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要去奏请太后了,外朝的意见还重要吗?
毫不夸张的说:不重要了。
除非太皇太后、太后要在外朝面前驳皇帝孙子/儿子的面子,就必定会顺水推舟,至少也是默许刘胜的这个决策。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为什么这么做,刘胜给出了无可辩驳的理由:历代先皇有事儿没事儿给天下人赐爵,朕还不能给有功的将士们赐爵了?
刘胜了给出的这个理由,在场众人不能说是无言以对,也起码是无可辩驳。
一来:赐爵这件事,几乎和皇帝今晚要临幸哪个姬嫔一样,是属于绝对意义上的臣子插不上话的事。
除非受赐者的身份有些敏感,此次赐爵可能引得天下人神共愤,否则,臣下是绝对没有插话的立场和权力的。
更何况刘胜此番要赐爵的,是刚打了马邑大捷的有功将士们,就更让在场众人无力反驳了。
——皇帝老子要给有功将士赐爵,臣下却在劝阻,怎么個意思?
——要站在武人的对立面?
要知道如今,是民风彪悍,国风至刚至烈的刘汉!
后世宋、明的文武相轻,党同伐异那一套,在如今汉室根本搞不通!
于是,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在场公卿重臣们便出于公、私两方面的考量,一致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只是在这时,在场众人却没有丝毫预料到:刘胜这好似心血来潮的举动,居然会藏有那般深远的谋划,甚至对汉室未来数百年的国运,都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
天子胜新元二年,冬十一月初一,以北军为框架组成的车骑大军,及飞狐都尉部的代表抵达长安。
在这一天,整个长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长安城北城墙外的渭水——其实是渭桥之上。
大军(代表)班师,自北而来,也必定自北入城。
确定这个消息之后,不知有多少长安百姓在这一天,爬上了城外的树上、墙上,想要一睹王师风姿。
——主要的,其实还是想看看得胜归来的关中子弟兵。
便是在这万众瞩目之下,长安百姓,以及长安附近收到消息来看热闹的民众,目睹了两件大大出乎天下人预料的事。
其一:当今天子刘胜,在奉常礼官所摆出的天子卤薄跟随下,身着麻丧、头系孝带,出现在了长安城北郊。
其二:自天天缓缓出现的班师大军,也同样是身着白孝,且无一例外的抱着以白布包裹、挂在脖颈上的方盒。
看到这一切之后,几乎是所有人都带着疑惑地表情,和身边的人交换起眼神。
甚至包括绝大多数不知此间内由的朝臣、百官,也都在人群中低声交谈起来,似乎是想要打听打听眼前这一幕,究竟是刘胜又搞哪一出。
只是不等有人打听出什么——其实也确实打听不出来。
不等有人打听出什么,毫无征兆于城头响起的丧乐,便将一个崭新的皇帝人设,毫无保留的印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当中。
即便是到了数十年后,也依旧有老者怡然自得的躺在自家院内,对身边叽叽喳喳的儿孙说道:当年,大父还是个半大小子;
看到陛下身着孝丧,大父那眼泪啊,愣是一会儿都没停下来······
“薤~上~露~~~”
“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
“人~死~一~去~何~~~时归~~~~~~~······”
咚~~~
咚~~~
咚~~~······
城墙之上钟鼓地鸣,直城门正上方的城楼之中,上百童子以稚嫩的声线,齐声吟诵着这首挽歌。
——薤露。
太祖高皇帝之时,田齐后主田横为自证清白,而在得到高皇帝刘邦的征召后自杀身亡;
而在田横以死自证清白之后,追随田横的五百门客,同时也是墨家最后的骨干力量,也在操办完田横的丧葬之事后,无一退却,俱追随田横而去。
薤露,便是当时那五百名门客——那五百名身负墨家最后希望的星星之火,为自己的伯乐:齐王田横所作的挽歌。
当年,这件事还在全天下范围内引起极大的轰动。
只是墨家——将最后的火种扔进田横墓穴之中的墨家,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得到在汉家显名的机会。
留下的,只有那五百门客追随田横而死的传说,以及这首早已为天下人传唱的挽歌薤露。
到了如今汉室,挽歌薤露已经成了丧葬礼上不可或缺的一环。
只是在朝堂层面的正式场合,薤露的出现,过去只代表着一种情况。
——国丧。
天子或太后、太皇太后驾崩之后的国丧······
“赳赳武夫~”
“国之干臣。”
“——马邑一役,朕,痛失数千肱骨、臂膀!!”
“国!痛失柱石、栋梁数千!!!”
···
“穆穆天子,居于庙堂之高,处秦中之远;”
“赳赳武夫,事于行伍之中,马革裹尸还。”
“——呜呼哀哉!”
“——呜呼!悲哉······”
明显高亢到非凡人所能发出的声线,将周遭群众的视线迅速吸引。
循声望去,便见少年天子身着孝丧,满面肃容,于御驾前室战的笔直;
御驾两侧,是八个巨大的铜制喇叭,将少年天子仍带些许青涩的声线,尽量传的更远些、传到更多人耳中。
而在御驾之后,于直道两侧夹道而立的朝臣百官,则都目瞪口呆的注视刘胜片刻,旋即便讳莫如深的低下头去。
——城楼上那三百童子,是太祖高皇帝曾喜爱万分,且保留至今,负责日夜于高庙吟唱的唱诗童子;
大军班师,先举丧而将庆典延后,更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而天子亲出城门,身着孝丧相迎······
“陛下这是······”
“欲举国丧?”
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公卿百官们都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个疯狂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怎么可能?
国丧,那是天子礼!
除了天子,也只有‘礼同天子’的太后、太皇太后受得起;
刘胜再怎么想要邀买人心,再怎么想表达自己对武夫的重视······
咚~~~
咚~~~
咚~~~~~~
正当百官众人暗下说服自己‘不会是这样的’的时候,城楼上早已散去的钟鼓之身便再次响起。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朝臣百官们万般无奈的接受一个现实。
——大家伙儿猜得没错;
当今,恐怕真的是想要举国丧······
在满朝公卿百官、功侯贵戚,以及数以万计的民众注视下,天子胜自御驾前室走下,旋即如一位为长辈操办后世的子侄般,满目哀痛的将双手抱于腹前,甚至是稍躬了躬腰。
约莫三五息之后,早已抵达渭桥对岸,正静静等候之令的‘送葬队’,也终于在车骑将军郅都得率领下,一个接着一个走上渭桥。
也几乎是在郅都踩上渭桥的同一时间,城楼之上,再次响起唱诗童子们那明明稚嫩,此刻却令人莫名哀沉的声调······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
···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王!于!兴~师!!!”
“——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
···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秦风《无衣》响起,这下连围观的群众们,都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
“陛下竟然······”
“《无衣》,可是秦风啊······”
“陛下为了武人,居然愿意做到如此地步吗······”
年轻一点的人,想的还是这首秦风《无衣》出现在汉家的官方正式场合,是否有些许不合适;
但有一些年纪大的人,已经将老脸藏在了身前者的背后,低头暗自抹起了泪。
秦亡汉兴,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的时间;
但世代居住在关中的,其实还是几十年前的老秦人。
甚至就连关中,曾经也不怎么被天下人称之为‘关中’,而是被称为:秦中。
对于秦,每一个老秦人的感情都非常复杂。
如今尚还在世的人当中,最老的那一批,对秦或许是恨其不争,又或许是对始皇嬴政用之如锱铢,弃之如敝履的不满;
相对没那么老,大致出生于秦汉之交的人们,则大都是从父祖口中听说过那段往事,虽然对自己‘秦人’的身份没什么归属感,但也会在内心深处留有疑惑:秦,到底是个这样的世界?
而对再年轻一些的人,尤其是四十岁以内的人而言,秦,真的就只是父祖口中的传说。
但不可改变的是:秦人,终究还是秦人;
即便曾被始皇嬴政辜负,甚至伤害的体无完肤,老秦人,也终归是老秦人。
当听到这一首秦风《无衣》时,不知有多少华发老者颤巍巍抹起泪——这是对过往的追忆;
也有不少发须杂白的老人,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这是深藏于灵魂深处的认同。
至于那些‘年轻人’,则是在为眼前这一幕而感到神伤。
也就是在这时,内着军袍,外批麻丧,头系孝带,腰系数枚银印的车骑将军郅都,终于出现在距离刘胜所在的御辇二十步的位置。
“车骑将军雁门守臣郅都!”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亲送材官校尉甲队司马秦牧,荣归故里!”
···
“上将军飞狐都尉臣张诩!”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亲送甲盾都尉丙部校尉乙队司马监军赵开,入朝受封!”
···
“左将军弓高侯臣韩颓当!”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亲送北军中垒校尉丁队甲曲曲侯卫去疾,班师回朝!”
···
···
“右将军臣······”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
···
“后将军臣······”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
···
···
······
以郅都为首,张诩、韩颓当等人跟随,并由马邑一战有功将士组成的送葬队,次序自渭桥走入长安。
而在这个过程中,每当有一个人名被朗声呼号而出,站在御辇前的少年天子,都如同丧葬之礼时迎来送往的子侄,朝那一方方木盒的方向躬身作揖。
直到最后一方木盒,也被最后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儿郎抱入长安城,少年天子才满目哀痛的折过身;
——却并没有乘坐御辇,而是手扶着御辇一侧的诡木,一步步缓行向未央宫的方向。
在‘马邑大捷’的消息传回时,长安城曾有过许多憧憬。
人们憧憬这一场大捷,会让全天下人都神清气爽好一阵!
畅想过未来,便不再是汉家出嫁公主,而会是匈奴人反过来嫁女来长安;
更有一些贪嘴之人,还在暗中祈求刘胜能趁着高兴头,颁诏大哺——允许,并赐酒给长安的民众喝个痛快。
但在这一刻,笼罩在整个长安城方向的,只有无尽的哀沉,和无际的沉寂。
送葬队伍跟着郅都一路走,并有少年天子亲自‘断后’,沿章台街向前走着;
走到长乐宫西宫门时,便见一名郎官自宫门内小跑而出。
“太皇太后懿旨~”
“国有忠臣,天下之大幸;忠臣归天,社稷之大哀。”
“乃奉太祖高皇帝、太宗孝文皇帝、孝景皇帝遗志,赐为国捐躯之忠臣义士冥灯各一。”
“忠臣之骨陪葬茂陵,尊神主牌于高庙,受后世子孙供奉,血食三牲不绝,与国同休~”
于是,在来到章台街和蒿街的交叉口时,送葬队伍并没有折道向未央宫的方向,而是继续向前走去,沿着长乐宫一直走到长安南城门附近。
也是直到这时——直到送葬队伍在太祖高皇帝刘邦的高庙外停下,刘胜的身影,才缓缓走到了送葬队伍前。hτTΡδ://WωW.sndswx.com/
刘胜什么也没说;
只绷着脸,微微一颔首。
片刻之后,便是尚书令汲黯悠长悦耳的音调,于高庙上空响起。
“陛下诏谕~”
“诏曰:国失栋梁,朕心甚哀;”
“乃令马邑一役,凡参战将士,上至车骑将军,下至运粮民夫,皆赐爵一级。”
“因战伤、残者加,战殁之忠臣义士倍之······”
···
“凡英烈之属,皆与月米五石,钱三百,岁与布一匹,肉二斤。”
“敢有欺英烈之属者,首犯,夷三族!从犯,斩弃市!!”
“地方郡县连坐,主官坐罪,长吏免职,包庇者同罪!!!”
“英烈之身后事,皆出内库钱以置,勿有所省。”
“乃令天下:凡汉之土、凡汉之民,其举国丧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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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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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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