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玄机和元清,就被安排在那艘货船上。因为文帝的生辰贺礼,都在此船,身为“礼官”的张玄机,自然也要跟着生辰纲一起走。要求与师叔挤一挤,时时照看年迈师叔的元清坐这条船,也无可厚非。
清晨,元清将背后的大剑横放在腿上,盘腿坐在船舷上打坐。第一束阳光在他头上的紫玉冠上留下绚烂的光彩,他深深纳入一口气,手持包住大剑的布带往身后一甩,动作娴熟地在胸前打了个结。
“啪啪啪”一阵掌声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位碧眼少年站在霞光里,微卷的鬓发在风中游出活跃的弧度。
“道长好厉害!”少年由衷赞美道。
元清实在不知道自己背个剑有什么值得夸赞的,起身一跃,轻轻落足于甲板。
“嚯!早听闻道长轻功了得,百闻不如一见啊!”少年继续夸。
元清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这难不倒他,手指在袖子里掐了几下,眼前人的生平大貌了然于心,心道,“哦,原来是禹蚩的那位质子。”
拱手谦道,“世子谬赞。”
阿多尔撑在栏杆上,远远看着头船的方向,叹息道,“我若是有道长的身手,定然一脚飞跃过去。”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飞跃过去的路径。
按说,以阿多尔世子的身份,不该将他安排在货船上。可谁让镇北王亲自交代过,不许将小世子与郡主安排在同船。有此交代,魏鋆更不敢将他安排在主船碍王爷的眼,于是,只能委屈这位世子,住在货船了。
美名其曰,除了护卫舰,每一艘船都得有一位贵人压船。
元清以为阿多尔是不愿意坐货船发的牢骚,宽慰道,“货船比头船稳当,不易晕船。”
闻言,阿多尔却急了,“这可如何是好?郡主姐姐可别晕船啊!不知头船上有没有军医,可给她煎了晕船药……”
元清这才知道,阿多尔并不是想坐头船,而是想见头船上的人。
而他担心的郡主姐姐,正脸色煞白地躺在船舱里,昨夜晕船晕得睡不着,苦胆都险些吐了出来,天快亮时才勉强眯着了。
魏鋆在船舱点了安神的熏香,隔着屏风一扇子一扇子地将香气往里头扇去。
这船上大部分人都没坐过船,几乎有七成的人都晕船,轻一些的也就是头昏脑涨,严重的上吐下泻,卧床不起。
谁能想到,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王军,竟拜倒在一起一伏的温柔波涛中。
随行军医是有一些先见之明的,但是不多。他虽一早熬了抑制晕船的药膏,却根本不够几千人分。
就连他自己也时不时地恶心,他在内关绑着浸了瑞脑的砭石,亲自守着炉子煎药。
黎川站在甲板上吹风,看见李宣嘴唇发白地靠在桅杆上。
她走上前去递了一壶水,关切道,“这船才走了一夜,就晕得这样厉害,还有一月的路程,可如何是好?”
李宣抬头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来,“军医说了,晕船只是起初不适应,晕着晕着就好了,先生不必担心。”
萧洵安早料到会有这一劫,却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晕得如此厉害,正为此深感头疼。
却有人在此时传话来说,元清道长非要求见王爷不可。
就算萧洵安眼瞎,也能看出元清对黎川别有用心。他正要拒绝,元清的声音却传到他的耳朵里,“贫道可解王爷当下困扰。”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让他来。”
还没等传话人出门,元清已然落足在主船上。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侍卫阻拦道,“非昭不可登主船。”
元清却弯着眼睛道:“贫道算到王爷已经准许,不信你们去问问。”
恰好传话人走了过来,“王爷准了。道长这边请。”
侍卫们放下手臂,元清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春风得意地往船舱走去。
恰好碰到从甲板上回来的黎川,“师妹可晕船?”
黎川生在浪里长在浪里,曾经甚至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喷嚏也能兴风作浪,完全没有可能会晕船。她摇摇头,“师兄可还好?”
“甚好。见将士们都如此痛苦,有一良策献给王爷。”元清说道。
“当真?那太好了。”黎川听闻很是欣喜,忙领着元清去找萧洵安。
见到萧洵安,元清却没有立刻献计,而是提了个要求-要坐主船。并且表示,“不是贫道贪图主船的荣耀待遇,而是贫道这个法子,待在主船才能最好地发挥作用。”
正事面前,萧洵安绝不是会因为争风吃醋计较这些的人,爽快答应了他的要求。
元清也很爽快地表示,自己一定能减轻将士们的晕船之苦。
说干就干,元清走上甲板,抬头环顾了一圈,足下一点就跃上了桅杆。这个季节南下的船并不需扬帆,所以能很清楚地看见他在杆顶的横柱上坐下,素色衣袍在风中猎猎。
他从腰间取下洞箫,放在了唇边。悠扬婉转的箫声从箫孔中钻出来,传向四面八方,给人以敦厚安定的力量。
萧洵安能明显地感觉到乐声中夹杂着温润的灵流,那是他在其他凡人身上不曾感受到过的。明明师出同门,可他和张玄机太不一样,区别大到萧洵安有些怀疑他的身份。
他曾有一瞬在想,这元清是不是子舟仙君假扮的,毕竟符纸咒术都那般相似。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元清此人,跟子舟的行事派头完全不一致。他很难想象子舟的脸上做出元清那种假意微笑的表情。
箫声传遍八艘大船,在箫声中醒来的萧滢滢从床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魏鋆上前递上茶水,“郡主若是不适,在舱里歇着就是。”
萧滢滢喝下一杯茶,起身披衣,“好多了。主帅若一直不露面,军心难稳。”
她走出船舱,寻着箫声来处,望见了主船上的萧洵安,遥遥朝他挥了挥手。
萧洵安也看见了她,吩咐将士去询问众人的情况,“看来,道长的法子不错。”
元清一跃而下,将玉箫挂回腰间,掸了掸衣袍,道,“这法子可以利用通感来缓解晕船之感,可缺点就是维持时间太短,每日至少得吹两次,才能保持作用。主船位置最靠中间,得在主船上吹效果才最好。”
他这么说多少有些牵强,但既然法子有效,只要元清愿意,他吹一整日,不,吹整整三十日,萧洵安都毫无意见。
于是,元清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主船上房,虽与黎川的卧房不同层,但好歹是同船了。
有了元清的箫声,王军果然都恢复了往日的骁勇,船桨都划得格外有力,日行千里。
一切都好,但对元清不太好。因为他本来以为上了主船就能见到黎川,可打听几次,都说先生在房内休息,不许外人打扰。
这可不是萧洵安使得坏,因为就连萧洵安自己也没能见到黎川,午膳都是孤零零地独自用的,他也不知自己吃了些什么,总之味同嚼蜡。
而黎川,正藏在闺房里,拿剪刀缴掉了自己一缕青丝。
青丝绕着红线,一圈一圈扭成一根细麻花。她小心翼翼地拽着麻花的两头,将其中一头挂在了帘钩上,然后拽着另一头缓缓后退,那样子很像张真人撅着胡子布阵时的模样。
直到青红麻花拽直了,将绳子的另一段咬进了牙齿间,保持绳子的平直。接着,又往青红麻花上,靠近帘钩的端头系了五根颜色不一彩线,青红黄白黑,木火土金水,五行之色一一对应。因为是逢中系的,五根就这么变成了十根。
就那么一双手,也才十根手指头,十来根丝线在手指头间显得太过拥挤。
黎川手上左右开弓,可编了几下,就觉得不如人意。编了拆,拆了又编,就那几根绳,编了她一头的细汗,连腮帮子都跟着发酸。
黎川不明白,为什么庙会上这些丝线分明很听话地在那位娘子手里开出了花,她只是想要一根简简单单的龙鳞辫,怎么就那么难。
在第十次发现前面辫错的时候,她终于使气似的将线揉成一团扔在床榻上。
差人敲了三次门都没敲开的萧洵安亲自走到门口,碰了碰门环。
“别敲了!”黎川压着火喊出这么一句,莫名被凶的萧洵安也摸不着头脑,他明明已经让元清上了主船,弄不清究竟是哪里惹了黎川不悦。
回到书房,他想了又想,“李宣,今晚备宴。”
当晚,萧洵安摆了一桌宴席,宴请了元清,可黎川还是没出来。
这让元清很诧异,恨不能把黎川挂在身上的萧洵安,竟没让黎川出席。
萧洵安坐在桌案前,向元清敬一杯酒,“多谢元清道长多次襄助,特备了些厚礼,谢过道长。”
说着,几名将士抬进几个箱子。
元清饮下酒,疑惑道,“这是?”
萧洵安放下酒杯,道,“一些财帛,金石,药材。”
元清笑了笑,“贫道很想收下,可我就一人一马,怕是拉不动这些赏赐。”
“不怕,等到了京城,本王差人送到道长府上。”萧洵安又说。
这话就很有些意思了,元清是碎月山的弟子,前往京城只说是有事要办,何来的府邸。
除非他是要长久住在京城,且有权有钱,才可能在京都有一处府邸。
元清没说,却被萧洵安如此点破,他并没有打算继续瞒,说道,“王爷这算是提前收买贫道?”
萧洵安摆摆手,“收买谈不上,本王一向是恩怨分明,道长对王军有恩,本王以财帛报之,将来也不必因此两难。你说是不是?”
元清笑了,“若是如此,贫道更不敢收,王爷存着,就当是贫道的买命钱。”
萧洵安并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转了话题,“还有一事,要麻烦道长的。”
元清看向他,两双眼睛目光相对,没有任何一方退缩。
他继续说,“想必道长也看得出来,黎川将来必是本王的王妃。”
“哦?我听他们都先生先生的叫,王爷不说,我还真是一点没看出王爷是打算正娶师妹的。”
萧洵安没想到元清这张嘴能如此放肆,一时竟有些吃瘪,挥手退了侍者,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本王与小川儿迟迟没有定亲,事出有因。”
虽然这些时日,萧洵安已然安排好了他先前瞎编的隐世大族,和黎川世家贵女的身份。但她的八字,一直是最大的问题。他若娶妻,八字势必要拿到钦天监去合婚,若拿年初的八字去,怕是又要扯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有劳道长,为小川儿安排一个天下无一人能妄议生辰。”
元清听完一副了然的样子,“哦!原来是八字不合……”说着他就掐起手指算起来,掐着掐着清秀的眉头拧巴起来。
他闭眼又掐了几遍,猛然睁开眼,问道,“今岁二月十八究竟发生了什么?”
二月十八,正是黎川救他之后,遭遇雷击当日。
元清能算出来,至少让萧洵安相信他是有些本事的。直截了当地回答,“当日,她遭受了雷击,自那时起她便失忆了。”
元清一抬袖子,门窗上已经多了些符咒。他眯着眼,看着萧洵安,“她可不是什么世家女啊王爷。”
萧洵安并不慌乱,从他向元清提出此事时,便已经做好了被元清知晓全貌的准备。即使他不提,以元清对黎川如此感兴趣的程度,也说不准某日便知晓了。他自斟一杯酒,“道长以为,本王该如何介绍她的身份?”
“我劝王爷,最好不要妄想与她缔结良缘,为王爷好,也为她好。”
“若本王偏要呢?”
元清站起身来,朝萧洵安一拱手,“那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拂袖而去,房门推开的那一刻,门窗上的符咒脱力掉落下来,似是有意识般的自己飞进了元清的衣袖。
萧洵安将杯子递到嘴边,“本王也劝道长,既然知晓了,最好三缄其口。”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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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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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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