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他是在躲避观主陈鲤。
而陈鲤刚好在这个时候,停下了那一直进行的扫地,往这边走来。
夜色之中,他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沉重。
因为天色黯淡,季缺和宁红鱼窝在夹层里,只能看到一个他的影子。
可就在他靠近这里时,季缺和宁红鱼忍不住头皮发麻。
因为他们看见了他脸上的青苔。
不知什么时候起,有青苔爬上了他的身体和脸庞,以至于他就像是一具潮湿且腐败多时的尸体。
干瘦的脸庞上,他的眼睛越发凸出,胡子微微蜷动着,仿佛蠕动的大条蚯蚓一般,显得特别惊悚。
空气中,那种臭味变得越发明显。
季缺和宁红鱼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之前让他们不舒服的苔藓味道,会不会不是墙上的苔藓散发出来的,而是观主李鲤?
这时,陈鲤已站在了门外,往内望去。
一时间,季缺、宁红鱼、丹灵子和陈鲤四者离得很近,可以说只隔了一道门和一层木板。
季缺和宁红鱼忍不住紧张起来,而下面的丹灵子则躲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过看得出来非常紧张。
吱的一声,陈鲤长满了青苔的手搭在了门上,房门往内一挤。
他是要进来?
果不其然,只听见一阵酸涩的门轴摩擦声响起,这间房门被打开了。
陈鲤偏着头往里面看去,鼻子还在一动一动的。
哒的一声,他一只脚跨入了这房间里,带着难言的恐怖气息。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非常压抑。
一阵风吹来,桑树枝叶哗哗作响。
陈鲤收回了脚步,关上了房门,返身折回。
他这次没有去拿扫帚,而是径直走入了之前招待季缺和林香织的那间偏殿,没有了踪影。
季缺和宁红鱼两人依旧一动不动,因为陈鲤走了,下面还有个丹灵子。
这时,一直没有动的丹灵子终于动了。
那之前一直被他用衣袖遮住的油灯露出了些许火光。
那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可以看见鼻尖上布满了细碎的汗珠。
只见他惶恐的往陈鲤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悄悄拉开了那扇窗户,翻了出去。
随着火光一闪,之前这挺热闹的房间,一下子又只剩下了季缺和宁红鱼两个人。
直至这时,两人才开始呼吸。
呼出的气息吹动着面前的灰尘,并没有多大力。
因为四周依旧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
今晚的经历确实挺特别的,看起来不过是丹灵子在和陈鲤躲了一次猫猫,可其中蕴含着恐怖味道却格外浓烈。
忽然长满了青苔的陈鲤,惊恐的护住油灯躲避的丹灵子,那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泥腥味,以及屋子四周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总是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他们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陈鲤一旦发现了丹灵子,很有可能像吃鹿一般,把丹灵子生吃了,同样的,也包括他们。
他们如果被发现的话,也有可能被吃掉。
这样的压力宛若一颗石头,压在了两人身上。
是的,陈鲤之前的动作并不快,可即便是很擅长跑的季缺都生出了一旦被发现,依旧生出了会被吃掉的感觉。
刚刚的陈鲤俨然已不是人了。
不,用一个更准确的说法,刚刚的陈鲤像是一个猎手,或者说天敌。
人类的天敌。
他们对于他的畏惧,更像是老鼠畏蛇、蛇畏雄鹰般的本能。
之后,屋顶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存在,偶尔还会飘来一些细碎的声响,仿佛道观外的野林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总之,这夜里的长虚观确实给人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不过因为陈鲤进入了那偏殿里,这夹层又恢复了些许安全感。
季缺和宁红鱼就这样窝在那里,不吃不喝。
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人来说,这样呆个十天半月都不是问题。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等来的是无聊。
季缺和宁红鱼合计了一下,决定每人睡半个时辰,另一个人负责放哨。
季缺决定让领导先睡,宁红鱼也没推辞,径直闭上了眼睛。
之后,季缺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女上峰。
他很自然的注意到了对方高耸的胸口,忍不住思索道:“她这样睡不累吗?”
宁红鱼很轻巧的翻了个身,改成了侧睡,消除了季缺想到的烦恼。
因为两人是从这满是灰尘的夹层游过来的,他可以清楚看见宁红鱼衣服和脸蛋上的灰尘。
季缺看女人的习惯,通常是先看胸,再看腿和腰,最后才到脸。
而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满脸是灰,宁红鱼依旧很好看。
那脸上的灰尘涂抹得仿佛恰到好处,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这个时候,两人挨得很近,季缺可以看到她饱满的嘴唇,身为一个正常男人,他生出了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不过只是冲动而已。
下属亲上司的嘴儿可是职场大忌。
而以宁红鱼的作风,说不定你还没亲上就一刀送你回家了。
回老家。
之后,四周的声音忽大忽小,季缺忍不住往后看去,生怕有什么东西钻进来。
半个时辰后,宁红鱼醒来,季缺睡觉。
季缺入睡很快,因为时刻保持神经紧绷本就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
昏暗的环境中,宁红鱼独眼看着季缺标致的面庞,挑了挑眉头。
不知为什么,她生出了想捏一捏对方脸的冲动。
她一直专注修行历练,世俗的欲望不多,却有。
比如她喜欢捏小孩儿胖嘟嘟的小脸。
而如今季缺的脸并不胖嘟嘟,可是她还是想捏。
宁红鱼忍住了这种冲动,开始守夜。
压制住某些不靠谱的冲动,她是专业的。
守着守着,她终究没有忍住,一把捏住了季缺的脸颊,手法很轻。
几乎同一时间,她感到胸口一紧。
这个时候,季缺也捏住了她的某块肉,手法同样很轻。
宁红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不然为何会这么快反击,还是占便宜的这种。
可是她很快发现,季缺确实是睡着的状态。
她的眼睛让她看什么都比较准。
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过夜时,死在季缺身旁的某些动物。
她当时怀疑过它们是被这家伙梦中杀死的,可只是怀疑而已。
而如今,貌似印证了这一点。
她忍不住手上加力,几乎同一时间,季缺手上也跟着加力。
宁红鱼放开了手,季缺也放开了手。
她再次一捏,对方的手再次搭了上来,并且速度很快,她早有准备也没有躲开。
如此重复了几次,宁红鱼确定了季缺在睡着后,确实有“以牙报牙”的本能。
最终,宁红鱼松了手,季缺也松了手。
她忍不住揉了揉有些小疼的胸口,确定了对方出手要比自己更重一些。
也就是说,在他睡着后你偷袭他,他小伤你重伤,他重伤说不定你就死了。
宁红鱼发现越发有点看不透眼前的“表弟”了。
这家伙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片刻之后,她看了看自己因为被捏有些凌乱的衣衫,脸颊忍不住有些泛红。
这家伙的反击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我不过捏他脸,他却捏人这里,最为气人的是,你还很难说他变态无耻,因为他是真的睡着了。
感受到自己脸颊微微发烫,宁红鱼忍不住暗自吐槽道:“变态的是他,我脸红什么?”
时间在缓缓流逝,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那些一直萦绕在屋子四周的声音也跟着消失,当季缺醒来时,半夜里一直没再出现的观主陈鲤已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和身体上已然没有了那诡异的青苔,神情也恢复成了怡然自得的高人模样。
唰,唰,唰......
扫帚扫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着陈鲤扫地的样子,整个长虚观看起来恢复了正常,仿佛昨晚那诡异的一切都是幻梦,可经历过一切的季缺和宁红鱼心头忍不住生出了怪异的感觉。
两人依旧很有耐心的观察着一切。
之后是波澜不惊的一整个上午,这对躲在夹层里的表姐表弟,看了一上午的长胡子老头儿扫地秀。
即便过了午时,陈鲤依旧没有其他动作,沉迷扫地,不知疲倦。
直至下午时分,一声“丹灵子啊,该开饭了吧?”的声音响起,季缺和宁红鱼一下子精神了。
“丹灵子啊,该开饭了吧?”
和昨日一样,陈鲤的语气多了些暴戾的气息。
即便只是语气,都让季缺和宁红鱼感到了危险。
是的,每次从这个时候开始,陈鲤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变得不再是人,让人感到恐惧。
而且这个时候,他们忍不住看向了道观的门口。
照理说,丹灵子该出现了。
昨晚两人都有些好奇,丹灵子到底去了哪儿,还会不会出现。
“丹灵子啊,该开饭了吧?”
当说第三次这句话的时候,陈鲤整个人已变得十分暴躁,不断用脚蹂躏着地面,像是脚底很痒一般。
就在这时,丹灵子的身影出现了。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之后,季缺和宁红鱼就看到他走到了前院那棵树后。
当一只大着肚子的麋鹿被拖出来时,两人都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如果说季缺第一次见到那只麋鹿大着肚子是偶然,昨日第二次见到是巧合,那这第三次呢?
哪里有这么多大着肚子,毛发和个头都相近的麋鹿。
当丹灵子开始啃食那麋鹿时,两人只觉得像是掉入了一段不断重复的时光片段里。
两人都不在说话,静静看着这和昨日极其相似的一切,只是偶尔的一些细节,提醒他们这不再是昨天。
丹灵子站在旁边,目睹自己师尊吃饭,神情认真且严肃。
不知为什么,季缺总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奇怪。
这个时候,宁红鱼碰了他一下,在满是灰尘的木板上写下了两个字——“祭祀”。
季缺一下子反应过来这古怪的点在那里了。
是的,丹灵子的模样不像是在伺候自家疯子般的师尊吃饭,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祭祀。
他要祭祀的是谁?
陈鲤?
陈鲤到底是什么东西,需要祭祀。
“娃,你着相了!”
“镇元大仙,镇元大仙,嘿嘿......”
陈鲤一边啃食着那头麋鹿,一边满嘴是血的说着这些疯言疯语,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附身在了他身上。
吃完之后,陈鲤心满意足的往后院走来,拿起了扫帚,继续扫着地。
而丹灵子则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大殿内走去。
看着这一幕,季缺和宁红鱼心头的寒意更甚。
邪门,真的邪门。
这种昨日和今日近乎一致的经历,总让人有一种处于噩梦中的感觉。
这个时候,宁红鱼继续在木板上写了一个字——“鹿”。
是的,鹿。
如今的季缺很想知晓,到底哪里有这么多大肚子的麋鹿,或者说,这道观里这种麋鹿有什么古怪。
于是两人使了个眼色,开始顺着夹层往后退。
他们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夹层,来到了这堆满杂物的屋子里。
透过那木门的缝隙,可以看见陈鲤正满胡子是血的在那扫地。
之后,窗户被推开,两人顺着外墙往前院摸去。
两人很攀上了院墙。
这时的前院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每一次,丹灵子就是从前院那棵树后牵出的麋鹿。
而从这里望去,树后果然有一个老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养鹿的圈。
季缺和宁红鱼见状,一前一后进入了那圈里。
这房间的屋顶早已坍塌了大半,洒下了天光。
可是想象中这里养着很多大肚子麋鹿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这屋里什么都没有。
一只麋鹿都没有,甚至连一点粪便之类的痕迹都没有。
只是屋子尽头的墙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洞。
那洞黑漆漆的,宛若一张怪物的嘴巴。
季缺和宁红鱼互相看了一眼,准备进去。
他们必须知晓一些细节,才能窥探到这长虚观的部分秘密。
墙壁的洞口之后,是一个向下的坡道。
这坡道并不长,很快就见底了。
而底部则是一个下沉的坑洞。
这洞穴很暗,宁红鱼拿出了一颗散发着清冷光辉的宝珠。
两人俨然已进入了神经紧绷的状态,以便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当宝珠的光辉散发出来,两人很快发现,这洞穴很小。
不过一个篮球场的大小,四周皆是石壁,很是封闭。
而这里面也近乎是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口鼎。
坑洞的正中央有一个浅坑,坑中放着一只很老旧的石鼎。
那石鼎约莫一人来高,表面刻着繁复的纹理,一眼望去,这些纹理竟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又像是某种符文,给人一种格外古老的感觉。
石鼎杵在浅坑中,于是季缺和宁红鱼能看到鼎里的情况。
鼎中除了浅浅一层积水外,什么都没有。
宁红鱼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了这里没有其他暗室了。
这里根本没有麋鹿,甚至一点麋鹿的粪便和毛发都没有。
可是每天下午,陈鲤要用饭的时候,丹灵子总能从这里牵出一头大着肚子的麋鹿来。
这种感觉诡异且荒诞,让人很不舒服。
季缺和宁红鱼再次看向了那口满是“皱纹”的鼎,心头不舒服的感觉更甚。
他们忍不住生出了一种猜想,那就是每天这个时候,这口石鼎里就会多出一只大着肚子的麋鹿来,然后被丹灵子牵着出去,被陈鲤食用。
难道这石鼎是活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两人只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和寒意。
这长虚观的一切都有些难以理解和显得邪性。
这时,宁红鱼忽然将手中的珠子收起。
外面,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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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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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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