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又过来一趟,汇报说最近外面的异种更加蠢蠢欲动,尤其是城东因为人烟稀少防卫较弱,外围的月光树毁了好多棵。
金阳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补种之事。
“马上就到冬天异种的休眠期了,这一段时间异种的袭击愈发频繁。城主,城东外围的补种恐怕要尽早处理好。”
夕岁流平静道:“你知道了,你不用操心。”
金阳心下放松,告别离去,临走之前,忍不住看了旁边趴在茶几上写字的星楼一眼。
那一次奇怪的感觉并没有再次出现,但心里的亲近之意却并没有消失,反而有越来越盛之势……
他其实很想再开口让星楼送送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在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他要控制和这个奇怪少年的接触。
星楼练完了字,看到夕岁流正站在窗前,不知道再想什么。
“怎么了?”他凑过去,仰头问道。
“没什么。”夕岁流回过神,答非所问,“今天的冬天,恐怕会有些漫长。”
星楼:“啊?”
夕岁流看他茫然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转而问道:“星楼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星楼皱眉,“做什么?”
夕岁流点点头,拉着他在桌子前坐下,循循善诱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星楼不会想一辈子都照顾我吧?”
“照顾岁流没什么不好啊。”星楼反驳道。
“那星楼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做的事情?”星楼神色迟疑,他从地下城出来,当然有想做的事情,他想交很多朋友,想看看这个世界不同的风景,想看看所有和地下城不一样的地方。
自从和夕岁流待在一起后,星楼就已经很满足了,他有了最好的朋友,每天可以吃到各种好吃的,能够听到与地下城完全不同的故事,学到很多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虽然他依旧想要再看看这个世界,但却没有那么迫切了。
星楼看着等待他回答的夕岁流,突然一拍手,兴奋道:“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做什么?”
“岁流和我一起出去旅游吧?”星楼认真回答,“之前岁流的意思不是说,要把阆州城给那个姓金的吗?”
“既然如此,岁流你也有时间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去旅游吧。”
星楼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好,亮晶晶地看着城主,等待他的答复。
夕岁流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顿了顿,在星楼的目光之下,神色如常:“旅游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他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再给星楼追问的机会,“你刚刚不是练字了吗?拿过来给我看看。”
星楼果然忘记了刚才的想法,拿起每日的作业给夕岁流看。
夕岁流眉目低垂,仔细看过他的字,先是一一指出不足之处,才在星楼眼巴巴的目光下夸了夸他。
星楼开心地道:“那我今天表现这么好,可以听故事吗?”
夕岁流颔首,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今天换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关于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依旧是二楼的小露台,天越来越冷了,夕岁流让星楼穿上披风,自己仍旧是一身白袍,给星楼仔细地讲这个故事。
这注定是个漫长的故事,所以直到夕阳西下,故事才堪堪停下。
“好了,天晚了,剩下的明天再讲。”
星楼恋恋不舍地去洗漱,回到房间打个哈欠准备睡觉,觉得今天格外得困。
等到天彻底黑透时,二楼的另一个房间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白色的人影离开了小楼。
天上的月亮惨白,冰冷的秋风刺骨,依旧是绿意盈盈的爬山虎似乎活过来一样,飒飒作响。
那个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之下,向着城东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同样的月色之下,城主府。
这里是阆州城高层办公的地方,以往这座城市的领导者也住在这里,不过很久之前,他就搬离了。
现在住在这里的,是金阳。
金发的男人站在离窗户较远、月光映照不到的阴影处,神色复杂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他既厌恶着月亮,恨不得能够让它早日暴露出腐朽的真面目,但同时,哪怕他不愿意承认,金阳也惧怕着这月亮。
那个一手把他教养到大,似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更像是神明——不,更像是怪物的男人,真的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觉吗?
金阳知道自己是对的,阆州城不应该被一个异种所欺骗、所领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计划真的开始,金阳却发现,他心里竟然有一丝怯弱、有一瞬间想要停止这个计划。
这让他分外憎恶起自己,难道被那个异种养了二十年,他就真的认贼作父了吗?
“今天的月色不错呢,”一个悠然的声音响起,穿着金纹神父服的男人走到了金阳身后,“城主再想什么?”
金阳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别叫我城主。”
神父不以为意,退后一步,神色恭敬:“您是诸神的孩子,是太阳之子,是当之无愧的圣城下任城主,是所有圣城之人的希望。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圣城人员,都愿意为您的大业付出一切。城主这个称呼,您当之无愧。圣城所有人,都等待着您能接纳我们。”
金阳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倒也不必把自己说得那么忠心。夕岁流或许不是什么善类,但你们圣城更不无辜。”
神父的头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种从容的虔诚:“圣城所有人,都愿意在您的座下洗刷自己的罪恶。而真正的光明,只有您能够带来。”
“只有您能够做到,让圣城和阆州城抛下一切过往的仇恨和成见,二者融合无间,在您的带领下,拯救这个残忍的时代,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神父一字一句道来,神色谦卑但不谄媚,却恰到好处的说到了金阳的心里。
金阳脸色稍缓,看着外面的月亮,“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
神父站直身子,会意道:“不管干什么,都不重要了。城主,到了这一步,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神父表情悠然,“自新纪元开始,仅仅从有记载的地方便可以看出,他活了最起码有一百三十年。整整一百三十年,他依旧美丽、强大、年轻。他的长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秘密。”
天灾的到来虽然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生物,让它们变得恐怖残忍,但并没有改变人类——人类的寿命一如既往,也从来没有过特殊的能力。
然而阆州城主是不同的。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却默契地没有人提出来。在更久以前,神父相信,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并不重要,他们只会因此更加崇拜、更加信任那个男人,他们只会觉得更加的自豪与兴奋,他们会说,他们追随的是一位神明——活着的神明。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被改变了。
狂热的崇拜变成被藏在心底的惧怕,曾经的信任腐化成冰冷的怀疑,那不再是他们的领导者、救世主——但却并没有人敢宣之于口,所有人共同维持着一份虚假的平静。
可惜了,他不是没有过选择和退路的……
神父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到了这一步,一切都不重要了。
神父自己不重要,眼前的金阳也不重要,城外的异种更不重要。
他们只是更早地打破了,这一份虚伪的平静。
“我是当年被他从圣城抱回来的,你只告诉了我这个。”金阳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当年圣城真正发生了什么?”
神父挑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有些讶异。
自从知道阆州城主是一个异种——哦不,魔物后,金阳再也没有仔细追问过二十年前圣城的故事。
神父非常理解,如果他是金阳,即将拥有圣城和阆州两大主城,他也不会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您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神父垂首,谦卑道,“当年的事情我也所知不多,只对大致的发展稍有了解。”
金阳:“你就说说你知道的。”
神父露出了一个回忆的表情,惭愧道:“那和时候,正是魔物最为活跃的时候。因为魔物在大陆上大量繁衍作乱,圣城为了庇佑更多人,接收了大量来历不明的信徒。正是因此,被一些有心之人混入其中,圣城的教义走偏,发生了很多神明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神父的表情变得悲悯不忍,叹息道:“所以夕城主就联合其他两个主城,禁止圣城传教,对圣城的所作所为做出了批判——在这一点上,虽然那位不知道抱有什么目的,但确实制止了圣城往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请您放心,”神父躬身行了个礼,神色虔诚,“我们都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圣城的道路已经发生了改变。往后,您的方向便是圣城的方向,圣城必会在您的领导下,走上正确的道路。”
金阳转身,冰冷地看着他:“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想要知道的,是我的身世。”
自从那日和星楼接触后,金阳就一直在研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阳并不信鬼神,更没有信仰,这源于那个人自小的教导——他痛恨那个人,但不可否认,他的思想观念在很多方面,都来源于那个人。
所以排除了中邪的可能性后,金阳的第一反应是星楼对他使用了什么药物。在第二次见面前,他特意找来医生做了个全面检查,确定并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再去接近星楼。
这一次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但那种来源于本能的亲近之意,让金阳有了另一个想法——
不是鬼神,更不是药物,那么会不会是,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
比如,血脉?
神父苦笑:“并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城主,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孩子。而现在我虽然能够接触这些事物,但当年很多事件的细节都被销毁了,我也不知内情。”
“我想知道。”金阳一字一句道。
神父:“既然城主坚持,那我之后会再查一下当年事件的记载,只是不知道能够查到多少。”
“不过等事情结束后回到圣城,如果能和当年避世的一些主教交流,或许真的能够查到当年事件的一切内情才对。”
金阳神色淡淡,并不意外。对星楼的奇怪反应虽然重要,但放在他将要完成的大事面前,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等一切结束,我会封你为大主教。”金阳别有深意地看着神父,“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不会再让圣城出现什么神明,但想要更好地掌握那座城市,宗教的力量是必须存在的。
神父这一把刀,他会好好使用。
神父后退一步,恭敬道:“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
已经到了深秋,小楼的爬山虎却依旧苍翠欲滴,只是让这座房子显得更加阴冷起来。
不过星楼并不觉得冷,他对冷热并不敏感,哪怕现在外面的人都穿上了厚外套,他也仅仅是一件单衣。
——虽然总被岁流拦住穿上厚厚的披风,这似乎是城主少有的几件厚衣服。
星楼乖乖地让披风把自己包起来,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今天还讲故事吗?”星楼有些担忧,他总觉得最近夕岁流的脸色不太好。
一开始星楼以为,是岁流怕冷,也让他穿上披风,但并没有什么改变。
最近夕岁流也变得有些沉默,也不经常出来了,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就算是出来,很多时候也是站在露台那里一动不动,全身上下都被罩在那身惨白空洞的袍子里,面上的表情也是空白——比起活人,他更像是一座雕像。
不知道看向何处的雕像。
每当这个时候,星楼都想上前抱抱他,但夕岁流似乎不喜欢这个时候接触他,总是温柔地让他做些其他事。
只有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
星楼总觉得,只有那时候,他才轻松一点。
夕岁流回过神来,双眼含笑,“别担心,只是最近的事情有点麻烦。”
是什么事情那么麻烦呢?
星楼很想问一问,但他并没有说,配合地做一个乖巧的听众。
因为天渐渐冷了,他们讲故事的地方,也从二楼的露台转移到一楼的沙发。星楼煮了热气腾腾的茶,放了很多糖,希望这样能够让夕岁流舒服一点。
喝了口茶的夕岁流的表情有点奇怪,在星楼期待的目光下开口,“很甜。”
星楼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在他的认知里,甜就等于好喝。
夕岁流忍不住闷笑一声,捧着那杯热茶继续喝了下去。
“我们昨天讲到哪里了?”
星楼:“今天要继续讲圣城的故事。”
他心里其实很担忧,往日里岁流从来不需要思考,就可以顺着昨天的故事流畅地讲下去。
最近夕岁流的精神,确实不如往日里好了。
星楼找不到原因,最后只好将怒火算在了那个金阳头上,这一切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
夕岁流温柔地敲了敲少年的额头,“专心。”
星楼“哦”了一声,暗暗把账记下。
“二十年前,是圣城最鼎盛的时候。而让他们跌下神坛的,是一场人体实验。”夕岁流娓娓道来,别人遍求不到的隐秘,在他这里只是哄孩子的一个小故事。
星楼也丝毫没有自己在听什么大秘密的反应,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看着夕岁流。
“混乱黑暗的时代是狂热信仰滋生的土壤,二十年前,是异种自诞生而起最活跃的时代。也因此,在那个时候,圣城的权势已经到达了顶峰,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除了阆州城,其他各大安全区也都充满了圣城的信徒。”
“狂热的信仰下,诞生了很多悲剧,而这些悲剧又推动着越来越多的人信仰圣城,但圣城的掌权者并不满足。”
“长久的被奉为神明,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神明。于是他们就开始了‘神造计划’。”
“他们意图造就一个不怕辐射、能够在大陆上自由行走的新人类。”
不怕辐射?星楼抬头,是说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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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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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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