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长信殿,听闻梁王刘武转述出天子启的意图,窦太后只下意识便皱紧了眉头;
就连梁王刘武那只被紧紧握住的手,也被窦太后下意识松开了些。
“皇帝,这是忘记祖宗的规矩了吗?”
“——就连皇帝,也是要加冠成人,然后大婚立后,才能够临朝亲政!”
“更何况是既没有加冠成人,也没有大婚娶妻,更还没有继承皇位,尚还只是储君的太子呢?”
···
“皇帝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做弟弟的,就不知道在旁劝着些吗?”
“像这样擅自违背祖宗的规矩,堂堂皇帝的身份胡作非为,这成何体统?!”
对于天子启‘让刘胜太子监国’的提议,窦太后显然是理解不能。
这无关乎窦太后对刘胜的宠爱、信任,也无关乎窦太后对天子启这个儿子是否满意;
单就是出于宗庙、社稷的角度考虑,窦太后就很难理解天子启的这个意图。
原因很简单:太后,是汉家社稷最后的卫道士,是防止皇权外流为臣权的最后一道保险锁。
而太后这個位置的特殊性,又使得每一个成为太后的,都只会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碍于时代的局限性,这些女人往往无法接受很好地教育,尤其是皇室级别的、关于权力掌控的精英教育;
没有接受过相关的教育,又必须肩负起‘宗庙社稷最后一道保险锁’的重大职责,该怎么办呢?
答案是:有样学样。
以前的太后怎么做,就学着做;
就算实在没有先例可以模仿,也得按照先祖、先皇的做法来。
换而言之:太后,便是这个时代最顽固、最守旧的一个群体。
因为要保证政权的安稳,要保证一切都‘风平浪静’,所以太后,将会是任何改革,甚至变动的最大反对者。
——既然现在没问题,那为什么还要加以变动呢?
万一变动变出祸患来,又该如何是好?
理解汉太后的这一层认知,再看黄老学在汉初的兴盛,以及彻底衰败之后,仍在汉太后的支持下苟延残喘多年,也就不难理解其原因了。
——在‘保持原样不变’‘保持原有社会秩序不变,直到维持不下去’这一点上,汉太后和黄老学,有着天然的一致追求和一致利益。
因为守旧对太后而言,就意味着‘不做不错’;
而对黄老学而言,则意味着‘这是无为而治,这证明陛下在用我们的办法治理国家’。
在监国太子这件事上,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从窦太后的角度看来,刘胜太子监国,必然会引发很多问题、带来很对麻烦——至少相较于天子启,如今的刘胜,恐怕还远不足以肩负起‘监国’的重担。
这样一来,窦太后自然就会觉得:何必呢?
就让皇帝看着朝堂不好吗?
能看几年看几年,让我这老太太省几年心;
等皇帝实在不行了,我再替皇帝孙子看顾着些,不就好了吗?
再有,便是刘胜太子监国,还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也恰恰是天子启先前向梁王刘武提到过,并派梁王刘武来劝说的原因。
——刘胜,还没有加冠成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如今的刘胜,还是个天下人公认‘还没到扛事儿的年纪’的孩子。
一个孩子,你让他去太子监国?
这不是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嘛······
这也不只是一个‘说出去不好听’的问题,也同样是十分具体的实际问题。
就说日后,刘胜真在这个年纪太子监国,满朝公卿大臣自是会给窦太后、天子启,乃至是刘胜这个太子储君的面子;
但给面子归给面子,遇到事儿的时候,未必就不会本能的生出这样的念头:这种大事儿,我跟他这个小屁孩儿说,有个什么用啊······
看不起刘胜这个小屁孩儿,就不去请示或去请示窦太后、天子启,这都还算好的。
万一有个什么人,生出了点不该有的念头,把自己惹得祸一股脑推在刘胜头上,来一句‘太子让我这么干的,我怎么劝他都不听’,那问题就要大了。
往小了说,是太子威仪遭受打击,即便是日后坐上了皇位,在朝臣百官面前也会没什么底气;
往大了说,那可就是天子启‘昏聩的做出了太子监国的决定,导致朝堂陷入混乱之中’‘窦太后纵容天子做出这样昏聩的决定,间接导致朝堂陷入混乱’。
很显然,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情况,都绝非是窦太后希望看到的。
对于现在的窦太后而言,未来的人生,其实就一个追求。
——天子启这最后几年,就做个有事时出来镇场子、没事时藏在宫里为先帝祈福的好太后;
等天子启宫车晏驾,窦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再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把孙子刘胜安安稳稳扶上皇位;
再之后,那就是数着日子,到地底下和先帝团聚。
对于梁王刘武接受天子启的嘱托,来劝自己答应让刘胜太子监国,窦太后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有前些年那档子事儿,梁王刘武对天子启言听计从,也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
窦太后原本也以为:梁王刘武到了自己面前,也顶多就是意思意思劝几句,做出一个‘我真劝了’的姿态,就足以在天子启那里交差。
但让窦太后万万没想到的是:梁王刘武劝说自己的方向,实在有些令人始料未及······
“母后,还是在考虑考虑吧······”
“太子监国,未必不是个好法子······”
“陛下,也有自己的考量······”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便引得窦太后猛地一愣!
下意识侧过身,就望向女儿刘嫖所在的方向;
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面上那副见了鬼似是惊诧表情,分明是在指着刘武问刘嫖:这是我儿子?
是我儿刘武?
你们别是看我眼睛瞎了,就弄了个假梁王来糊弄我吧?
对于刘武这毫无征兆的转变,刘嫖显然也有些惊疑,感受到母亲望向自己的询问目光,甚至都忘了窦太后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愣是拨浪鼓似的猛摇了摇头。
待反应过来,又赶忙侧过身,满是诧异的望向梁王刘武。
“可是陛下对梁王说了什么?”
刘嫖此言一出,窦太后便也满带着狐疑,大致望向先前,响起刘武声线的方向。
而在母亲窦太后、姐姐馆陶公主这两位女性的目光注视下,梁王刘武,也终是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唉······”
“过去这几年,我在睢阳整日里吃喝玩儿了,虽为酒色掏空了身子,却也落了个舒心畅快;”
“到了长安,陛下说我虽然看着老了不少,但也能看出过去这几年,我在睢阳过的很开心。”
“但陛下一说这话,我这泪,可就再也止不住了······”
···
“来到长安当天,我就跪在宣室殿,隔着十好几步远,就看到了陛下鬓角的白发、目侧的皱纹。”
“那日到上林游猎,我是没力气挽弓,但陛下就连上马,可都是莽足了劲,恨不能用上全身的力气,都还要身旁的人搀扶。”
“一路上,陛下云淡风轻,额角却尽为虚汗所沁。”
“我当然也能看出来:陛下过去这几年,也很累、也老了很多。”
“但我更能看出来:陛下过去这几年,过得一点都不轻松、一点都不开心。”
“——或许过去这些年,尤其是父皇驾崩之后的这十来年,陛下,从来都没有哪一瞬间是轻松、快意的······”
听着梁王刘武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窦太后、刘嫖母女二人,面上疑惑之色自更甚;
便见刘嫖正要开口,问出一句‘阿武说这些话做什么’,就被刘武苦笑着抬起的手所制止。
随后,刘武又是一阵苦笑摇头,再悠悠呼出一口浊气;
几乎是在刘武呼出那口气的同时,两行热泪,也从刘武那暗暗发情的眼眶滑落······
“陛下和我聊了很多,也说了很多。”
“我知道,陛下和我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我也总分不清陛下的话,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但莪知道陛下对我这个弟弟,是真的。”
“只是陛下,也有自己的苦衷······”
“除了我这个弟弟——我这个不懂事的弟弟,陛下,也还有很多很多人需要照顾;”
“陛下不单要顾着自己的弟弟,也要顾着全天下人的弟弟、妹妹,哥哥、姊姊,父母双亲、儿孙后辈······”
···
“陛下说:先帝当年让陛下太子监国,不过是顺水推舟;”
“当时,陛下早就过了加冠成人的年纪,也早就行过了冠礼,就算没有太子监国,来日也必定能坐稳皇位。”
“但如今的太子不一样。”
“——当年的陛下,是在二十八岁的年纪太子监国,要面对的敌人,只是一个因为死了儿子,就对君上心怀怨怼的逆臣刘濞;”
“可如今的太子,要在十五岁的年纪太子监国,将来要面对的,是匈奴人。”
“是就连太祖高皇帝,都在白登之围后决定‘暂置之不顾’,虚与委蛇,甚至宁愿嫁鲁元公主过去,都不愿招惹的匈奴人;”
“是吕太后即便遭受那般耻辱,都只能卑躬屈膝的说‘鸟老色衰,不足以侍奉单于’,并送去宗女和亲、财帛相贿的匈奴。”
“是即便先帝,都要结盟缔约为‘兄弟之国’,且以我汉家为弟、以彼为兄的匈奴······”
···
“将来的太子,要面对很多;”
“将来的太子,必须成为一个非常圣命、非常优秀的天子。”
“比太祖高皇帝都还要神武、比先帝都还要圣明,比陛下都还要老谋深算,却还要比孝惠皇帝,都还要仁慈的千古名君。”
“——这是陛下的原话。”
“所以,陛下才想让太子监国;”
“陛下说:趁着还能走的动路、喘的了气,再手把手教太子一些东西······”
“趁···趁还没合眼······”
“趁·········”
说到最后,梁王刘武已是泣不成声,又似生怕惊扰母亲窦太后般,双手紧紧捂着嘴啜泣起来。
但如此拙劣的‘伎俩’,又怎能骗得过窦太后那随着视力丧失,而渐渐变得愈发敏感的耳朵呢······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儿心疼皇帝了?”
“——他又何曾心疼过你?!”
“将来太子即立,难道东宫不会有我这个做祖母的称这场面吗!”
“还是说,皇帝打算把我这个亲身生母,也带到地底下,一起去见太宗孝文皇帝?!!”
不知是对天子启‘太子监国’的想法感到不满,还是真的在梁王刘武面前,对天子启有说不尽的怨怼;
突如其来的怒火,甚至让梁王刘武的哭腔都停了那么半瞬。
一旁的刘嫖上前想要劝慰,怎料才刚伸出手,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手便被窦太后冷冰冰推开。
那早已看不进任何光线的目光,就那么直勾勾望向梁王刘武,似是想要梁王刘武给自己一个答案。
良久,梁王刘武,从座位上站起身了。
稍按捺下泪意,一步步走到窦太后的面前;
在窦太后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自己脸庞的一刹那,梁王刘武便再也控制不住哀痛,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窦太后脚边。
“母后~~~!”
“孩儿不孝······”
“此来长安,便是同母后诀别······”
“往后,母后再也没有心爱的梁王,到长安来侍奉了······”
···
“母后,千万不要怪皇兄······”
“这,都是孩儿自己愿意的······”
“孩、孩儿,这边要回睢阳了;”
“母后,可一定要保重啊·········”
言罢,梁王刘武便不顾窦太后怅然若失的呆愕面容,猛地回过身,便朝着宫外撒丫跑去;
而在殿内,窦太后呆愣的跌坐回御榻之上,久久没能回过神······
“皇帝······”
“皇帝·········”
···
“太子监国······”
“那就让太子监国······”
···
“我儿······”
“梁王······”
“梁王吾儿·········”
“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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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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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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