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上的水洼接着灯笼的光,将自己化作一地的星子。
两人踩着淅淅沥沥的小路,沿街缓缓走着。
“他们一夜不来,我们就这样走一夜?”黎川问道,她是有些困了。
他们不能回九重天,怕等的人到不了。便只能待在凡间,等对方到来。
洵安看看她疲惫的双眼,找了一间客栈,暂时落脚。
洵安将一把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劳烦掌柜,两间客房。”
眼神迷蒙的老掌柜从柜台后站起来,伸手去取银子“得嘞。”
“一间。”黎川边说,边从掌柜手下掏回一半的钱,“我们盘缠不多,只要一间。”
时空追溯……
“劳驾掌柜,两间上房。”
化名裴郎的萧洵安轻咳了一声,“抱歉,我们银两不够,只要一间。”
看洵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她心里有些发虚,通灵传讯说,“若老顾来,我们在一处,好动手。”
掌柜的以市侩的眼光看看黎川未出阁的发式,又看看布衣的洵安,说道,“我看啊,还是开两间,二位要如何住,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开店的,也要顾着小娘子的清誉。”
洵安笑了笑,又摸出几枚碎银子,说道,“掌柜周全,要两间。”
没承想,掌柜将银子一推,“夜已深了,不会再来客了,房钱半价折与你们。”
起先,黎川还想这掌柜定是想多收银子才要他们开两间客房,却不想这掌柜并没有收。
那一脸的褶皱在那一瞬间变得和蔼起来。
洵安收回银子,拱手道,“那便多谢掌柜,愿掌柜生意兴隆,财运亨通。”
这可是来自神官的祝愿,九重天万钧宫的金钟当当作响。
霍钰翻了个白眼,说,“这些都记上,让南承宫想办法给我匀。谁家指标够他这么挥霍?”
小仙官点点头,麻溜办事去了。
“小福,先带这位小娘子去房间。”掌柜一边打着算盘说。
洵安听出这是要他留步,便没跟着黎川上去。
掌柜听着黎川的脚步已经上楼,抬起眼皮问洵安,“吃了没?”
洵安顺口答道,“尚未。”
他们玩得太尽兴,没想起来吃饭这一茬,毕竟他们常年辟谷,来自丹元的灵气滋养脏腑,并不会感到饿。
掌柜垂下眼看算盘,“在本客栈住店,附送一顿餐食,两个小菜儿,米饭管够。稍后送到房里。”
洵安这才明白,掌柜或许以为他们是赶路而来,还未用晚餐,又怕他们囊中羞涩,故意说附送。
洵安颔首,“谢过掌柜。”
掌柜手上算盘珠子敲响,其实是胡乱打着,似是闲聊道,“我看二位形貌谈吐,并非生在寻常人家,一朝落魄不是什么大事,反倒能见人心。这小娘子不贪你权贵,处处为你着想,郎君万要珍重才是。”
洵安笑着点点头,“掌柜仁爱,多谢您指点迷津。我们今日正是去见了她的弟弟,想着尽快去她家中提亲的。”
“恭喜恭喜。”掌柜拱拱手,笑呵呵道,“房间收拾好了,郎君请吧!”
小福在洵安跟前儿带路,洵安走了两步,转过身来,问道,“掌柜可有什么愿望?”
老掌柜笑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随口道,“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洵安闻言莞尔,“掌柜大义。”
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坐了片刻。餐食便送上门来,一碟青菜,一碟肉沫豆角,满满一碗米饭,还有一碗长了油皮的米汤。
神仙吃东西,吃的是精巧的工艺,特别的功效,奇妙的口感。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饭食,让他不由想起在凡间的十世经历。
说来好笑,他的命运仿佛早已写好,不管是出生在农家、还是书香门第,最终总要执枪握戟,没有一世善终。
“我尝了,没有毒,放心吃吧!”黎川的声音传进他的识海。
看来,黎川在凡间混的那些年,不算是没有收获。
洵安回答,“好。”
然后,开始一口一口的吃起这朴素无华的餐食。
最后一口醇香的米汤下腹,难得从这样的朴素当中觉出食之精彩。
这家客栈的笔墨纸砚样样齐全,或许是专供科考的学子住宿的。
黎川坐在自己房间的小桌上,有些手痒,于是抬手磨了些墨,作起画来。
“你在做什么?”洵安问道。
“作画。”
“画什么?”
“这掌柜心善,想送他一幅神像。”黎川说,“不如你也画一幅,明日一早拿出来,互相猜对方画的是谁。”
“猜对了如何?”
黎川手上正在描画五官,随意答了一句,“赢者说了算。”
“好。”洵安应答,提笔作画。
油灯摇摇,二人隔着一堵墙,各自安静地画着。
洵安已经速战速决,黎川还在添笔,尽可能将每一片盔甲都画得细致整齐。
夜风忽起,将她的画纸吹起了一个角。
他们设下的结界被惊动了,但是黎川有些失望,将笔投进笔洗里,说道,“他没来。”
是的,来的,是一只山雀,未开灵识,是被施了操纵之术才来的。
山雀在洵安的窗口丢下一支手指大小的纸卷,便飞走了。
黎川穿墙而过,出现在了洵安的房间。
洵安没有直接碰那纸卷,二指运灵,隔空将物件拾来,打开。
纸卷顷刻变大,四张画像映入眼帘。
“无碍,我刚才在山雀身上留下法咒,它会飞回老顾手中,留下标记。先休息吧,明日回去查查这四人的底细。”洵安说道。
黎川转身之际,斜眼偷瞄了一眼书桌,却见画上竟蒙着一张纸。
黎川瞪着洵安嘁了一声,“真是小气。”
洵安早料到她有这一手,故意防着她,见她如此觉得很好笑,“要玩的是你,耍赖的也是你。”
黎川懒得理他,扭头就走了。
次日清晨,他们在柜台前退租。
掌柜晨起神清气爽,见他们起得这样早,招呼道,“这是要赶路啊?”
洵安点点头,“多谢掌柜关照。我二人身无长处,只是会些道法,这两张神像,已开过光了。掌柜将画卷置于室内,画卷上的神君会保佑您的。”
“只是来不及装裱,望掌柜不嫌弃。”黎川当先展开自己画的那副。
神像展开,一尊武神手执莲华之枪,立于火莲之上。披风飞扬,莲华的枪尖仿佛要刺出纸面。
掌柜看看画像,又看看洵安的脸,却是如出一辙。
洵安笑笑,“她画什么都要安我的脸,掌柜莫要笑话。不会影响效果的。”说着,他展开了自己的画像。
画面徐徐展开,祥云之间一位神官左手持丹瓶,右手捻仙草,眉眼柔和儒雅,竟是蘅芜君—徐芝。
黎川脸色不好,因为刚刚她猜的是霍钰。她想着送人家生意人,必然是送财神才对,谁知洵安不走寻常路,竟送的是药神蘅芜君。
洵安介绍道,“这是药神蘅芜君,会保佑您平安康泰。”
即使如此,黎川还留了一招后手。
她打了个响指,那张白纸黑墨的画像在一阵金光之下出现了色彩。金甲闪闪,烈火一样的披风飘飞,而那朵火莲,画作了银蓝。
掌柜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神来,想用手去碰,却又怕碰花了,只能揉揉自己的眼睛,“真是法术!”
黎川得意洋洋的笑着,“这是战神文烁君,他满意这张神像才会有如此奇景,他会保佑您呢!日后不管是什么邪魔妖怪,都不敢靠近的。”
洵安宠溺地看着她笑,“不如也帮我上个色吧!不然掌柜要嫌我这张画的不好了。”
黎川撅撅嘴,“自然是没我画的好。”然后如法炮制,为蘅芜君涂上了青衣蓝冠。
回到南承宫,洵安将四张画像交给子舟,“查查这些人。”
接着他书写了一份调令,盖上官印让天兵带去天兵营:“让飞云带一队人去云桑玉光岫,捉拿树精老顾。我已设法在他身上做下标记,只需用天犬一探便知藏身之处。记住,不要与紫蛛族起冲突。”
黎川站在一遍傻了眼,“我呢?”
“什么?”
“我做什么?”
洵安用下巴指了指偏殿,“你桌上的公文等你很久了。”
“这事我便不管了?”黎川双手撑在尊神的桌案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
洵安翻开公文,迅速地用朱笔批画着,“你昨晚与我赌什么来着?”
“玩笑与正事怎能并论?”黎川不悦道。
“我说什么算什么,我现在让你去处理公文。”洵安已经翻开下一份开始批注。
黎川不动,洵安抬起头来看着她,“抛开赌注不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上司。”
此言一出,黎川翻了个很大的白眼,拂袖而去。
理了一上午的公文,黎川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站起来就要溜。
“去哪里?”洵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黎川回头挥挥手,笑盈盈道,“午休时间,神尊再要说什么,可就不好了。”
说罢,也不管洵安还要说什么做什么,一溜烟就不见了。
她在监神司找到了彦平君,向他打听这几日京墨的状态。
彦平君却说,“他早就出去了,你不知道吗?”
“出去了?”黎川惊讶,像他这样的伤人事件,只要后申君抓着不放,他就不可能这么快出来,“后申君松口了?”
彦平君说道,“毕竟是白狐族的少主,族长来九重天求情,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帝君便说,让他自己去查,若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便不治罪了。”
“那他现在在哪?”黎川问。
“那我便不知了,不过走的时候,是铎辛君带走的。”
听说是霍钰带走的,黎川松了一口气。
她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万钧宫,霍钰见她来,很是八卦地凑了上来,“听说你跟泾川去退婚了?”
“这种事你倒是灵通。”黎川急着把话题掰回来,“京墨怎么回事?”
霍钰并不搭茬,继续之前的话,“哎哟,原本在西海就还没站稳脚,又被退了婚,这小白龙以后可怎么活?你可真是狠心呐!”
黎川无语道道,“你心疼他,你去嫁呗!”
霍钰嬉笑着摆摆手,“不合适不合适,娶你倒合适些。”
“我这四海九天流言一号,你就别来惹一身腥了吧!”黎川恐吓了一下霍钰,“京墨呢?”
“你来不曾关心师兄我,反而一直问旁人。”霍钰还不肯正经,黎川便有些恼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黎川是真的恼了,霍钰叹了一口气,和盘托出,“哎呀!没什么。白狐族长来找了我,我也看中他的天分,这样埋没实在可惜。便去帝君那里说了几句好话。后申君已经停职待审了,京墨只要能将他怀疑的事情查明,便不会追究他伤人之事。”
“就这么简单?”黎川将信将疑。
“就这么简单,这事儿文烁君也是知道的,听说今天京墨是跟着飞云一起去的。”霍钰又说。
“他知道怎么不跟我说,害我跑了一大圈!”黎川这才明白,难怪今天上午洵安不让她继续插手,是因为事情已到了关键节点。这种得罪人的时候,便将她往一边靠了。
“跑来看看师兄我怎么了?”霍钰说着转到桌子后面去,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镜子,“来一趟不亏的。”
“恭贺你斩断孽缘,重获新生!”霍钰将镜子递给黎川。
“这是什么法器?”黎川接过来,背面雕刻栩栩如生的一条盘龙,正中的龙头叼着一簇碎珠子穿的小穗子。
“就是镜子啊。”霍钰说道,“你从前总喜欢揣着个小镜,我便亲自打磨了一面。”
黎川摩挲着镜子,看见里面自己的脸,“那是小时候的习惯了。”
好像自打没了丹元,成了汾渊河的龙王,她就没怎么照过镜子。之前戴在身上的一块,早前为了给他们看思思,扔在了玉光岫。
“你从前可操纵水幕之术,联系便宜,如今便不怎么同我们联系了。有了这块镜子,我们便能时时见你。恰好镇魔考需带一块小镜,你带上,我们放心。”霍钰又说,他指的是用镜术与人沟通。
黎川确实是长久不与人这样联系了,最多也就是通灵传讯,要么就是飞书。
如今一切都好了,但已养成的习惯,却没有改。
一切重归原位,她也该好好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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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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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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