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象坊以往高高在上的坊官最先备上厚礼前来贺喜,这只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开端而已,随后就是五城兵马司正六品的指挥使鲁辛恕大人亲自到访,一盏茶还没喝尽,礼部几位官吏又接踵而来,四周相邻几家店铺的掌柜用羡慕又不敢嫉妒的眼神看着出入绸缎庄的人物个个非富即贵,各自感慨不已,姓陈的这一家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喽。
懵懵懂懂的陈乘风坐在自家书房里嘿嘿傻笑,疲于迎来送往的老掌柜每次路过书房门口都会瞥他一眼,然后悄然叹息,老话说得好啊,好事不出门、坏事才传千里,自家幼子得镇国公府陈家四爷赏识这桩子事情,外人瞧着眼红,连自家店铺的伙计都觉得与有荣焉,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陈季淳昨日说完那句“尽我所能”之后就匆匆离去,其中凶险一个字都没有多提,可圣贤书里的堂皇道理也都是过日子过出来的感悟罢了,老于世故的绸缎庄老掌柜,单单从那位四爷脸上的复杂神情就能看出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来。
他当然不清楚当今天子对司天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身处市井,家里幼子又是个喜欢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胡说八道的,老掌柜对名扬天下的无双公子种种劣迹都有所耳闻,先前在京都城做下的荒唐事可谓罄竹难书,就算能跟他斩杀逆贼谢逸尘的功绩勉强相抵,这些暂且不提,光凭他在楚州撕毁皇家赐婚的圣旨、在白狮坊会仙楼外断了先帝二皇子的佩刀,就够杀两回头了。
如果是陈家四爷先找上门来提出要过继陈乘风为子嗣的话,老掌柜多半会喜不自胜,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只能打地洞,生在绸缎庄的少年即便以后再有大好前程,还能比得上换个爹?也不用指望镇国公府,单是能递降一级承袭礼部右侍郎的爵位,至少也是个子爵。
可偏偏最先上门的是内廷首领太监,也就意味着陈乘风是夹在内廷跟镇国公府之间的一颗棋子,不管下棋的人是谁,棋子都不是个好差事。
老掌柜对自家跟镇国公府陈家是同宗深信不疑,其一是京都城里姓陈的又不是只有他一家,陈季淳这等煊赫人物根本没必要诓骗他;其二则是他自家的族谱不过短短两百年,再往前就硬生生断了追溯,好像族谱第一页上的老祖宗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不合常理。
绸缎庄今天是做不成生意了,进项却比做两三年生意挣得还多,满面喜气的长子拿了一册新账本在柜台后面不停记账,大周官场上最看重礼数,以前高攀不上的大小官员纷纷前来贺喜,光是送上的礼单就厚厚摞了快一尺厚,揉着脸颊的老掌柜只觉年轻时候卖力气扛绸缎都没有这么累过,生平头一次感觉到笑是这么费劲的事情,半天下来,脸都僵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门外停下一驾马车,屋里跟老掌柜和颜悦色说话的几位官吏瞥了一眼,立即讶然站起身来,那驾华贵马车在天子脚下可是赫赫有名,在去年六月底出京闯荡江湖之前,如今贵为镇国公爷的无双公子最爱坐着这驾马车招摇过市,车厢外壁上是一个足有铜盆大小的镇国公府印迹,谁都认得。
最让在场官吏难以置信的是,驾车的人居然是镇国公府的老管家。
绸缎庄里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中年人急忙提醒道:“陈掌柜还不快快出去迎着,看这架势,应当是陈家三爷亲自来了。”
老掌柜不敢怠慢,一边让伙计去书房把陈乘风叫出来,一边打起精神快步走出店铺,恭恭敬敬站在门口一侧相迎,镇国公府那位管家笑着看了他一眼,伸手挑开门帘,探身钻出车厢的并不是先帝景祯的亲家陈叔愚,而是一个轻轻摇着折扇的年轻人,穿着一袭深色暗纹儒衫,气度儒雅非常。
迎出门外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此人有些面生啊。
这是河阳城穷酸书生张正言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朝堂视野中,人靠衣裳马靠鞍,出门前大核桃特意给他挑了一套公子爷的衣裳穿,他跟陈无双身量相仿,这套年轻镇国公从没穿过的儒衫在他身上显得很是熨帖,不亲近也不生疏的笑容拿捏的恰到好处。
此时的张正言跟穷酸两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信步走到老掌柜身前拱了拱手,不等说话就见一个相貌周正的少年从绸缎庄快步走出来,论皮囊卖相是远不如陈无双,但胜在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少年人的蓬勃朝气想藏也藏不住,腰间像模像样悬了柄连鞘长剑,末端几乎要拖到地面上。
张正言打量几眼,笑问道:“不用问,想来这位就是乘风公子了?”
老掌柜慌得连连摆手,“当不起,当不起,犬子乘风···”
合上折扇,张正言微微皱了皱眉,淡然道:“老掌柜以后可不能再这般自谦了,四爷的子嗣,还能当不起一句公子称呼?”
老掌柜顿时觉得心头一窒,兴许是借了镇国公府老管家亲自驾车的势,面前这个书生打扮的温润年轻人,居然让他觉得要比陈家四爷还有摄人心魄的气场,额头上沁出冷汗,腰杆下意识又弯下去几分,“老朽失言,还未请教,尊驾是···”
张正言这才淡淡瞥了眼聚在绸缎庄门口的几身官袍,“司天监张正言,草字承希。”
几个有官身的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没听说过司天监有这么一号人物啊,人说首辅门前七品官,镇国公府的管家可要比杨公府邸的管家更尊贵些,这样的人物都甘心屈尊为他驾车,当年无双公子在京都城肆意横行时也不见得有此等待遇,为官者最要紧的一门功夫就是察言观色,其次是审时度势,当下几人心里有了数,忙不迭拱手行礼,口称久仰承希先生大名。
张正言哂笑一声,径直走到盯着他看的少年身前,仔仔细细又端详一阵,和声问道:“听四爷说乘风公子是读过几年书的,平日里读的都是哪些?”
陈乘风眨了眨眼睛,往日的机灵劲好像都没了,支支吾吾道:“读过《圣人训》《弟子规》···还有《国礼》···《尚书》···”
张正言微微摇了摇头,《圣人训》和《弟子规》都是寻常学塾里给稚童启蒙的书籍,后面的两本也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读书人想要考取功名的必修,他大概知道了陈乘风的学识浅薄,刚想转移话题好让这少年不至于在人前露怯,没想到陈乘风最后又挤出两个字,“《春秋》”。
穷酸书生有了兴趣,“可会背《春秋》?”
陈乘风点了点头,“会的。”
张正言这才笑得有了几分暖意情绪,“好。不妨说件事给你听,镇国公爷陈无双的剑意,就是从那本五千字的《春秋》里悟出来的,乘风公子既然会背,要时时温习才好,儒家圣贤书里字字都是浩然正气,稍从里面悟出些什么,你就能终生受益。你学过剑法,自然该知道剑之所以被称作百兵之君,就是因为其造器中正而不斜,做人呐,首先就是这一个正字。”
陈乘风眼神一亮,欢喜道:“以前学塾里先生教过的,正,就是问心无愧。”
张正言明显愣了一下,展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扇动凉风,感慨道:“是啊,正就是问心无愧。这四个说起来容易,身体力行,又何其难呐。不说这些,咱们屋里说话。”
老掌柜这才回过神来插嘴,“先生快请,寒舍乱了些,不嫌弃的话喝一壶茶。”
张正言坦然走进绸缎庄,那几位官员识趣地纷纷告辞,各自回去想尽办法打听,这位承希先生在如今的司天监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言语之间直呼陈无双的名讳,看样子地位不低,甚至隐隐要比陈家三爷的话语权还重些。
跟昨日的陈家四爷如出一辙,张正言迈进绸缎庄陈家那间藏书蒙尘的书房也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让老掌柜跟陈乘风都落了座,才饶有深意道:“我是今日一早才得知这件事情,想来四爷没有跟陈掌柜说的太多,有什么疑问可以说出来,捡着能说的,我跟你们父子说几句也好。”
陈乘风刚要开口,就被爹爹一个眼神逼了回去,悻悻低头。
老掌柜定定看了张正言一阵子,沉吟着开口问道:“那就先谢过先生愿为老朽解惑,四爷过继嘉儿···唔,过继乘风为子嗣,这孩子将来是在乌衣巷礼部右侍郎府上,还是镇国公府?”
年轻书生用很是赞许的眼光看了看他,暗道不能仗着肚子里有些学识就小看了天下人呐,寻常人家要是摊上这种好事早就乐昏了头,一家绸缎庄的掌柜能见过多少世面,此时居然能保持冷静一针见血,实在难能可贵。
这个问题尤为关键,陈乘风是过继给陈家四爷,但陈季淳早就搬出了镇国公府另立门户,这是京都城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今日张正言是坐着镇国公府的马车而来,这其中的学问可就大了,对懵懵懂懂的陈乘风而言,是去礼部右侍郎府邸还是去镇国公府,以后的路完全不同。
张正言摇着折扇,轻声道:“都不是。乘风公子要去的,是司天监。”
老掌柜眉头登时紧紧皱成一团,陈乘风却差点高兴地蹦起来,他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想着要是去了礼部右侍郎府上,多半还是得被逼着读书,听说陈家四爷府邸的照壁上就刻着“诗书传家”四个字,可要是能去司天监就不一样了,也许有机会能学到陈家威名赫赫的青冥剑诀。
张正言看着少年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暗自叹了口气,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哪里能知道,棋子往往都不认为自己是棋子,顿了一顿,继续道:“司天监现在所面临的处境,就算只知一二,您老心里也该是有数的,有些事情实在不好跟陈掌柜明说细说,总之,还是四爷那句话,司天监会尽其所能护住乘风公子安危,到底也是玄素公的血脉,这一点您老可以放心。”
这话先是陈季淳说过一遍,今日这位承希先生又说了一遍,老掌柜心里反而更是加重了担忧,事已至此也只能点头,司天监再没落,总不能没本事护住一个孩子。
路是难走了些,可总是要有人去走。
家里的次子之前就提过要去北境杀妖族挣军功,虽说动用家法才好不容易劝住他,老掌柜心里却也是想着能为天下出一份力,陈家老公爷死得重如泰山,司天监只有一位无双公子,都舍得拼死去雍州涉险,自家好歹有三个子嗣,既然知道也是玄素公的血脉后人,怎么能忍心坐视不管?
张正言似乎能很轻易就看出老掌柜的心思,语气变得柔和,“等陈无双回来,乘风公子肯定是愿意跟他见一面的,有他在,满京都城就没人能动司天监一块砖瓦,即便是···”
说到这里,张正言合上折扇往上指了指,“即便是他们,也不行。”
老掌柜心知肚明,能让代表司天监而来的承希先生讳莫如深的“他们”,是指李姓天家,忙问道:“那镇国公爷在北境,会不会有危险?”
张正言展颜一笑,眼神很清澈,“这话说的,要是没有危险,陈无双还懒得去呢。陈掌柜不知道那位公子爷的脾气,最信奉富贵险中求,连天都敢捅破个窟窿,他怕什么危险,多半觉得这样才有乐子。”
陈乘风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好奇道:“听人说,镇国公爷是五境剑仙?”
张正言哈哈大笑,拿折扇指着他道:“乘风公子肯定是听那些说书先生胡诌八扯的,陈无双不过比你年长了五六岁,世间哪有十七岁的剑仙?不过他确实天资了得,在凉州井水城南斩杀谢逸尘的时候就修成了四境八品。”
陈乘风稍微有些失望,眼神里很快就洋溢着崇拜神色,“那也是空前绝后了。”
张正言没有再多说,他就知道,孤舟岛还有一位跟陈无双同龄的青衫少年也是四境八品,说是空前或许还凑合,说是绝后可就未必了,江湖中藏龙卧虎,山外青山楼外楼,谁能说得准以后还会不会有资质更惊艳的人物诞生。
等了片刻,见老掌柜没有再问出别的问题,张正言站起身来,“八月初一辰时,镇国公府的马车会来这里接乘风公子去司天监,陈掌柜不必给他准备什么,到时候或许有人会去观礼,穿的气派些,别让人看轻也就是了。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罢了,委屈陈掌柜憋着吧,知道的多了总归不是好事。”
拱了拱手算是告辞,张正言深深看了陈掌柜一眼,潇洒走出书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不是他不想多说,只怕隔墙有耳啊。
当下京都城的水,可不比江湖里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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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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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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