响，那是会拖得人油尽灯枯的毒药，而师尊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油尽······
南柯总是回避，他不敢去问，也不敢深想。
南柯想要留住师尊，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真的没有有利的，足够留下师尊的筹码。
所以，他才会无限放大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点希望。
然而，假得终究是假的，真不了。
所以，他迎来了无限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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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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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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