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月白长衫温润如玉的贺安澜骑在马背上若有所思,身侧吊儿郎当轻声哼着小曲的年轻剑修,正是修为境界在东海孤舟岛年轻一代弟子中堪称翘楚的许悠,护卫着前后两驾马车,顺着官道绕过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越过楚州、凉州边界。
这两驾缓缓前行的马车如果掀开门帘,就算是走在京都城中也能够让见多识广的路人瞠目结舌,车厢之中居然各有一位身穿江牙海水团龙蟒袍的大人物。
一者着白底绣银龙,另者着黑底绣团蟒。
抢了景祯皇帝随赐婚圣旨御赐给陈无双的白色蟒袍,歪坐在车厢里的邋遢老头拎着酒葫芦不住唉声叹气,手中六枚大周开国铜钱承天通宝哗啦啦清脆碰撞,越往北走,常半仙心里就越是觉得不踏实,偏偏卦师一脉的祖师爷好像不愿庇佑凉州,算出来的卦象凌乱不成章法。
在众人决定从云州应陈无双之邀北上之前,常半仙就在百花山庄那座观星楼的七层上郑重起过一卦,兴许是大周气运将尽、天下纷争已起的原因,卦象尤为晦涩不明,只能看出此行去凉州于女子不利。
至于到底于谁不利,又怎么个不利法,常半仙跟爱徒林霜凝面面相觑,一老一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本就觉得师父那一套本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林霜凝,更是有了揶揄邋遢老头的话柄。
当徒弟的算不出来情有可原,自称当世硕果仅存十一品卦师的常半仙,可就属实有些脸上挂不住。
权衡之下,除了非去凉州不可的墨莉,跟代替陈无双穿了黑色蟒袍出京的小满之外,常半仙勉力将曲瑶琴在内的所有女子都留在百花山庄,甚至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把担心血脉后人陈无双安危的花扶疏都劝住,随行就只有孤舟岛贺安澜四人,以及半路偷偷追上来闹着要去见见世面的许家小侯爷。
听叹息声听得厌烦的许佑乾撇了撇嘴,刚掏出一大把炒豆子想要嚼着解闷,就被同乘一驾马车的常半仙劈手夺了去,敢怒不敢言的小侯爷只好一报还一报,抢了邋遢老头的酒葫芦,拧开塞子喝了一口,却被辛辣的烧刀子呛得连连咳嗽。
斜瞥了他一眼的常半仙嘎嘣嘎嘣嚼着豆子冷笑,“小子,教你长个记性,老夫的酒是谁都能喝的?”
许佑乾讪讪搁下葫芦,挑开窗帘往外看去,马背上贺安澜的背影极为挺拔,许悠不知道从哪里摘了片窄长柳叶抿在双唇之间,呜呜咽咽吹着一曲很是哀婉的调子,他刚想放下窗帘探身钻出车厢透口气,就听见常半仙低声嘟囔,“想不到另一个姓许的小子,还有吹丧唤魂的手艺。”
邋遢老头刻薄挖苦人的本事绝不次于陈无双太多。
小侯爷扑哧笑出声来,眼珠一转就打消了出去透气的想法,又摸出一大捧炒熟之后撒了盐的豆子殷勤递给常半仙,讨好道:“前辈喜欢吃,就都拿去,这东西嚼着下酒最合适不过。”
常半仙登时警惕起来,狐疑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有屁就放,老夫无功不受禄!”
闻言一窒的小侯爷不禁暗暗腹诽,无功不受禄?
那你个老叫花子凭什么功勋,得了这身大周王朝千余年来独此一份的白底蟒袍?
“瞧您老这话说的,多想了不是?当晚辈的孝敬您些不值钱的吃食,哪有什么心思。”小侯爷顺势使了一手欲擒故纵,说着话就作势要把那捧入口脆香的炒豆子收起来。
觉得这东西确实下酒极为合适的常半仙果然将他拦住,兜起蟒袍衣襟一粒不剩地接过来。
许佑乾这才嘿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低声问道:“前辈,依您老看,先前在云州观星楼上算出来此行于女子不利的那一卦,会应在墨姐姐身上,还是小满姐姐身上?”
邋遢老头含糊哼唧几声,又叹了口气,道:“问这话有什么用处。一个是陈无双没过门的正妻,一个是已经有了名分的妾室,应在哪个身上那混账小子能愿意?老夫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着能立个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好替许家在陈无双面前争个脸面,眼下凉州众多修士鱼龙混杂,你自己能不能保住命还两说,好在你爹还有别的儿子···”
常半仙越说越不着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侯爷只好悻悻钻出车厢,跟一路上充当车夫的孤舟三境剑修闲聊,放眼看去,夜色中刚进凉州境内的景象并不如何荒凉,与楚州相差不大,再往北走才能看出区别。
另一驾马车里坐着的墨莉心急如焚,从出京以来这些天就一直没有陈无双的消息,也不知道孤身一人的少年有没有顺利抵达提前约定好的杨柳城,反倒是执意让钱兴也留在百花山庄的小满还能沉得住气,不时宽慰她几句。
司天监二十四剑侍中有近半数死在雍州北境,小满早就意识到大周气数将尽,首当其冲的只能是司天监,所以她得知常半仙那次的卦象是于女子不利的时候,并不觉得担忧,如果应在自己身上的话,这是命数使然,没有道理可讲。
倘若是要应在墨莉身上,当年艳冠流香江的黄莺儿就打算以身相代。
小满本来就是死士,或许自己死了,要比墨莉死在凉州会让陈无双心里不至于那么悲痛吧。ΗtτPS://Www.sndswx.com/
赶往凉州当然是御剑更快,可是常半仙回绝了贺安澜想要尽快前往杨柳城的想法,力排众议乘坐马车出行,其一是不想跟聚集在西北的其余江湖修士节外生枝,其二是猜测陈无双前往杨柳城兴许是去寻求大漠马帮的援助,能在路上遇到几个堪称地头蛇的马贼那就再好不过。
腰悬长剑的贺安澜从进入凉州境内之后就没怎么开口说话,这位八品剑修时刻散着灵识查探周边情况,明明一切都没有什么异常,他却感觉越往北走,心里就越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按理说即便如今凉州所聚集的江湖修士再多,也不至于如此才对。
这一行人里,贺安澜是孤舟岛一派早就声名在外的四境剑修,看似没个正形的许佑也是四境,再加上车厢里已然摸到四境门槛的墨莉,以及身兼天香剑诀、驻仙山紫霄神雷诀两种御剑术的许家小侯爷,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况且黑铁山崖顾知恒等人在洞庭湖上全军覆没,只要不遇上居心叵测的五境修士,就足以应付任何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总不能那些凉州修士都患了失心疯,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敢公然对司天监或是孤舟岛的人围攻?
至于常半仙的那一卦,贺安澜以为即便应验也不会是在目前,多半会是陈无双对坐拥近五十万雄兵的谢逸尘动手时,闯进边军大营之中刺杀主将,这本就是一件凶险至极的事情,有伤亡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让贺安澜心里越发不安的是,灵识已有超过半数凝为实质的他,始终找不到那种该死的压抑感究竟是因何而起。
这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生平只有两次。
他很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还是在十一年前,他按照花千川的请求提前等在百花山庄以北百里的连绵山脉之中,直到那个叫花清渊的年轻剑修把当时仅有六岁的沈辞云冒死送出来,才明白了其中原因。
那一次,在江湖上名声赫赫的整个花家,除拜师南海段百草至今行踪不定的花紫嫣与被陈仲平从废墟中刨出来的陈无双之外,满门上下百余口性命连带白衣判官沈廷越,全部惨死。
再往前走一阵,绕过前面一片静谧的林子,贺安澜就打算跟常半仙商量着停下来歇一晚,他知道墨莉心急难耐,但陈无双不是行事鲁莽的人,要斩杀谢逸尘这等大事定然会从长计议,起码要等有了五成把握再动手,不可能急于一时仓促行险。
连续奔走近十个时辰的马匹要休息,一路上灵识耗去八成之多的贺安澜也需要安静调息,才能保证再赶路时神完气足,这也是他授意许犹尽可能不要动用真气和灵识的原因所在,一行人中仅有的两个四境剑修,至少要有一人能随时出手应对意外。
这不算谋略,而是行走江湖的经验之谈。
毕竟,这可已经不是小侯爷能迅速招来康乐侯府相助的楚州境内。
他们所行走的官道就在那片林子一旁,力求谨慎的贺安澜没有在林子之中察觉任何修士的气息,也不怪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江湖上一贯就有逢庙莫住、逢林莫入的说法,林子里多是大周北方几州常见的槐树,可惜这时候过了花期,已经没了药性清热止血的槐花。
林子顺着官道延伸出一里多长,暗淡月光下影影绰绰,似乎越往里面树木越密,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也都显得很是微弱。
灌了一口烧刀子,拽着蟒袍衣袖抹了抹嘴的邋遢老头掀开窗帘,见一大片都是槐树,缓缓皱起眉头轻声嘀咕,“木旁有鬼是为槐,这个地方可不怎么吉利。”
车厢外正跟那名孤舟岛弟子说笑的小侯爷耳力极好,听见常半仙这句话下意识转头往林子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撇了撇嘴,暗道常半仙就不是个享福的命,跟陈无双在江湖上被人追杀得仓惶而逃时,算出来的卦象那叫一个准,可在百花山庄安稳了几个月时间,说话就不着边际了。
木旁有鬼是为槐,那观星楼上有人,是为囚?
要是被朝堂上那些人看见无官无爵的邋遢老头谮穿蟒袍,就算有陈家老公爷和首辅杨公亲自出面求情,也得下进天牢里囚他个十年八年,兴许也算是能远离江湖是非,寿终正寝了。
虽然错过了槐树的花期,贺安澜还是能隐约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气,倒是吐出嘴里那枚窄长柳叶的许悠轻咦一声,目光远远落在林子里若有所思,“贺师叔,这味道我好像是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贺安澜皱起眉头,但很快就释然,“入夜草木凝露,这么大一片林子有些清香味道也属正常,咱们岛上那些果树···”
话没等说完,许悠就猛然身子僵直瞪大双眼,“我记起来了,青州那些逼良为娼的青楼里就常有这种味道,是软筋散!”
从来为人正派的贺安澜听见许悠毫不顾忌车厢里的墨莉跟小满两个女子,尤其身为墨莉的师兄竟然公然提起青楼那种乌烟瘴气的所在,正要出声呵斥,却被最后软筋散那好似虎狼一样的三个字惊得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
满面急切懊恼之色的许悠陡然抽出腰间那柄得自剑山的天品长剑,湛蓝色剑光登时与沉沉夜色中绽放,语速极快道:“这软筋散毒性奇特,嗅之中毒者虽不会伤及性命,但至多两炷香之后就会浑身酸软无力任人摆布,不及时服下解药的话,毒性至少能持续一天时间,不过青楼惯用的那些于修士无用。”
这番话让贺安澜顿时心下一沉,荒郊官道中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软筋散的气味,此处定然有人提前设伏,八成就在那槐树林当中,当下一跃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扬声喝问:“在下乃是东海孤舟岛剑修贺安澜,是否与诸位有误会?”
他这般举动有两个用意,一是确认自己修为无碍,真气仍能得心应手的调用,二来就是为了表明身份,在此时的贺安澜看来,暗中用毒的那些宵小之辈多半是认错了人,只要挑明东海孤舟岛的名号,也许就能化险为夷。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的常半仙掀开车厢门帘,仰头朝贺安澜道:“既然这软筋散于修士无用,我等速速离去就是,莫要横生枝节!”
贺安澜见林子里仍然没有任何回应的动静,不禁有些犹豫。
他早年行走江湖时在大周境内闯下偌大名头,与他为人最是好打抱不平有关,倘若此行是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他定然要追过去看个究竟,听许悠的话就不难知道,软筋散是祸害女子清白的歹毒之物,施毒者肯定不是善类。
但临行之前常半仙算出来的那一卦,再加上进入凉州之后心头的压抑感,都让这位四境八品的剑修不敢轻易插手无关之事,正准备喝令众人策马加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时,却听见另一驾马车里的小满出声。
“这不是青楼惯用的寻常软筋散,我体内真气正在缓缓流失!贺前辈,那些人是冲咱们来的!”
小满曾在流香江花船上做过多年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对那些老鸨的手段极为熟稔,天子脚下白狮坊并非就没有逼良为娼的事情,十余年里她甚至曾经中过一次软筋散的毒,只是她所在的车厢里点着驱赶蚊虫的熏香,才没有率先发觉危险。
众人中除了涉世未深的小侯爷之外,就属小满本身修为最低,丹田之中真气最为浅薄,才最先意识道真气正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渐渐流失。
贺安澜经她一提醒,暗自沉下心神感应自身丹田真气,果然,若是不用灵识仔细探查,这种紧张情况下确实难以很快发觉异常,所有人竟然都不知不觉中了毒!
此时,林子中才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数十道修士气息紧随笑声之后显露。
那人笑罢,扯着嗓子扬声问道:“刚才说话的可是墨莉姑娘,啧啧,多日不见,谢某对姑娘可一直都魂牵梦萦啊,姑娘别来无恙?”
手持胭脂剑的黑裙少女冷着脸钻出车厢,讶然道:“谢萧萧!”
常半仙顷刻之间苦了脸,那该死的卦象,到底还是要应在墨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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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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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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