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月出,天澄净。
如雪的月光透过叶片间零星的斑驳,散落山野林间。
公子的白袍在月色下蕴藉着淡淡的蓝色光泽,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起伏流转,如蔚蓝海面上一抹波光凌凌的流光。
光看一眼便知道是极为名贵的织料。
那公子越走越近,小姑娘走在他身后,竟被挡得完全看不见。
阿玥再多看了一眼便红着脸不看了。
虽然她对大师兄颇有好感,但这人实在太过好看,不似真人,只静静在那儿,目光便不由自主往他身上去。
却又不敢多看,仿佛多看几眼便是亵渎。
席希见陈纤韵直愣愣地看着顾晏清,整颗心如沉入了陈年老醋之中,酸得冒泡。
顾晏清撑着木棍,不方便行礼,清越的年轻男音蕴藏着恰到好处的感激和歉意,令人听来便觉得心头熨贴。
“多谢诸位相助小妹之恩,我家小妹天真顽劣,是在下没有管束好,言语冒犯之处,还请诸位海涵。
只她并没有坏心思,若有不当之处,在下代她向各位道歉。”
陈纤韵的心思飘到了别处,可这别处却又和面前这人有关,听见他说要道歉,下意识地认为这么高傲的人,代他人道歉是多么委屈他的一件事。
“公子无需道歉,姑娘天真可爱,心性单纯,并无不妥之处。
请公子莫要委屈自己。”
说完,席希和阿玥皆抬眸看着陈纤韵。
阿玥“噗嗤”一笑,没想到稳重如大师姐,也有被男子容貌给蛊惑得不轻的一天。
陈纤韵的话出自本心,但说完她才觉得最后一句极为不妥,贝齿局促地扣住了下唇,抬眼去看顾晏清,却见他丝毫没有点破的意思,一派温和公子的做派,唇边有着抚慰人心的淡笑,让人看了便渐渐安下心来。
“在下替小妹多谢姑娘宽厚。”
叶软拖着鹿从顾晏清背后踱出来,满脸写着不高兴,一副要找茬的模样。
男主这人忒是双标,不是个东西,怎么光对她一个人那么凶,对别的姑娘就这般温柔好说话。
“谁说我是……”“还不住口。”
叶软才堪堪吐了四个字,便被顾晏清转头轻声地呵住了。
言语虽轻,却透着管束的严厉。
刚才一听叶软的描述,顾晏清便知道她跟别人乱说话了。
在他面前大放厥词也就罢了,到了那些人面前竟也这般乱说话。
胡闹。
顾晏清制止完叶软,转头对着那三人,“见笑了。”
一时间,三人心思各异,道了声无碍。
席希和陈纤韵心头各自复杂,而阿玥却看得有趣。
这公子虽然看着严厉,却也透着无可奈何的味道,颇有几分家丑不可外扬的不可言说感。
阿玥羡慕地看向一旁臭着脸的叶软,这家伙的哥哥一定很疼她,如此周全地为她顾及旁人对她的看法。
顾晏清摇了摇头,鼻尖溢出一抹无奈又复杂的叹息,重新将帽子戴起,遮住了那张极为出挑的面容。
“请诸位不要嫌弃,住处只是间废弃的山庙,并不是人家屋舍。
诸位请来。”
陈纤韵笑着摇头,被旁边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家伙衬托得愈发大方得体。
“公子客气了,能有一片屋檐遮风挡雨,我等已感激不尽。”
阿玥虽然看着身子单薄,却颇有几分怪力,只她一个人便能扛起晕过去的子和。
她走到叶软身边,“你不去扶着你哥哥走路?”
若是她阿玥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兄长,怎么舍得让他如此辛苦地走山间夜路。
叶软嘴一撇。
男主才不会让她碰他呢,防她跟防贼一样,生分得很。
而且她也察觉到了,她仿佛是说错话了,男主分明是嫌弃她丢人了。
不过她这个人最是喜欢吃强扭的不甜瓜。
不让她碰她偏碰。
于是那师兄妹三人静静地跟在后面,前面那两人极为热闹。
叶软虽然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小精怪,往日的话也都是从戏文里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模仿来的,学得也不成体统,但这并不妨碍她极有自尊心。
她最怕别人知道她没有文化,不够体面,肚子里只有一堆草没有墨水。
既已知道自己在那十份体面的三人面前丢人了,叶软便十分小声地说话,细细密密地凑在顾晏清耳边窃窃私语。
每每总是被顾晏清轻易地避开,又锲而不舍地凑上去。
阿玥在后面看着,时不时地咧嘴无声地笑笑。
这位公子也就在跟他妹妹相处的时候,才会多了些人气。
方才对着他们的时候,虽然看着极为温和有礼,但她总觉得透着几分难以亲近的冷意。
最后顾晏清被叶软磨得没有办法了,只能答应让她拉着袖子,这才消停了几分。
陈纤韵在后面沉默地看着,眉间微簇,辨不出情绪。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这二人的面容,哪有半分兄妹间的相似。
所谓“兄妹”,泰半是编出来的托词吧。
可这深山之中,又是孤男寡女的……
山间开始骤然降温,席希却脱掉了白色的外袍,露出里面纯黑的袍子来。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同穿白色袍子,实在是……
还不如主动退之一步,也少了对比。
他一路上都在留心着师妹的反应。
见师妹故作平静的面色,便知素来稳重的她心间起了波澜。
他们师兄妹几人成日在一处,相互之间何其了解。
各家各门派的顶尖人物,纤韵师妹何曾少见,向来都是心如止水,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误。
但今日却这般不似她往日。
席希心中苦涩。
青丞山门收徒,向来不过问家世背景,只看自身,因此只有他们少数几个亲近之人才知晓,纤韵师妹出身极高,和他们师兄弟姐妹都不同,往后是要归家去的。
师父有一次喝醉了透露,纤韵的家里已经给她的婚事定了方向。
那人的身份贵不可言,正妻是做不成的,但未来也必定有泼天的富贵,连带着青丞山门都能沾几分光。
席希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泼天的富贵能让师门都跟着沾光,他只知道自己心痛万分。
他放在心上,求而不得的女子,却要委身去给别人做妾室,也许那人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这世间何其不公。
而纤韵,从未提及过这件事,但他看得出,纤韵对这件婚事并不反感。
席希只能一再克制压抑自己的感情,明知没有结果,却又舍不得远离。
夜路难行,小半个时辰后才到了山庙。
阿玥将子和放下后,视线在山庙内来回,然后看着叶软,“真是够简陋的,晚上不会淋雨吧?”
叶软刚想开口,却只内敛地摇摇头。
却不料,阿玥下一句就问,“对了,你家小妹妹……”
叶软眉心一跳,手里放下鹿,飞扑上去,却来不及拦住阿玥那个嘴快的家伙。
“我怎么没看到你妹妹?跑出去了吗?会不会有危险?
你扒拉我干嘛?!”
叶软捂住她的嘴,心虚地冒汗,“别问了别问了!谁说有妹妹的。”
男主若是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顿生气。
很是难哄的。
话音一落,陈纤韵和席希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看着叶软。
叶软说的,那妹妹柔弱不能自理的,离开她不能活的。
叶软的手挥个不停,一脸着急,示意他们别问了。
“不知姑娘所言,是何人?”
顾晏清摘了帽子,负手而立,静静地站着,声音淡淡,却不料还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音色比起温和来总有些太过平静,字字如珠滚玉般好听。
“就是你们家最小的妹妹啊,这家伙说她妹妹是个很漂亮的小娇娇,很是娇弱,要哄着的。
怎么……没瞧见……?”
阿玥越说,便见这公子的脸色越来越淡,虽然看着依旧温和,却莫名让人绷紧了心思,视线避过他的眼睛定在了那颗朱砂痣之上。
当即忐忑地问道,“公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您别介意,我一介武人也不会说话……”
“呵。”顾晏清低不可闻地一声冷笑,极轻,仿佛只是一声呼吸。
对阿玥的声音依旧内敛着温和,“不是姑娘的错。”
声音锋芒一转,“过来。”
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叫的谁。
阿玥和席希看向叶软,唯有陈纤韵依旧看着顾晏清。
叶软和顾晏清谁都没有说话,顾晏清就这么等着叶软,仿佛笃定她一定会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还隔着阿玥,却有一种别人进不去的氛围,在无形中拉扯着一种张力和博奕。
“我不想过去……”男主认真起来当真唬人,叶软摇了摇头。
“我不想说第二遍。”顾晏清的声音越来越平淡。
陈纤韵走向顾晏清,替叶软求情。
“公子,令妹年幼,天真烂漫了一些,并不要紧。
你不必……”
顾晏清听着叶软慢吞吞的步子,微蹙眉,左手两指屈起,慢慢摩挲着右手手腕,“不懂事便要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让姑娘见笑了。”
叶软一走进,便被顾晏清扣住了肩膀,推着往外走。
陈纤韵还想跟上去,却被席希拉住了手臂,“师妹,这是人家的家事,这位公子这么疼他妹妹,总不会吃了他妹妹的,你不必担心。”
陈纤韵下意识地反驳,透着淡淡的焦虑和烦躁,却也还算温和,“这二人算什么家事……”
这两人分明不是兄妹,他却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那姑娘的言行。
席希惊讶师妹竟外露至此,“师妹你……认识这公子?”
纤韵师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女子,即使这人长得再出挑,她也不至于如此啊……
屋外是顾晏清压低了音量的教导声,让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阿玥久久才回过味来,“哦……那家伙说的小娇娇该不会就是这公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非被她哥哥教训哭不可。
这家伙怎么那么逗,哪有人这般说自己兄长的。”
陈纤韵听了更不是滋味,“可能是家中故交之子。”
席希并不相信,什么样的故交之子,能让她如此关切,隐隐不顾及姑娘家的矜持。
陈纤韵不欲再说。
姑苏顾氏,玉郎晏清,表字玉砚。
江南一带流传着一句诗。
“濯濯春水荡雅玉,朗朗夏风拂名砚。”
这便是一位当世鸿儒见过那人后,惊为天人后留下的诗词,后广为流传。
市井虽不知此诗从何而来,世家中却都知此乃一首藏尾诗,点的便是“玉砚”二字。
容貌之盛,谁也难出顾氏玉郎其右。
虽然从未见过面,可她却是听着他的名字长大的,内心期盼着嫁他的那一日。
从见到他面容的那一瞬间,她便觉得,如果是顾氏玉砚站在面前,便当是这副容貌,如此才不负那样盛名。
可如若他真的是顾晏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对一个来历不明姑娘如此关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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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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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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