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圣上并不是即刻要见,缓了她一日时光。自回府,早料到有此一劫,零零碎碎备了些东西,果真派上用场。
能把这些串起来,她也是相当佩服自己。
但最后文帝一句轻描淡写的“先下去吧。”却让她心里有几分不踏实,总觉得,此事不会轻易了结。
果不其然,前路便出了岔子。
黎川无奈叹气,问带路的宫人道,“请问,这可是去后宫的路?”
对方并未隐瞒,坦然告知,“回娘子,是的。圣上嘱咐,镇北王不在都中,郡主又离京而去,特辟一处暖殿,供娘子休养,周全娘子安危。”
好嘛,这萧滢滢劫走一个禹蚩质子,如今轮到黎川被困宫中。文帝终究是放心不下,怕这一切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不过,南北都靠镇北军镇着,文帝绝不会在此刻对黎川痛下狠手。
就算是关在宫中,也必定好吃好喝地养着。不会给萧洵安留下任何一个逼宫的借口。
这一点,黎川是放心的,就是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万分无聊难耐了。
黎川安顿妥帖之后,反而心气舒顺了许多。宫殿温暖宽敞,打发时间的闲物不少。宫人也忌惮镇北王,对她不敢轻慢。
毕竟先前镇北王怒封宴客大殿,险些逼宫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二皇子如今黜为庶民,囚于北宫,不见天日。
这可皆是因这位云阳先生而起。
折腾许久,已到了午膳时间。宫人呈上食谱,恭敬道,“宫中常规餐食怕不合娘子胃口,但好在菜色繁多,娘子随喜好选择便是。”
黎川这几日受寒,没好好吃过东西。进了宫,黎川反倒觉得肚子饿极了,翻开食谱来,瞧那菜名,个个都想来上一个。
“来一个龙井虾仁。”
“一个灯影牛肉。”
“嗯,金玉满堂。”
“翡翠汤。”
“还要一壶兰芷浆。”
“正晌午就要饮酒?也不叫上师兄。”熟悉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黎川抬头一看,元清身穿紫色道袍,手握拂尘跨进门来。不由莞尔一笑,“两壶,多谢!”
不多时,美肴佳酿便呈到桌上。
黎川挽袖为元清斟了一杯酒,宫人们便识趣地退到四周。
“这在宫中无人看管,确实是放肆些。”元清打了个响指,道,“如此,她们便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了。”
黎川故作惊讶,“如此神奇!”其实注意力都在这些菜上。
元清替她夹了一粒虾仁,道,“你若想出去,我有一万种法子能带你出去。”
黎川咽下虾仁,舀了一勺汤,“例如?”
元清知道她在打趣,顺着她胡侃道,“称你得了疫病,为防你将病气过与他人,必然送出宫去。”
“放出去,岂不是更危险。必然将我独自关在此殿,短我衣食。那时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便假死。”元清又道。
“如此那般,便只能隐姓埋名,逃亡天涯。自此查无此人,我便流离失所,含恨西北。若被人察觉,便是欺君,那便不用假死,你可得亲自替我扶灵。”黎川说着,朝元清举了下杯子。
元清举杯碰了一下,饮下一口,叹道,“哎呀,我看你啊,也不想出去。”
“他本就觉得,这一对兄妹都把控不住,我再不装的乖顺些,怕是要出事。”这话说的是文帝,黎川有些后悔方才在紫章宫的自作聪明。
可是,若不那么说,被人坐实了萧滢滢通敌卖国,只会更加棘手。
总之是左右为难。
“你也少来看我吧,多帮我盯着些庄子。王府里,他们我是放心的。庄子上的事迟早要被他们发现的,就怕被人钻了空子,多生事端。”
元清摇摇头,“我可顾不得那么多。看这局势,怕只有萧洵安回来,那位才会放你归府。我回去便传讯萧洵安,叫他快快收尾,早些回来接你。”
“别告诉他,也转告李宣他们,莫要传信于他。我怕他意气用事,西南这么久的抗战牺牲毁于一旦。你放心,我在宫中不会让人欺负的。”黎川笑道。
元清一口接一口的叹气,“你啊。”
黎川又举起杯子,祝愿道,“一盼洵安早定西南,二盼郡主安然,三盼阿多尔此番北上,亦能让局势有所转变。”
“贪心了。”元清虽是这么说,却还是举杯与她对饮一杯。
元清终究还是外男,不能久留,吃罢午膳,便离宫去了。
走时留下一瓶膏,叮嘱道,“今日虽精神好了些,还是要吃药,特地制成膏剂,一次一勺,直接口服,或是温水化开皆可。”
黎川一人坐在富丽的宫殿里,有些颓然。
那么多宫人站在那儿,却也只是站在那儿。
她们似乎是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人与她是互通的。
这就是皇宫和王府的不一样。
宫中太空旷,太寂寥。
仿佛任何一个灵魂在这里发出声音,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响。
无事就坐在那儿,手捧一把瓜子,抬头看屋顶的亮瓦。因为天光从那透进来,光进来了,又似乎没带进来什么。
黎川恍惚觉得这种日子她很熟,似乎已经这样活过许多年月。
像一尊泥塑,连眼睛都没画清楚那种。
或许是白日里过于清闲,夜晚就格外忙碌些。总是做一些伤天痛地,劳人心神的梦。
一觉醒来,回想做了什么梦,却又想不起来。
只是玉枕之上,残存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尚能佐证。
初雪悄然而至,薄薄一层存雪稀碎晶莹地挂在枯枝上。
黎川伤寒好的差不多,又开始不安分。揣了个暖炉走到院子里,轻轻抚掉秋千上的薄雪,坐上去缓缓晃荡。
院里没什么风,却依旧冻得脚趾、耳朵疼。她眼圈鼻尖冻得微红,却还是想在雪里多待一阵子。
紫章宫里,紫烟缭绕,花香满盈。
老黄门为圣上添茶,“寤思宫那边说,那小娘子夜夜惊梦,哭喊不止。白日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常常记不起眼前事儿来。”
文帝手持朱笔,批阅着折子。“叫个太医,每日去瞧一次。”
老黄门笑呵呵地应答,“圣上仁心。”
几个人走进院来,黎川站起身子。
打头一个男子穿着医官的服制,却是年轻俊俏,生的一副白面红唇的清秀样子。可惜脸上挂着一层寒霜似的,让人生畏。后面跟着两个提药箱的副手,低眉顺目的,不似多机灵。
医官行了一礼,说道,“娘子万安,下官柳少瑜,来为娘子请平安脉。”
黎川见这医官如此年轻,想来这平安脉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于是回了一礼,带着柳少瑜入殿了。
柳少瑜以一张素绢垫在黎川苍白得有些发青的手腕上,三指探脉,问道,“娘子近来饮食如何?”
黎川回答,“养在宫中,日日怠惰,也没消耗些什么,吃得便也不多。”
柳少瑜抬头看向伺候黎川的宫人,宫人会意答道,“娘子进食日渐少了,三餐尝一口,便不愿用了。近日连瓜子小食也鲜见动了。”
柳少瑜又问,“听闻娘子夜来多梦,梦中可时常惊惧?”
黎川心想,这医官也太过啰嗦,问诊太过细琐,道,“无梦。”
柳少瑜自然听得出黎川的不耐烦,可他身为太医,又是依圣旨来诊,自然不会轻易罢休,问道,“醒来可觉疲累?”
黎川回答,“不觉。”
柳少瑜收回手来,不管黎川如何抗拒,公事公办道,“娘子伤寒才愈,髓海不足,脾肾两虚,下官且开一副温补的方子,娘子务必三餐随服。”
黎川自然没打算听他的,但也没当面拒了,只道了声,“多谢。”
可柳少瑜却是个固执的,看出黎川并不打算配合,盯着黎川的双眼,又说一遍,“下官日日都会来为娘子请脉,请娘子务必按时服药。”
黎川没见过如此执拗的人,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做声。
她并不是病忌讳医的人,只是在宫中,她各处都要提防。饭都不敢随意吃,更别提用药了。
于是,柳少瑜开的药,她一滴都没沾,原原本本倒在了树下。
宫人虽有意阻拦,却也没人敢逼迫于她。
翌日,柳少瑜果然又来了。
“娘子没用药。”柳少瑜眼神凌厉。
“哟,还真被他诊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猜的。”黎川心想,不耐烦地抽回手去。
柳少瑜抬手将一条绸带盖在眼上,系于脑后。随之,两个副手走到门边,示意宫人们随他们离开。
原本以为这年轻医官就是个随意被发配来的小人物,却没想到宫人们对他竟有三分畏惧,也不管黎川作何想法,纷纷离去,甚至带上了门。
黎川心中很是不悦,道,“柳太医如此怕是不妥。”
柳少瑜亦没有好言辞,“娘子不遵医嘱,难道就妥?”
“柳太医究竟想要如何?”
柳少瑜蒙着眼,却熟练地拉开一卷布袋,一排金针明晃晃地摊在桌上。
“拔毒。”
“毒?”黎川心中一惊。
柳少瑜手指放在唇上,压低声音道,“嘘,我不知毒源在何处,昨日暗中验过你的膳食餐具,均无异常,宫中也无熏香。脉象却是中毒已久之症,必是日常用物有异。”
“我并未将此上报,只言你亏虚,开温补方剂。送来的药却是解毒之方,你务必坚持服用,否则熬不到萧洵安回来了。”
他敢直呼萧洵安大名,又甘冒风险,为她解毒,必然关系匪浅,想来是旧识。这时,黎川有些后悔先前对人家态度欠佳,缓了言语,“柳太医为何冒险帮我?”
“想让萧洵安也欠我一条命罢了。”柳少瑜言道,“我不知何人害你,此人用药蒙你心窍,最初只是头脑昏沉,中毒过深便会痴傻癫狂。我先用针醒窍,清你神魂。”
虽然这柳少瑜看起来十分可信,但黎川还是心有顾虑。
柳少瑜无奈,“萧洵安凶神恶煞,害你之人尚知隐在暗处。我报上家门,再来害你,岂是嫌命长?我若害你,还需言明?”
黎川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放下戒备,“那便有劳了。”
“请先卸下钗环,以便施以头针。”
柳少瑜取针刺入头皮,黎川竟不觉刺痛,反而行针处酸胀生温。
黎川头顶二十来针,却觉得头脑不似从前沉重,轻便不少。
柳少瑜点燃一艾炉,黄烟燃起,说道,“我不知何人害你,万不要讲此事告知旁人。旁人问起,就说我仅以艾灸熏蒸背部。我会继续设法查探毒源,你自己也注意着些。”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取针收炉,艾草浓郁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
柳少瑜朗声道,“毕。”
殿门缓开,宫人们陆续进来,柳少瑜方抬手取下蒙眼的绸带来。
入夜,黎川照常躺下,很快入眠。
一小盅燕窝端到她面前,她迫不及待地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
“你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那是萧洵安的声音。
“是蛊虫!”元清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内心震颤了片刻,话中带有三分杀意,“他们若要伤害我腹中的孩子,我便与他们至死方休。不如就说我已中蛊,借此为题,将那些不安分的手都搅起来。”
屋外响起了异域色彩极浓厚的叶笛声。她从两人身边站起来,走出了屋子。屋外黑暗,她一步一步走向声音的来处。
宽大的冠帽在地上拉出巨大诡异的阴影,那是云桑的使臣,阿朗。
阿朗被王军一把按在了地上,他血肉模糊,七窍流血地死在了地上。
画面一转,在岩壁山洞内,她看见镶有五彩宝石的短刀,噗一声扎进她下腹。
她大喊,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是她眼睁睁看见一个面貌熟悉的男子身穿一件奇怪的红色衣袍,满手血红,从她腹中掏出了一个完整的胎儿。
她不认识那个男子,可她却心里认为,那个人是萧洵安。
她猛然惊醒,天还漆黑。
她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粗粗地喘息。
她坐起身来,顺口唤道,“那谁……”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知自己在喊谁。
一个宫人手提灯笼,快步走进来,“娘子吩咐。”
黎川晃了晃脑袋,“烦请给我一壶热茶。”
“是。”
宫人提灯离去,寝殿漆黑一片。她忽然有些莫名恐惧,站起身来,点亮了床边一盏小灯。
火光透过绘彩灯罩,照亮了她这可怜的一隅之地。她蜷缩在光里,不敢再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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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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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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