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只有彼此二人。
没人知道这一日,刘胜和太医令聊了些什么;
人们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太医令属衙开始每天往未央宫,送去一碗乌黑的汤药。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开始日日用药,如此离奇的举动,自躲不过东宫两位太后的关注。
但对此,刘胜却只含糊其辞的给出了一句:过往这些年昼夜颠倒、餐食不律,才用药调养调养。
而真相却是:从那一碗碗乌黑的汤药,被每日早晚各一次灌入肚中之后,刘胜在未来的足足六年时间里,都没能让任何一位后宫姬嫔怀有身孕。
至于椒房殿,刘胜的‘未雨绸缪’,也侥幸没有派上用场。
——在刘嫖入宫哭诉之后,窦太后很快便找来了那卷上古残卷,然后找来了一大群黄老名士,研究这卷残卷的真实性,或者说是‘科学性’。
待这帮老生,都无一例外得出‘这卷残卷真假难说,但内容说的很有道理’的结论之后,馆陶太长公主刘嫖,不出意外的挨了窦太后一顿臭骂。
“你是把我的宝贝阿娇,当成换取财富的货物了吗?!”
只这一声咆哮,便击溃了刘嫖最后一丝侥幸,也为已经做好‘逆来顺受’之准备的刘胜,赢得了极为宝贵的几年时间。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间,孝景皇帝九年,便随着一片片凋零的树叶,而临近尾声。
刘胜新君即立,将逢年关,当改元元年。
巧合的是:刘胜法理意义上的‘在位第一年’年初大朝仪,正是每三年一次的大计······
·
“自先孝景皇帝七年至今,清河郡增口七万四千一百二十六,户加一万二千四百七十五,开垦荒田四十一万六千一百亩,农税增逾三百万石。”
“朝堂有司商议,皆以为:今岁大计,当课清河郡为最······”
天子胜新元元年,冬十月元朔。
尚未年满二十的刘胜稳坐于御榻之上,却并非全然端坐,而是半边屁股挨在榻沿,甚至还稍侧着身;
倒是窦太皇太后身着华服,满面雍容,端坐于御榻正中央,手扶着鸠杖,面上神情明明无喜无悲,却令人根本不敢有片刻直视。
在窦太后另一次,贾太后的坐姿也和刘胜大差不离——母子二人就好似两个门神,分别将上半身侧向内侧,也都只将半边屁股坐在御榻之上。
“清河郡呐······”
“——自太宗孝文皇帝年间始,每一次大计,清河郡都课为最。”
“如果清河郡真的被治理的很好,那当然是好事。”
“但数十年如一日,无一例外的次次课最······”
···
“我老了~”
“眼睛瞎了,脑袋,说不定也糊涂了······”
“若有人要欺瞒、哄骗我这瞎眼老婆子,我大抵也是辨不出来的······”
“皇帝认为呢?”
似是自嘲,又好似在陈述事实般,道出这句‘我眼瞎了,看不清东西了’,窦太后便见头稍侧过去些许,语带试探的对刘胜轻声一问。
便见刘胜赶忙咧嘴一笑,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对祖母窦太后拱手一礼。
“皇祖母,只怕是多虑了······”
“清河郡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无论是太宗孝文皇帝,还是大行孝景皇帝,其实都是一清二楚的。”
“——毕竟皇祖母也说了:几十年如一日次次课最,难免物议沸腾,让人心生狐疑。”
“但自太宗孝文皇帝前元九年开始,朝堂每年都先后派出不下五批、每批不下三十人的采风御史,专门去清河郡采风。”
“从采风御史带回来的消息来看,清河郡各地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农产丰盛,田野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着实可以称得上一句‘大治’。”
“既大治,那就理应被课为最,以作为对清河郡上下官吏的嘉赏。”
“皇祖母总不会因为避嫌,就磨灭了清河郡上上下下、数百上千号官吏多年来的励精图治?”
“正所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随着刘胜这一番不着痕迹的马匹奉上,窦太后面上神容虽淡漠依旧,但眉宇也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些许;
再客套几句,遍野顺坡下驴,算是‘认可’了朝堂关于清河郡的审计决定。
——自太宗孝文皇帝前元九年,第一次被课为最开始,清河郡在天子胜新元元年,连续第九次在三年一次的大计中,被长安朝堂一致课为:最。
对这個结果,清河郡真正意义上的掌控者——窦氏一族,显然是感到无比满意······
“除了清河郡,能课最的,应该也没几个郡了。”
“诸公瞧着办便是。”
“如果有争议,便拿给皇帝决断。”
“——我老了~”
“说是要替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看着这汉家宗庙社稷,但也终还是力有不遂······”
此言一出,公卿百官、功侯贵戚自纳头便拜,却根本没有人敢将窦太后这句话当真。
太皇太后临朝掌政,天子年幼未冠,将政务送去刘胜面前,由刘胜定夺?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窦太后今天,当着整个长安朝堂,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这句话,待来日,真有二货这么干的时候,窦太后也必定会让那个蠢货知道:什么,叫太后摄政;
什么,叫提莫的太皇太后临朝;
什么提莫的,叫提莫的······
“十年前,太宗孝文皇帝殡天,我在半百之年,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几个月之前,孝景皇帝大行,我又在花甲之年,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宫内宫外都说:如今的汉家,是太皇太后说了算。”
“但再如何,也终究是一介女身,断然没有牝鸡司晨、颠覆人伦纲常的道理······”
···
“病重弥留之际,大行孝景皇帝曾有交代:太子年二十行冠礼,随后大婚而亲政。”
“今年夏,太子就要及冠,秋后行冠礼,明年开春祭祖告庙,就要临朝掌政了。”
“——太祖高皇帝曾经对萧相国说:士卒不经过教导,是不可以被征入军队的。”
“在我看来,不单是军队、士卒如此,世间万物、行行业业,都不外如是。”
“——农夫不经过教导就耕作田亩,肯定会破坏农稼,让田亩减产;”
“——匠人不经过教导就制作器具,也定然会浪费材料,耽误工期。”
“——商人不经过教导就外出行商,必定会因为涉世未深,而蒙受巨大的亏损。”
“——官员不经过教导就牧民一方,更会因为不明世事、不讳政务,而为治下百姓带来灾难。”
···
“士、农、工、商等诸民皆如此,难道皇家,就不是这样了吗?”
“如果不是当年,故薄太后悉心教导,我如何能做好汉家的太后?”
“没有我在身边教导,太后在将来,又如何能接过我肩上的重担?”
“同样的道理:如果不是大行孝景皇帝多年教导,皇帝又如何能承继宗社,肩负起天下的重担;”
“如果不在未来这一年,学着如何做汉家的皇帝,又如何对得起先皇,乃至历代先皇的期许,以及天下人的期盼呢?”
如是说着,窦太后便摸索着伸出手,轻轻拉过刘胜的手臂,将刘胜稍往前推了推。
“今天,是皇帝即位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仪。”
“虽然皇帝还没有加冠成人、大婚亲政,但也不能什么事,都由我这个瞎老婆子代劳。”
“——常言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有些事,还是要皇帝自己来做······”
言罢,窦太后终是深吸一口气,面带鼓励的对刘胜微微一点头。
见祖母这般架势,刘胜自也不好当着百官公卿的面,再和祖母客套推脱。
照例对窦太后表达过自己的恭敬,刘胜也终回过身,负手站在御榻前,正对向汇集于殿内数百道身影。
“宣诏吧。”
淡然一语,便惹得殿内众人赶忙站起身,各自面朝御榻所在的方向微躬下身;
几乎同一时间,新晋谒者仆射汲黯,也已经满面庄严的捧着一方木匣,来到了御阶下方。
“陛下诏谕~”
“百官、公卿贵戚恭闻~~~”
···
“诏曰:尧舜有禅让之德,乃为圣王,后三代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天下长安矣。”
“自太祖高皇帝筚路蓝缕,先伐暴秦,后诛项籍,立吾汉国祚,尔来足一甲子。”
“朕眇眇之身得保宗庙,未冠之龄以负天下之重,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朕之不德,有伤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遗德。”
“——朕祖太宗孝文皇帝,千年不现之圣王也!”
“——朕父孝景皇帝,百年难出之明君也!”
“朕纵年少,亦不敢望父祖之项背,唯愿朕之临朝,天下民稍安、食稍足、衣稍暖。”
“乃今诏告凡汉之民:大赦天下,改元元年。”
“皇父大行,朕心甚哀,又见祖母太皇太后日夜垂泪,甚有不忍。”
“乃赐天下为人父、母,祖父、母者爵一级,酒、肉一斤,布一匹。”
“除朕元年农税,口赋丁取钱二十,以效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之仁善。”
···
···
“诏曰: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行必有我师。”
“自得先皇诏拜,领百官而掌百事,厘治相府上下,皆有条不紊者,乃曰:开封侯者青也。”
“只今,柱石老朽,难承政务之重,再三请辞于朕祖母太皇太后当面,太皇太后不忍,朕亦哀之。”
“然国不可一日无相,纵柱石老朽,欲归乡以颐养天年,朕亦只强忍心哀,以拜新相。”
“乃奉太皇太后口谕,诏拜:少府桃侯臣舍,为右丞相;”
“迁:皇帝太傅建陵侯卫绾,为左丞相。”
“——右相掌相府政务,左相掌禁中宿卫,一如先孝景皇帝九年故事。”
“迁:御史大夫晁错为北地守,故中尉郅都为雁门守,将军程不识为陇右守。”
“各领所治之郡军、政之事,逢外敌可先布戍卒,而后禀奏长安。”
···
“御史大夫外放边地,少府迁为右丞相,皇帝太傅兼中尉迁左丞相,故有御史大夫、少府、中尉诸缺。”
“然孝景皇帝尸骨未寒,朕年幼未冠,谨遵太皇太后诏谕:朝中诸般事物,皆以稳为要。”
“若百官公卿确有上佳之选,亦可亲拜太皇太后于长乐······”
随着汲黯抑扬顿挫的诏书宣读声落下,殿内的公卿百官,只不约而同的愣了片刻;
反应过来,赶忙对御榻方向躬身应诏,却是稀稀拉拉,莫名显出一分嘈杂。
很显然:对于刘胜这让众人预料之中,却也有些意料之外的诏书内容,今日与会的公卿贵戚、朝公百官,都难免有些惊讶。
尤其是御史大夫晁错外方为边地郡守,实在让人看不出刘胜此举,究竟蕴含怎样的用意······
“贬斥?”
“亦或是历练······”
“无论如何,自亚相御史大夫外放,却只为边地郡守······”
“这,是贬官呐······”
不知有多少人带着这样的想法,将目光撒向上首,正负手含笑,立于御榻前的天子胜。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待看到刘胜侧后方,两位太后如出一辙的淡漠神容,赶到嘴边的话,却无一例外的被咽回肚中。
“雁门、北地、陇右,自东向西一字排开,紧密相连;”
“陛下或许是给晁错一个机会。”
“——由郅都、程不识帮扶着,于军中捞取武勋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就要看晁错的肚子里,究竟有几两墨水、几件刀兵了······”
感受到身后,朝自己撒来的数十上百道目光,晁错却是目不斜视的站在朝班最前沿,面上尽是坚定和决绝。
而在上首御榻前,刘胜看着殿内众人的神情变化,却只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怪笑······
“诸公,可另有要事奏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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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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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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