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明明知道陈姑娘带来的消息必然是他不想听到的,可却像等着行刑的死囚一样,盼着这一刀快快落下,即便扎透心肺也好过久久悬于项上。
又或者,他内心深处是盼着奇迹的,盼着神明能眷顾他一次。
最起码……别现在就,那么残忍地对他。
席希当下茶杯,“公子这里就连热水也比别处好喝些。”然后他一饮而尽杯中的水,话锋一转,“师妹喝够了就快说。”
席希两记眼刀飞向陈纤韵。
别以为他不知道,师妹就是想拖着,能跟公子多呆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以前暗恋师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可是暗恋的行家,所以师妹少在关公门口耍大刀了!
陈纤韵真是时时刻刻想捏死席希。
但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纤韵只能开口,“公子,可还记得茫镇的洪家?”
顾宴清点头。
怎么能不记得呢。
他的私心就放在那里啊。
陈纤韵看了看公子的神色,清了清嗓子,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快,“之前伴在公子身边的叶蔷姑娘,她和洪家的长子洪小武,好事将近了。”
席希吃惊地看着陈纤韵,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表情瞬间转为愤怒,凝重地望着她。
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必不会让师妹告诉公子。
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全程陪着公子送走叶姑娘的人,也是最清楚他心意的人。
师妹这话,不是往公子心上扎刀子吗?
公子的伤可还没好呢!师妹这是想干什么?
席希立刻紧张地看向顾宴清。
公子呼吸窒了窒,喉咙一痒,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席希想要帮他顺气,被公子轻轻摆手制止了。
顾宴清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温煦的浅笑,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是个好消息。
他平静地问道,“是吗?挺好的。”
养了这些时日,即便是气血翻腾,也终究不再那么难以压制。
公子恍惚地想到,他的伤,真的好很多了。
这半个月,养得真的很好。
前几日他还天真地以为是……他真是愚蠢。
席希看着公子的微笑,只觉得自己心头都变得无比苦涩。
陈纤韵的视线落到了公子手上的牙印上。
这枚浅浅的牙印,终究还是被公子强留了下来。
连一枚牙印都要以骨肉身躯珍藏着,人留下还得了。
将来真到了那一日,是不是要以倾国之力供之?
席希一改态度,拉住了陈纤韵的胳膊,强硬地要带她走。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师妹继续说下去。
“席希,你干什么?!”
陈纤韵震惊地看着席希,“你放开我!公子面前,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席希不肯松,用力把陈纤韵往外带,“公子,我们改日……”“席兄,无妨,让陈姑娘说完。”
公子打断了席希的话,声音很轻,却有着云淡风轻的坚定,无比地让人信服。
让人相信,他真的无妨。
席希回头看了看顾宴清,慢吞吞犹豫着放开陈纤韵。
陈纤韵有种做恶人的感觉,不能像平时一样坦荡,心中也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强逼自己装作若无其事。
“公子不打算亲自去祝贺,见证这对新人的成婚礼吗?
我想着公子将叶姑娘视若亲妹,洪小武和叶姑娘成婚了就是公子的妹夫了,再说是公子一手促成他们的缘分的,公子如果去,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够了陈师妹!别再说了!!”
席希愤怒地打断了陈纤韵的话,他还是该带她走的。
“这是公子的私事,岂是我们该管的!”
陈纤韵心跳如鼓,几乎是撑着一口气在说话。
说完了,她都不忍心去看公子的模样,就连席希训她她也没有抬起头反驳一声。
她也知道这些话残忍,她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说的并不是谎话,虽是她推波助澜,但他早晚要接受这个事实的。
长痛不如短痛。
公子丝带下的眸子平静得宛如夜色下宁静的蓝湖湖面,声音透着沁凉如霜,却依旧是温和的。
“多谢陈姑娘挂念舍妹,在下感激不尽,替舍妹谢过姑娘的挂念之情了。”
*
叶软色出门买柴火了。
勾月那里要时时备着热水,拂月城的冬日又格外冷,少不得要多多用柴火。
一个优秀的饲主绝不能让自己柔弱的小娇娇连口热茶也喝不上。
天气冷,卖柴火的不多,所以她又坐着牛车去近郊山上砍了一些。
清晨出发,现在才回来,连口饭都没吃上。
等叶软色费力地拖着小山一样的柴火回家,一眼就看到了两座宅子中间的小巷里,爬在梯子上的那个欠揍的姑娘。
她真的真的打算把这位姑娘关起来算了。
这样闹下去,早晚要穿帮。
叶软色在顾宴清宅子旁向来是不敢说话的。
就怕被他听到。
小姑娘放开牵着柴火堆的绳子,走到梯子下面,手势示意田爱花下来。
田姑娘心里很难受,才没有心思搭理叶软色。
原来,公子已经有心上人了。
虽然那两个人只字未提,但她多聪慧呀,一下就听明白了。
什么妹妹呀,根本是心上人吧。
田姑娘眼含热泪。
公子是有多喜欢那个叶姑娘,那姑娘抛弃他都要成婚了,他也不改心意,字字句句都还在维护她。
田姑娘勿自难过,理都不理下面的叶软色。
叶软色只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听不到具体的话,但她知道必定是席希容玥他们。
那可是一群会武的,耳朵好使着呢。
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的。
小汤圆恶狠狠地瞪着田姑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意思是“给老子下来”!
田姑娘却不屑地瞪了叶软色一眼。
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
这小妖精天天那么殷勤照顾公子有什么用,公子心里只有那个叶姑娘。
田姑娘突然发现她光顾着占便宜了,忘了问叶软色叫什么名字了。
田姑娘又觉得不重要了,叫什么也不会叫叶蔷的。
叶软色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手,怎么都不能让田姑娘下来。
田姑娘深觉叶软色碍事,无声又凶狠地瞪着下面的小姑娘。
叶软色又急又饿又冷,脾气忍不住有些暴躁。
偏偏不敢弄出丁点声响,只能在下面干着急。
小汤圆心中恶念丛生。
她发誓,她要把这姑娘关起来!每天只给她吃米饭和素菜!
公子院内,陈纤韵在席希愤怒的目光中抬起头来,望向公子。
公子出乎意料的平静让她心头很是熨贴,心虚惭愧之感大大削弱。
便是一般男人,也无法忍受心上人另嫁他人的,而且嫁的还是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
更何况是公子这般的天之骄子呢?
难道以前,的确是她弄错了?
公子其实只是把叶蔷当作妹妹?只是公子太疼叶蔷,让她误会了?
陈纤韵的心一时天上,一时地下,在两种可能之间反复横跳。
可公子真的很平静。
所有陈纤韵害怕看到的表现,公子脸上都没有。
温和,克制,平稳。
“他叫……洪小武?请问是,哪几个字。”
公子藏在袖子里的手逐渐攥紧。
“大小的小,武馆的武。”
他叫洪小武。
公子在心头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叫洪小武啊??
陈纤韵刚想说话,被席希拦住了,席希努力搜寻脑海中那洪家长子的模样,“公子,那日咱们去送叶姑娘,他就在。我粗略看过几眼,是个有些腼腆的憨厚少年。
虽然年纪尚小,但看得出来是个良善性子。
您别担心。”
席希其实早就不记得洪小武的样子了,那大约是个扔进人群里找不出来的人。
容貌,气质,身高,身材,无一出众,只剩了一个大体轮廓和印象。
他这么说,只是想宽公子的心。
席希心中愤愤不平。
那么一个平庸得满天下到处都是的人,却有这个福分娶走公子珍之护之的心上人,上天何其弄人!
叶蔷和洪小武,光是容貌就是不相宜的两种人,怎么偏偏就……
席希看着公子的目光越来越不忍。
公子置办下的那些物品中,有些东西根本就是以备嫁妆的方式去置办的。
为的是叶姑娘将来有一日出嫁,别的姑娘能拥有的她也能拥有,不让她比别的姑娘差。
即便席希当初伴在公子身边,但他依旧难以想象公子当初是如何在自己尚且重伤的情况下,克制心绪,平静而周全地为自己的心上人置办婚嫁之物,送她去……嫁予他人。
如果换做是他,他大概这辈子都难以有这份胸襟和气度去做这件事。
砍了他们算了??
席希知道也许有一天叶姑娘会嫁为人妇,但在他的预想中,他们离开拂月城之前,应当是听不到任何所谓的“喜讯”的。
但现在,一个月都没满就……?
这时间短得让席希都措手不及,心头不免对叶软色生怨。
她这转头的速度,简直就像是在公子脸上呼了一巴掌一样,踩着公子去过安稳日子了?
她拿着那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公子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帮她置办那些类似嫁妆的东西,帮她体体面面地嫁予别人的?
她就不会愧疚吗?她对得起公子的良苦用心吗?
她有没有想过,那些药方,究竟包含了些什么?
她就这么没心没肺地嫁人了?
她把公子当成什么了?踏板吗?
上天怎么待公子那么不公平?
先是让他失明,现在又让他遇到这样的事情。
怎么世间坎坷都让公子一个人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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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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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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