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眉头紧锁的修士聚集在山谷里,其中多是穿着越秀剑阁服色的持剑弟子,再就是顶着光头一脸苦相的肃州通天寺和尚,以及相邻海州、江州甚至楚州等地赶来驰援的江湖修士。
但无一人敢靠近那条插着一柄长剑的小溪。
溪边只有两个人,衣衫破旧不修边幅的老者懒散以手臂为枕,侧躺在一方青石上,两只鞋子随意丢在一旁散落,远远看似在闭目养神,走到近处才能听清楚,这位声名显赫的剑修嘴里正悠然哼着流香江上有名的艳曲,下扬州。
另一人则坐在青石边,面无表情地撩起溪流里的清水冲洗手里一柄长剑,明知道视线会被低矮山脉挡住,还是不时抬头远远朝南边看一眼,一抬头一低头,眉间就似乎更沉重几分。
洗干净长剑,剑山结穗人严安潇洒收剑栖鞘,环顾四周那些神情肃穆、偶尔会窃窃私语的修士,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前辈,您老好像并不太担心?”
荒腔走调的哼唱声终于停下。
陈仲平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睁开眼扫了一圈山谷里的修士,撇嘴道:“担心有什么用处?要是骂娘能让那些逼近这里的畜生退回去,老夫一个人就能抵得上整个越秀剑阁。年轻人呐,你这心性比之老夫爱徒无双可差得远了,戏子靠腔、厨子靠汤,咱们这些剑修所能倚仗的就是三尺青锋,来一个杀一个就是。”
严安下意识去看溪流中插着的那柄剑,似乎那就是陈仲平无所畏惧的胆气所在。
不靠谱的老头眯起眼睛望向南边,连绵不绝的低矮山脉上有一道草木遮挡不住的裂痕,是今年正月初三那场声势浩大的天地呼应中,陈无双险些被涌入体内的海量天地灵气撑爆经脉时,为宣泄真气适逢其会第一次使出剑十七而留下的痕迹。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再往北几里就是剑山的阵法屏障,目前在此处就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驳杂凶兽气息,可见那些畜生正朝南疆边缘步步试探,而且···”
话说了半截就戛然而止,陈仲平摇摇头,有些事还是不说出来的好,知道的人多了就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行走世间或是混迹江湖都一样,得知的事情越少反倒能活得越是长久些。
这句话不是讽刺,而是心平气和的一句道理。
严安没有出声询问陈仲平咽进肚子里的后半句话,他跟山谷里任何一位修士都不同,这位得了剑山上古传承的结穗人使命仅仅有二,一是不能使传承就此断绝,二是要以身为长城守住凶兽北上的必经之路。
在他慷慨赴死之前,这两个从拜师那天开始就背负在肩上的使命,已经在唐见虎身上完成了一半。
人群中忽然一阵喧哗,早就有所察觉的陈仲平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嘟囔,严安起身回头去看,头簪桃木、身穿宽袖绛紫道袍的钟小庚正笑吟吟挥着拂尘从北面山岭飘然跃下,颇有道家神仙出尘气度地朝一众修士拱了拱手,一步跨出十余丈,往溪边走来。
见他卖弄缩地成寸的法门三两步走到溪水边,陈仲平别过脸去,显然是不愿意搭理这位道家祖庭的当代掌教。
走到青石旁背对着山谷中数百修士,钟小庚脸上的笑意逐渐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浓稠之极的凝重神色,左手探出宽博大袖连连掐指,最后大拇指停留在无名指第二指节处。
这个结果好像让他有些始料未及,竟低头不解地惊咦一声。
自号天机子的司天监第一高手粗通玄门术数,不用看也知道钟小庚是用道家最简单的小六壬之术占卜吉凶,嗤笑道:“好歹是道家祖庭的掌教,放着奇门、紫微不使,偏以小六壬起卦,得了个赤口卦,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严安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个“赤口”卦是什么意思。
钟小庚挥着拂尘叹了口气,轻声道:“赤口卦主口舌、官非,如果是应在仲平兄与老道身上,任凭你骂的如何难听,钟某人都甘之如饴。只是赤口官事凶时,临白虎,又主兵马杀伐纷争,有不吉、惊恐、凶险、之含义,看来···”
当今天下道门唯一有资格穿这身绛紫道袍的钟小庚有意无意瞥了眼严安,眉间闪过一丝忧虑,继而顺着陈仲平的目光往南看去,似乎能透过陈无双一剑劈出来的裂缝看到十万大山深处的景象,“那些凶兽是在等什么?”
这句话顿时让陈仲平眼皮一跳,他没想到钟小庚刚到此处,就已然有所发现。
早在十天之前,陈无双嘴里这个不靠谱的老头就发觉,其总数不下两万之众的各种凶兽在这条山谷以南六十余里之外停下脚步,虽然从驳杂无比的气息上,能判断出其中并没有实力太过强横的存在,除了极少数能勉强比拟三境修士之外,绝大部分不足为虑。
但随后的每一天凶兽数量都有增加,到今日总数只怕比之十天之前已经翻了倍,颇有蚁多咬死象的架势。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聚集在一处的畜生宁可自相残杀都没有再往前逼近一步,陈仲平孤身一人没有贸然前去打探情况,只是猜测凶兽之中有开了灵智的强悍存在于暗中操控,此举很是类似于谢逸尘陈兵压境凉州。
“等刮风等下雨,老牛鼻子你问我,我他娘问谁去?”陈仲平挑起一根小拇指故意在钟小庚眼前晃了晃,伸进鼻孔掏了掏,而后往溪水中屈指一弹,意有所指道:“鹰潭山韬光养晦一千余年,按理说不该就只有你一个中用的才对,雍州北境城墙上不见道家弟子,怎么,是想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钟小庚很清楚陈仲平并不是真对鹰潭山有什么不满,更不是刻意针对完全刻意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道家祖庭,而是这位确实是司天监第一高手的十一品剑修心中有股子无处发泄的怨气。
明知道陈伯庸命不久矣,明知道雍州北境那道城墙上的司天监所属折损近半,明知道此生唯一的嫡传弟子无依无靠几度以身涉险,不靠谱的老头却分身乏术,只能日复一日枯守在南疆,怎么能心里没有怨气?
钟小庚摇摇头,坦诚道:“道家祖庭没落太久,积重难返,山上拢共只有四百余弟子,老道的亲传弟子孙澄音去了雍州,这次带了七八十个境界勉强可堪一用的来,最迟明日日落之前就能赶到这里,或许···或许能试着让剑山的镇灵法阵再撑一段时日。”
惊喜至极的严安顾不上礼数不礼数,“当真?”
陈仲平终于回过头来,紧盯着老牛鼻子脸上的神情变化。
微微思忖片刻,钟小庚似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沉吟道:“老道翻遍了鹰潭山上所有道家典籍,想着试试能不能找到相关记载,可剑山这座镇灵法阵年代实在太过久远,只能拼凑出些许蛛丝马迹来···”
陈仲平不耐烦地打断道:“啰里啰嗦!”
钟小庚没有理会他,目视着严安继续道:“你们结穗人一脉传承数千年之久,但布阵毕竟是我道家的拿手本事,拼来凑去,倒真让老道从中找到了修补镇灵法阵的法子,只不过···”
听到钟小庚说找到了修补阵法的法子,惊喜莫名的陈仲平光着脚跳下青石,刚要问个清楚就又听到了后面的“只不过”三个字,没好气道:“姓钟的,老夫记得两个月前你还没有说话说半截的臭毛病来着,你知道老夫脾气,别逼着我动手,当着这么多人挨一顿揍,道家祖庭因此而丢的脸面,你可一时半会找不回来!”
这位期冀着重振道家祖庭声威的掌教怅然叹了口气,低头唏嘘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道纵然学会了那法子,又去哪里找仙人神魂来填补进去?为今之计,只能试着看能不能让镇灵法阵回光返照,撑一天是一天吧,总归可以少死些人。”
陈仲平跟严安这一老一少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是啊,镇灵法阵之所以能让南疆无数凶兽不敢越雷池一步,是因为不知多少年前的剑山拿七名仙人神魂做布阵之物,要想力挽狂澜,肯定是要找到相似的东西替代。
可大周开国一千三百六十余年来,再无一人渡劫飞升。
钟小庚仰头看向飘着几朵云彩的天空,轻声喟叹道:“两百年前倒是有六位仙人从昆仑下凡,可惜逢春公剑下不留情···”
陈仲平陡然一挑眉头,语速极快地问道:“牛鼻子,按照你家典籍上记载的法子,修补这座镇灵法阵需要填补进去几位仙人神魂?”
身穿紫衣的掌教将目光落到衣衫破旧的陈仲平身上,尽管心中微感诧异,还是默默估算了片刻,试探着开口答道:“有一位便可一试,有两位的话鹰潭山便能有三成把握,多多益善。”
陈仲平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转身躺回青石上,双手垫在脑袋下面翘起二郎腿,沉默不语。
钟小庚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别出心裁的主意,或者是司天监能找到代替仙人神魂的东西,没想到不靠谱的老头果然还是不靠谱的做派,问过之后就没了下文,再转头去看结穗人,却见严安垂头丧气也走到青石边,低着头坐下,盯着自己的佩剑怔怔出神。
很爱惜这身绛紫道袍的钟小庚担心就地坐下会弄脏衣裳,只好站着有一下没一下挥动拂尘,不停伸出左手掐算,算完一卦又一卦,大有要把世间万事都算个透彻明白的劲头。
在他看来,山谷里这些修士即便能挡住凶兽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势,也要损失惨重,更不用提无数凶兽潮水一样漫过区区六十余里的距离,这种不次于雍州北境妖族攻城的混战大场面,到时候杀红了眼根本就谁都顾不上谁,真正能起大作用的还是陈仲平这种剑气沛青冥的五境高人。
转头朝越秀剑阁方向望去,又是一声叹息,不知道已然踏足十二品境界的任平生,到底肯不肯现身出手。
恐怕凶兽一旦涌上来,还是要看道家高人的手段,撒豆成兵顶不住实力太过强横的凶兽不假,但要说推在最前面,让这些有血有肉的修士能从容出剑不至于泥足深陷,倒还勉强能做到,鹰潭山要重振声威必然要在乱世中付出相应的代价,换得万民敬仰,这才是好钢用到刀刃上。
正想着这些事情,陈仲平忽然再次开口,揶揄道:“刚才说鹰潭山如今拢共就四百余名弟子的家底,明日就有七八十个来南疆等着送死,钟小庚,你倒是舍得拿自家弟子的性命押注,这些人要是都回不去江州,道家祖庭可就没有扶持你那宝贝徒弟孙澄音的本钱了。”
钟小庚洒然一笑,拂尘甩起微微清风,“修道即修心,总该先心怀百姓,再···”
陈仲平偏头吐了口唾沫,斜眼道:“说人话,再扯那些有的没的,老夫耐不住性子,只好先揍你解解气。”
老掌教的笑意开始有些苦涩意味,“脱了这身道袍,老道骂街未必骂不过你个老匹夫,你除非肯此时斩去枷锁迈进十二品境界,否则要揍我也没那么容易,这两样老道都不服你,唯独你收弟子的本事钟小庚心服口服,我那徒儿在剑山上错过了斩杀陈无双的最好时机,败局已定,鹰潭山没有机会再···罢了,就当为了天下百姓,道家祖庭愿意为陈无双做嫁衣,这份人情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捏着鼻子认!”
当时身在剑山的严安当然知道,以四境修为瞒天过海进了剑山的孙澄音,曾在沈辞云采那柄却邪剑时对陈无双悍然出过手。
若不是驻仙山有个姓吴的三境剑修挺身而出李代桃僵,那一次陈无双必死无疑。
陈仲平冷笑着坐起身来,瞥了眼插在溪流中的佩剑,“老夫就这么一个弟子,要是他那时候真死在孙澄音那兔崽子手里,司天监拼着不管漠北不管南疆,也要将你鹰潭山整个夷为平地。说狠话没意思,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小牛鼻子不顶用,眼馋老夫徒儿气运加身也无计可施,做嫁衣?谁他娘稀罕你们的手艺不成?”
钟小庚寸步不让,破天荒的毫不顾忌道家祖庭掌教风范,反唇相讥道:“你这老匹夫可是就剩下这一张嘴了?要不是卦师一脉传人常继先提前布局插手,从而一步快、步步快,凭你教给陈无双那混账小子的本事,能有今日气运加身的造化?”
陈仲平哈哈大笑,指着钟小庚的鼻子道:“狗日的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怎么就能断定,常继先提前布局不是出自老夫授意?凭他半生蹉跎一事无成,凭他只学了卦师一脉不到半数的本事,就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捷足先登,拿走那颗镇压江州气运的辟尘珠?傻啦吧唧还洋洋自得,真不知道羞耻二字多少银子能买一斤!”
钟小庚登时哑然,不可置信地紧盯着坐在青石上的老头。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引起山谷中不少修士的注意,陈仲平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以前不能说,眼下不怕告诉你,陈无双这个弟子,是十一年前在百花山庄被大火烧毁的废墟里,老夫硬生生从常继先那不抗揍的王八蛋手里抢来的。”
钟小庚浑身一震,如受雷击。
怪不得以道家祖庭掌教可洞察天机之能,每一步却都只能踩在常半仙的脚印上。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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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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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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