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胜的认知当中,东胡王卢他之和他的部族,能在必要时提供一些预警,如‘匈奴人打算南下’之类的情报,就已经算是‘身在匈奴心在汉’了。
至于提供马匹,尤其还是用作建设马苑的启动马匹,刘胜根本不期待卢他之能帮上哪怕一丁点忙。
只是窦太后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刘胜对这位饱经岁月实力、亲身经历了自汉家鼎立至今,几乎所有大事的老太后再次刷新认知的同时,对于一些过去耳熟能详的人物,也有了一些鲜为人知,且有悖常理的深入理解······
“关于燕王卢绾,小九知道些什么?”
···
“想来,也不过是知道燕王卢绾,和太祖高皇帝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太祖高皇帝情同手足,虽非手足,却胜似兄弟吧?”
“对于卢绾叛逃匈奴前后的事,小九知道的事,恐怕并不多?”
温声和气的一番话语,自惹得刘胜面带狐疑的稍点下头。
对于燕王卢绾,刘胜的了解当然不止这些;
但除此之外,刘胜也确实无法从自己的记忆当中,找出什么关于燕王卢绾的、有价值的讯息。
见刘胜乖巧点下头,窦太后便温尔一笑,随意便悠悠发出一声长叹,面上随即便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卢绾,是太祖高皇帝自丰沛起事时,就开始追随左右的元从之一。”
“但虽说是‘之一’,可相较于萧相国、绛侯周勃,甚至是连襟樊哙,卢绾在太祖高皇帝心中,都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孝惠皇帝年间,我以良人的身份入宫,在吕太后身边伺候;”
“那时,吕太后便曾对旁人说过:丰沛元从当中,萧何、曹参,是太祖高皇帝的臣下,周勃、樊哙,是太祖高皇帝的故交;”
“唯独卢绾,是太祖高皇帝自孩提之时,便一直情同手足的挚交。”
“萧何、曹参,唤太上皇:陛下;”
“周勃、樊哙,唤太上皇:太公。”
“及卢绾,见了太上皇,则多唤:亚父······”
···
“代相陈豨起兵谋反之时,燕王卢绾,是关东异姓诸侯当中,唯一一個倾巢而出,权力协助太祖高皇帝平定叛乱的人。”
“——要知道当年,就连梁王彭越,都托病拒绝了太祖高皇帝的征召,并因此而落得个身死国除的下场。”
“只是在陈豨的叛乱平定之后,燕王卢绾受小人蛊惑,生出了养寇自重的心思;”
“得知此事,太祖高皇帝雷霆震怒,卢绾便惊惧交加,慌忙北逃。”
“但即便是在逃出长城之后,卢绾也并没有直接投身于匈奴单于庭,而是在长城脚下等候许久,又千方百计的上书长安,请求太祖高皇帝原谅自己。”
“直到汉十二年,太祖高皇帝驾崩,卢绾又深知吕太后不会原谅自己,才无奈北上,接受了匈奴单于庭‘东胡卢王’的敕封······”
听窦太后说起这段往事,刘胜只若有所思的点下头。
这些事,刘胜虽然知之不详,却也大致有所耳闻。
此刻,听窦太后莫名说起这些往事,刘胜只莫名有些疑惑了起来。
“这些事······”
“和马匹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当年,卢绾没有铁了心叛逃匈奴的往事,就能证明如今的卢他之,会为我汉家提供兴建马苑的马匹?”
听闻刘胜此问,窦太后却又轻笑着摇摇头;
稍发出一声轻叹,便自顾自继续说道:“有件事,小九许是忘记了,也或许是不知道吧?”
“——在太祖高皇帝驾崩、孝惠皇帝即皇帝位之后,卢绾的妻儿,便回到了长安。”
“据吕太后当年透出的消息,似乎是卢绾死去之后,东胡部在匈奴草原饱受凌辱,才逼得卢绾的妻儿回归汉室。”
“那在卢绾的妻儿回到长安之后,又见到了什么呢?”
“——在尚冠里,见到了一座一尘不染,与多年前一般无二的长安侯府;”
“——在侯府的地窖,看到了过往这些年,积攒下的长安侯国租税;”
“——在侯府侧院,看到了卢氏宗祠,以及供奉于宗祠之内的‘长安懿侯绾’的神主牌。”ΗtτPS://Www.sndswx.com/
“而这些,都出自于卢绾原以为‘脾性阴戾’‘决不会原谅自己’的吕太后之手······”
听到这里,刘胜满是疑惑地面色只微微一怔,目光也瞬间陷入片刻呆滞!
刘胜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东西;
但那个东西,就好像是一片云,在刘胜触碰到的一瞬间,便又立刻化作虚无······
意识到这一点,刘胜只赶忙坐直了身,面上神情也随之一正。
因为这一刻,刘胜终于意识到:窦太后接下来的话语,必然会为自己,解开一个千古之谜。
——在历史上,于太祖刘邦年间叛逃匈奴的卢氏一族,为何仍旧会在史册之上,留下‘长安侯’的传说?
待百十年后,曾背信弃义、判汉投胡的卢氏一族,又为何会重归刘汉怀抱,却并没有蒙受任何欺辱?
“吕太后,是一个非常睿智的人。”
“我这一辈子,见过无数的人;”
“可无论是谁——无论是孝惠皇帝年间的陈平、周勃的元勋功侯,还是先帝时的贾谊、魏叔等俊杰,在我看来,都比不上吕太后之十一。”
“即便是女儿身,吕太后的智慧,也绝不亚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
“甚至,很可能不亚于曾经的萧相国、曹丞相,不亚于留侯张良,乃至是太祖高皇帝······”
···
“吕太后说:如果原谅了卢绾,那燕王的位置,也还是不可能还给卢氏的。”
“——这既是因为卢绾判汉投胡,若得不到惩罚,会有损我汉家的威仪,又是因为异姓诸侯,已经不再适用于我汉家的缘故。”
“而失去了燕王之位,只顶着‘长安侯’爵位的卢氏一族,也只会是一家只知道奢靡享乐,于我汉家毫无益处的累赘。”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既保留卢氏长安侯的爵位,又不让卢氏一族——主要是匈奴东胡王本人回到汉室、回到长安。”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汉家,需要一个眼线,存在于匈奴单于庭。”
“直到汉匈一决雌雄,大幕之南再无匈奴王廷,卢氏一族,才能算是洗清了卢绾叛逃的罪孽、才能真正回到我汉家······”
···
“出于这种种考虑,吕太后当年,才没有直接原谅卢绾;”
“在卢绾死去、其妻儿回到长安之后,又将他们安置在了长安侯府。”
“之后,卢绾的孙子卢他之成为匈奴东胡王,我汉家也曾几度配合卢他之,帮助卢他之在匈奴单于庭站稳脚跟,彰显其在匈奴单于庭‘不可或缺’的作用。”
“只是这些事,终究不是能摆上台面、能轻易说给外人听的······”
如是说着,便见窦太后满是疲惫的站起身,在刘胜的搀扶下稍走出两步;
见刘胜仍一言不发,又呵笑着摇摇头,轻轻捶打着后腰,嘴上也不忘继续问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在我这里,小九,百无禁忌······”
有窦太后这句话,刘胜自也全然没了顾忌;
稍沉吟措辞片刻,便见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尽数道出。
“吕太后有如此深谋远虑,孙儿当然不觉得奇怪。”
“只是在孙儿看来,这件事,也还是有些不大合乎情理。”
“嗯······”
“怎么说呢······”
“就好比孙儿是那燕王卢绾,得不到吕太后原谅,虽然自己也会觉得理亏,但肯定也会怀怨于心,生出类似‘一个妇人,凭什么替太祖高皇帝做决定’之类的心思。”
“甚至很可能会误认为:那些向太祖高皇帝请罪的奏疏,都是被吕太后所拦下,才没送到太祖高皇帝的面前。”
“毕竟卢绾叛逃之时,太祖高皇帝已经病重卧榻,朝中大小事务,都决于吕太后之手?”
···
“再者,孙儿常听人说:即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后代,也还是会愈发疏远。”
“就好比太祖高皇帝之时,太祖皇帝和代顷王刘喜,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但到了先帝时,先帝和吴王刘濞,就成了貌合神离的表兄弟。”
“到父皇继位之后,刘濞更是不顾宗亲情谊,以及自己‘宗亲长者’的身份,悍然起兵谋反。”
“甚至就算不起兵,经过这几代人的消磨,刘濞这一脉和我嫡脉大宗,也定然会疏远的像陌生人一样。”
“同样的道理:纵他燕王卢绾,和太祖高皇帝情同手足,经过这几代人的消磨,尤其还是隔长城南北相望、数十年不曾来往,也肯定不再是同日而语。”
“更何况有当年卢绾判汉投胡的事在中间,刘、卢二氏双方彼此之间,也早就心生芥蒂。”
“再加上这些年,卢氏在匈奴单于庭,肯定也是左右逢源、艰难生存。”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卢他之,还能记得自己的使命?”
···
“孙儿不大相信。”
“相比起‘心甘情愿为汉耳目’,孙儿更愿意相信:他卢他之,仍旧是在汉匈双方之间左右逢源,长袖善舞。”
“卢他之关心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华夷之防,又或是太祖高皇帝当年,和乃祖燕王卢绾相交甚笃;”
“而是他的部众——匈奴东胡部,如何在草原更好的生存,以及在将来,汉匈决战之后,如何立于不败之地罢了······”
满怀心绪的说着,说到最后,刘胜已经从最开始的疑惑、不解,变成愈发带上了一抹坚定。
语调中的询问之意,也已逐渐转变成了坚定不移的笃定。
而在听闻刘胜这一番话语之后,窦太后本就和蔼、慈祥,且带有欣慰的笑容之中,却只更涌现出一抹心安······
“好啊~”
“好······”
···
“能想明白这些、能看透他卢他之‘其心必异’,我这瞎老婆子,也就不担心宗社的将来了······”
略带调侃,却也由衷的发出一声称赞,又怜爱的摸了摸刘胜的头顶,窦太后便再叹一口气。
而窦太后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刘胜的脑海中,再次生出那个想法。
——能从吕太后所在的时代存活下来,并生存至今,且仍居于高位的人,即便只是个瞎眼的老妇人,也绝非善类······
“不用他卢绾误会~”
“他给太祖高皇帝上的请罪书,就是吕太后拦下的。”
“但吕太后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害卢绾,而仅仅是为了不让太祖高皇帝动怒,再气坏了本就油尽灯枯的身子。”
“这件事,卢绾心里,也当是有数的。”
···
“至于他卢他之、他东胡部,究竟还当不当自己是汉人、还记不记得自己‘为汉羽翼’的使命,当然,也是显而易见的。”
“——生存。”
“草原亘古不变的唯一真理,便是这‘生存’二字。”
“他卢他之、他东胡部在草原,其所作所为,自然也都是为了生存。”
“这一点,我汉家——主要是已故薄太皇太后、先帝,还有我这瞎老婆子和皇帝,心里也是有数的。”
“对他卢家,我汉家也从不曾有过类似‘反戈一击,助汉击胡’的期盼。”
“只是即便我汉家不要求,他卢家也会为了生存、为了在匈奴单于庭‘不可取代’,而帮助我汉家对付匈奴人。”
“这,其实也还是养寇自重的道理。”
“只不过他卢家养寇自重,认的,是匈奴挛鞮氏王族为主,养的,却是我汉家为‘寇’。”
···
“至于马~”
“如果只是单纯的讨要或求购,他卢他之,当然不会冒着被匈奴单于庭治罪的风险,给我汉家提供马匹。”
“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
“比如:万一我汉家的太子储君,对这家子汉奸很感兴趣,很想和这家子汉奸有些往来、积攒下些许情谊······”
“嗯~”
“料他卢他之,也不敢赌。”
“——赌我汉家如今的太子储君,就不会是将来帅师伐国,北逐匈奴的孝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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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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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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