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抱着两床干净的被褥。
他抬眸,望向眼前这扇紧闭的木门。
那双漆黑幽冷的墨眸里,酝酿着一场风雨欲来的狂暴。
他想冲进去,狠狠地教训他家娘子。
让她再也不敢将他关在门外。
只要他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扇门,可以挡得住他。
他只要轻轻地抬手。
这道木门就会在他的手中碎成齑粉。
化为乌有。
他就可以进去狠狠地咬哭他的娘子。
但是,萧长渊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察觉到他家娘子今天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不想违背她的意愿。
他知道他家娘子现在就站在木门之后。
他听到了她剧烈的心跳,以及她越来越紊乱压抑的呼吸。
她一定很害怕他会突然闯进去,所以才会站在门后。
萧长渊攥紧手中的被褥,苍白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青,他薄唇紧抿,墨眸冰沉,竭力克制心中翻涌肆意的怒火,寒着一张俊脸,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布灵布灵听到了动静,从狗屋里探出了狗脑袋,湿漉漉的眼睛望向萧长渊。
见男主人被女主人从屋子里赶了出来,布灵布灵向男主人投去了可怜的眼神。
萧长渊冰冷地瞪了布灵布灵一眼,伸手推开客屋的木门。
这间屋子就在主屋隔壁,跟主屋只隔着一面土墙,客屋很小,只放了一张木床,跟一个衣橱,除夕节之前,云翩翩曾经打扫过,勉强算得上是干净整洁。
萧长渊连涧底月的灶屋都睡过,这间客屋自然不会令他觉得委屈。
令他觉得委屈愤怒的是:他家娘子竟然将他赶出了屋子。
萧长渊阴沉着俊脸,将被褥扔到了木床上,走到那堵隔开主屋跟客屋的土墙边。
他抬起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面土墙。
想象他的视线,可以穿透这面土墙,落到云翩翩的身上。
清冷如玉的帝王,站在简陋破败的屋子里,盯着土墙,宛若一尊冰冷而愤怒的望妻石。
他竭力克制住满腔的冷怒,竖起耳朵,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偷听主屋那边的动静。
萧长渊耳力惊人,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开他的耳朵。
主屋那边半晌都没有动静。
许久,他才听到他家娘子迟缓的脚步声,他听到木箱开启的声音,他家娘子似乎将什么东西放到了百宝箱里,后来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家娘子应该爬上了床。
萧长渊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
他想等他家娘子睡着之后,就偷偷溜进主屋抱着她睡觉。
但他家娘子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都没有睡过去,萧长渊有些奇怪,他家娘子的睡眠情况一直都很好,每次沾上枕头就能睡着,为什么她今天却睡得这么晚呢?
他听到他家娘子低泣的声音。
萧长渊一愣,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直到寅时,云翩翩才缓缓昏睡过去。
她在床上翻了多久,萧长渊就在土墙边站了多久。
听到云翩翩终于变得平稳的呼吸,萧长渊立即推开客屋的门,跑到主屋,房门被反锁了,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推开窗门,翻身进去。
关窗时,他的眼眸正好跟院子里的布灵布灵对上了。
夜凉如水,风清月白。
布灵布灵从狗屋里探出狗脑袋,水汪汪的黑眼睛望向他。
萧长渊警告地看了布灵布灵一眼。
布灵布灵像是看懂了他的警告,立即缩回了狗屋里。
萧长渊关上窗门,视线一片昏暗,幽凉的月光透过窗户纸落到昏暗的房间里,萧长渊借着月光,走到木床边,脱了鞋上榻,小心翼翼地将云翩翩揽到他的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
萧长渊心中的委屈跟愤怒,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清凉幽微的月光,落到少女安静纤柔的脸庞上,她浓密卷翘的睫羽上沾着几点晶莹的泪珠,宛若清晨芙蕖花瓣上凝结出来的露珠,晶莹剔透,衬得她清丽姣好的面容,愈加的柔美动人。
萧长渊低头,小心翼翼地吻去她沾在眼睫上的泪水。
心中有些疑惑。
他家娘子为何要躲起来哭呢?
萧长渊亲了亲她的眼睫,开始回忆今天的一切,他家娘子突然说无法承担魔功之苦,莫非是因为他下午亲她亲得太凶,把娘子亲怕了?萧长渊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很多次都比下午亲得还要凶,但娘子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他,况且,今天下午他已经亲得很克制了……
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丝什么。
萧长渊想起方才在隔壁客屋里听到的动静。
他家娘子似乎将什么东西藏到了她的百宝箱里头。
萧长渊面色一凛,小心翼翼地松开云翩翩,起身下床,穿上鞋子,走到百宝箱旁边,打开她神秘的百宝箱,里面是她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还有一些贵重的首饰,清静经,以及……
一个话本。
萧长渊回忆起来,这似乎是白天那个小白脸为了报恩,送给他们的话本。
他家娘子竟然将这本破书藏到她的百宝箱里。
萧长渊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借着凄清幽白的月光,萧长渊不悦地翻开了这个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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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云翩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睫。
昨天晚上,她好像梦到萧长渊亲了亲她的眼睫。
云翩翩垂眸看向空荡荡的床榻,只当是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穿上鞋子下床,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今天天气很好,春夏之交的阳光最为明媚。
灶屋的烟囱已经冒起了袅袅青烟,萧长渊正在灶屋里做饭。
云翩翩脸上一愣。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昨天晚上将萧长渊赶到客屋里睡觉,萧长渊今天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她已经做好了要赎罪的准备,迎接他的狂风暴雨,没想到今天竟然会这样平静。
洗漱完毕,云翩翩跑去灶屋里帮萧长渊的忙。
萧长渊正在砧板上切菜,听到她的动静,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抬眸望向她。
那双深似寒潭的墨眸,一如既往的平静幽暗。
云翩翩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似乎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她彻底放下心来,云翩翩轻松地走到萧长渊的身边,仰起小脸问:“夫君起来了为何不叫我起床?”
萧长渊低声道:“我想让娘子多睡一会儿。”
云翩翩心中一暖:“没关系,下次可以直接喊我起床。”
萧长渊道:“好。”
现在已经到了午时,云翩翩省掉了早饭,直接吃了一顿午饭,吃完饭后,云翩翩主动去灶屋里洗碗收拾灶台,收拾好灶屋之后,云翩翩一边擦手,一边抬脚走向主屋。
刚刚抬脚踏进主屋,抬眸却发现萧长渊正在低头看话本。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江舍鱼送给她的那个话本。
云翩翩的脑袋里嗡了一声。
吓得她魂飞魄散。
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能让萧长渊看到这本书!
云翩翩立即扑了过去,想要抢走萧长渊手里的话本。
但萧长渊却高高地举了起来。
他淡淡地说道:“娘子,我已经看完了……”
这句话,无异于宣判了她的死刑。
云翩翩的身体蓦地一僵。
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萧长渊抬起眼眸,漆黑幽冷的眸光,落到了云翩翩那张苍白纤丽的脸庞上。
“娘子就是因为这个话本,要跟我分房睡?”
云翩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
压得令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萧长渊已经知道她是骗子了。
她死定了。
云翩翩低下头,浑身冰冷地盯着她的脚尖。
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是。”
萧长渊抿了抿薄唇,皱眉望向云翩翩。
“娘子,这个话本是骗人的。”
云翩翩一愣。
她怔怔地抬起眼睫,望向萧长渊。
“……你说什么?”
萧长渊皱眉道:“话本里的这个故事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个庸才所书,前面说魔界太子剖开了农女的肚子取出了孩子,后面写他摔死了孩子,可正常情况下,那个孩子早在他破开肚子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被魔界太子摔死第二次……”
云翩翩愣愣地解释道:“这是志怪小说,魔界太子有法力,说不定他的孩子也有法力……”
萧长渊道:“如果那孩子有法力,那他就不可能被轻而易举地摔死。”
云翩翩一怔,被萧长渊堵得有些哑口无言。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们为什么在讨论话本剧情?
萧长渊看到这个话本,难道不是该发现她做了跟农女一模一样的事情吗?
云翩翩怔怔地问:“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自然有。”萧长渊冷冷地说道:“那个农女已经哭瞎了,怎么可能会看得到其他人?更加不可能挖走别人的眼睛,她不可能听到孩子的声音,因为她的孩子早就摔死了……”
云翩翩呆呆傻傻地望着萧长渊。
他怎么还在讨论剧情?
难道他就不想找她兴师问罪吗?
云翩翩眼眶有些发红:“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他想要质问我的吗?”
“我为什么要质问娘子?”萧长渊皱着眉头说道:“分明是这个写书的庸才不对,他的故事写得差劲就罢了,他还写得如此血腥暴力,吓得娘子不敢练魔功……”
云翩翩怔住了,声音低哑道:“你以为,我是因为害怕血腥,所以才不敢跟你……”
萧长渊听到云翩翩的话,微微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云翩翩吓得魂飞魄散的魂魄瞬间收回了她的躯壳里。
她立即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原因!这个话本太血腥!太暴力了!吓得我都不敢练魔功!”
萧长渊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娘子怎么这么笨?”
萧长渊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怜悯地望向云翩翩。
“就算这部话本里的故事是真的,他们所修练的魔功,也跟我们所练习的魔功不一样,他们是妖魔界的妖法,我们是人界的武功,娘子怎么能将它们混为一谈呢?”
云翩翩也在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怜悯地看着萧长渊。
大暴君这个大笨蛋。
正确答案都摆在他面前了。
他都能曲解出别的意思。
真是笨到宇宙尽头了。
云翩翩悲悯道:“没错,我真是太笨了!”
她就没有见过比萧长渊还要笨的人。
“还是我家夫君最聪明!”
萧长渊闻言,心满意足地眯起了凤眸。
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庞上,神色看起来很是愉悦。
宛若冰雪消融,春风拂面。
萧长渊伸手,想要将云翩翩抱在怀里。
云翩翩却狠狠推开了他。
萧长渊愣住了:“娘子为什么要推开我?”
他以为他已经跟她解释得很清楚了,这部话本是假的,魔功也跟他们修练的魔功不一样,她根本就不必感到害怕,他不明白他家娘子为什么还要推开他。
云翩翩硬着头皮圆谎道:“虽然这部话本是假的,魔功也跟我们不一样,但这个故事却点醒了我,夫君,我们不可以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了。”
萧长渊愣愣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魔功终究是对身体有害。”
云翩翩咬着红唇,胡言乱语地说谎道:“我不想死。”
萧长渊一怔,愣愣地望向云翩翩。
半晌,他才退让道:“那我们以后都不练魔功了,我只想抱着娘子睡觉……”
“拥抱也不可以。”
云翩翩听到大暴君退让的话语,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她挪开了眼睛,不敢让萧长渊看到她眼眶中的湿润,只残忍地说道:“我们要清心寡欲,分房睡,这样才能压制住魔性。”
萧长渊不敢置信地望着云翩翩。
他没有想到,他已经做出了那么大的让步……
他家娘子竟然还要狠心地跟他分房睡。
萧长渊心中充斥着各种情绪:失落、不甘、愤怒、慌乱、委屈、不安。
但更多的,是茫然。
因为他不知道,他家娘子为什么会突然会变得这样残忍。
明明以前他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现在他却做什么都不可以?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他家娘子坏掉了吗?
云翩翩不敢看萧长渊那双愤怒而委屈的眼眸。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我要去给果树苗浇水了。”
说罢,云翩翩便拎着水桶离开了院子。
她跑到田间,提着一桶水,用勺子给果树苗浇灌,她力气小,每次提水只能提半桶,桶里的水很快就用完了,她拎着水桶去河边打水,为了少跑两次路,这次她打的水有些多,双手吃力地拎着桶,手臂因为用力而开始发酸,走路都有些摇晃,桶里的水洒了不少出来,淋湿了她的裤脚。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
正待这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木桶。
他轻松就将水桶拎了起来。
云翩翩眼睫一颤。
萧长渊清冷地望向云翩翩:“走吧。”
云翩翩不敢抬头看他。
直到他走远了,云翩翩才敢抬起眼睛偷看他。
萧长渊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两人将五亩地里的果树苗全都浇了水。
到了晚上,两人生火做饭,坐在桌前吃饭,整个过程,萧长渊都没有说话。
云翩翩有些害怕,于是主动问道:“夫君明天想吃什么?”
萧长渊像是没有听到云翩翩的话一样,只微寒着俊脸,机械地吃着碗里的饭。
云翩翩明白了过来,萧长渊这是想要跟她冷战。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抚他的怒气。
于是,她也跟着沉默起来。
两人沉默地洗漱完,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
接下来几日,萧长渊每天都会跟她一道种田浇水做饭洗碗,但他们却再也没有说过话,云翩翩拼命安慰自己,现在这样也很好,她只不过是把他们太过亲密的距离拉开了一些而已。
就当两人是回到去年刚认识的时候。
云翩翩想是这么想,但每天晚上仍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已经习惯了身边躺着萧长渊,习惯被他当做抱枕一样揽在他怀里,习惯了他身体的温度。
她觉得一个人睡在木板床上好冷。
大暴君十分温驯听话,她让他不要碰她,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他似乎重新变成了原著里那个清冷禁欲的年轻帝王。
这天起来,云翩翩突然发现自己的红唇好像肿了,就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样,云翩翩开始害怕起来,难道这屋子里有虫子,半夜爬到了她的唇上,咬肿了她的嘴唇吗?
云翩翩吓得立即去找萧长渊:“夫君,我们房里有虫子!”
萧长渊抿着薄唇,冷冷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理她。
云翩翩自顾自说道:“有虫子半夜咬我的嘴巴,你看,我的嘴巴都被它咬肿了。”
萧长渊的俊脸微微变黑。
你才是虫子!
云翩翩道:“不行,我要去买蚊帐。”
于是,云翩翩让萧长渊驾着牛车带着她去县城里买蚊帐,她担心萧长渊的屋子里也有虫子,于是非常贴心地买了两个蚊帐,两人回到家,一起将蚊帐挂到了床上。
结果第二天早上,云翩翩发现自己的红唇竟然被咬破了。
于是她将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了萧长渊。
“夫君,我的嘴巴被虫子咬破了。”
萧长渊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那张清冷隽秀的俊脸,宛若万年不化的冰山。
但云翩翩却发现,萧长渊白皙如玉的耳垂,竟然诡异地爬上一层薄红。
她一愣,脑袋里掠过一个念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夫君是那个虫子。”
萧长渊声音清冷:“我不是。”
云翩翩愤怒道:“夫君怎么能骗我?!”
萧长渊听到这话,突然幽幽地望向她:“如果我骗了娘子,娘子会像从前那样惩罚我吗?”
云翩翩想起了他们亲密的惩罚,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吓得转身就跑。
晚上睡觉之前,云翩翩将门窗全部锁死,萧长渊听到了动静,立即冲到了云翩翩的房里。
“娘子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云翩翩惊慌道:“我们不可以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萧长渊压抑着怒火:“为什么突然间不可以?”
云翩翩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脑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没有为什么……”
她话音未落,就被男人狠狠地摁在墙上吻住。
云翩翩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晕眩。
心跳如雷,双腿发软。
几乎要弃械投降。
但她却想起了原著里的他。
那位清冷孤傲的帝王,根本就容忍不了任何背叛和欺骗。
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原谅她。
云翩翩心中一紧,用牙齿咬破了萧长渊的嘴唇,狠狠地推开了他。
作者太太给了她最可靠的金手指,让她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推开对她而言身娇体软的萧长渊。
大暴君一推就倒。
萧长渊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抬起头,望向她。
那双漆黑幽暗的墨眸里掠过一丝受伤。
“娘子就这么讨厌我吗?”
萧长渊就像是一只被驯养好的白狼,突然遭到了主人的厌弃,用尽浑身的力气奔向他的主人,却还是被主人狠狠地抛弃,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被厌弃。
他以为是他不讨主人喜欢了……
他以为他家娘子突然不爱他了。
萧长渊眼中的受伤,刺痛了云翩翩的心。
她从未在萧长渊的眼眸中,看到过这样脆弱的眼神。
云翩翩张嘴,下意识想要解释:“我不是……”
萧长渊道:“你不是什么?”
云翩翩难过地说道:“我不是在讨厌你。”
萧长渊站起身子,缓缓向云翩翩走来,那双漆黑幽暗的墨眸里带着一丝脆弱的希冀。
“那就拥抱我,奖励我,惩罚我,像你从前那样对我。”
云翩翩听到他的话,更加难过了起来。
比难过更加汹涌的感情是害怕。
“我们不可以这样做。”
萧长渊站到她面前,寒下了俊脸。
他冷冷地问她。
“为什么?”
云翩翩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没有说话。
萧长渊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熄灭了。
“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萧长渊抬起那双漆黑寂灭的墨眸。
“你就是在讨厌我。”
他用一种冰冷而傲慢的眼神望向云翩翩。
“我也讨厌你。”
说罢,萧长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他离开后,云翩翩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用手捂脸低泣起来。
她没有讨厌萧长渊。
她只是太害怕了。
这个晚上,萧长渊没有偷偷溜到云翩翩的屋子里。
他躺在冰冷的木床上,盯着屋顶,开始认真思考他家娘子为什么会突然讨厌他。
萧长渊自问他没有做过任何不讨他家娘子喜欢的事情。
他每次都是踩在她的底线上肆意妄为地咬她。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他家娘子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
所以在她眼中,他才会变得讨厌。
萧长渊眸光微沉,清冷如玉的俊脸紧绷起来。
究竟是哪个小白脸偷走了娘子的心?
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萧长渊仔细回忆起最近他家娘子的异常。
他发现,她是在见过江舍鱼之后,才突然对他冷淡起来的。
所以,江舍鱼就是那个该被碎尸万段的混蛋!
萧长渊眸光微冷。
他想现在就冲到江舍鱼家里,将这个小白脸撕碎。
但他却不知道小白脸家住在哪里。
他只能等明天天亮,再去找小白脸算账。
他家娘子低泣的声音,不断从隔壁屋传来,尽管他家娘子一直压抑着她的哭声,但她却是压抑就越是喘不过气,那种急促简短的抽噎声,令萧长渊有些心烦意乱。
他非常没有骨气地想去哄他家娘子。
但他很快就想到,他家娘子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她根本就不想让他去哄她。
她喜欢的人是江舍鱼。
她可能需要江舍鱼来哄她。
想到这里,萧长渊的心情变得十分苦涩。
苦涩之中还夹杂着汹涌的嫉妒。
他一定要杀了江舍鱼!
萧长渊自然不可能让江舍鱼这个小白脸来哄他家娘子,但是,他可以在杀江舍鱼之前,先弄明白这个小白脸身上究竟有什么可值得他家娘子移情别恋的品质。
然后,他可以学习这种品质。
他要让自己重新变得讨他家娘子的喜欢。
打定主意,萧长渊心情放松下来。
隔壁断断续续的低泣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令他心中颇不是个滋味。
明明现在被讨厌的人是他。
他都没有哭。
他家笨蛋娘子究竟有什么好哭的?
萧长渊心中颇为不满。
女人真是麻烦。
不过,虽然女人很麻烦,但是他家娘子却香香软软,抱起来很舒服,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小白脸算账,然后得到小白脸讨人喜欢的原因,回来哄他家香香软软的娘子开心了。
翌日,萧长渊神清气爽地起床。
云翩翩眼下青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欲言又止地望向萧长渊。
萧长渊板着冰冷的俊脸:“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
云翩翩一愣,眼中有些恐慌:“夫君要去哪里?”
萧长渊原本想更加冰冷地对待她,但看到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就忍不住想要退让,他微微抿起薄唇,垂眸望向她:“在家里等我,我等会儿就回来了。”
不等云翩翩回答,萧长渊用轻功离开了院子。
他没有离开江家村,而是绕到村尾,随便找了个村民询问江舍鱼的住址,江舍鱼是村里的夫子,所有人都认识他,现在不过是辰时,江舍鱼房门紧闭,尚未起床。
萧长渊耐着性子敲了敲门。
江舍鱼正好起床,听到了敲门声,还以为是孩子们提前来上课了,他毫无防范地打开门,结果被人攥起衣领,脸上挨了一记重拳,口腔里瞬间涌出了鲜血,满嘴的血腥味道。
他头晕眼花地被人打倒,被人攥起衣领按到桌子上,耳畔传来男人阴沉冷厉的声音。
“你究竟给我娘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江舍鱼被揍人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好半晌他才重新聚焦,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谁。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不明白萧长渊为什么会来找他。
“恩公何出此言?”
他虽然送给了云翩翩那个话本,将云翩翩变成了一朵会枯萎的花,但按照他的谋划,萧长渊绝对不可能来找他,因为这从始至终都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情,不可能会牵扯到外人身上。
他从头到尾都想置身事外。
他想让他们美好的感情变得破碎,变得枯萎。
但他却不想赔上他自己。
因为江舍鱼很爱惜自己的性命。
他曾经给陈乏善写信,让他挟云杀渊,如果不是陈乏善太懦弱,不敢拿云翩翩的性命要挟萧长渊,江舍鱼也不至于亲自出马,将他自己暴露在萧长渊的眼前。
如今江舍鱼已经开始后悔了。
萧长渊拎起他,恶狠狠揍了他一拳:“她自从见了你就性情大变,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你的骨头一寸寸敲断,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江舍鱼听到萧长渊的话,浑身变得冰凉,昔日那种四肢无法动弹的恐惧再次萦绕在他心头,他不想再次尝试一遍,江舍鱼脸色苍白地望向萧长渊,开始拼命地自救。
“我没有灌她迷魂汤,或许是那部话本出了什么差错……”
萧长渊闻言,微微眯起了凤眸。
“话本?”
江舍鱼惶恐道:“那部话本讲述的是魔界太子失去记忆后……”
萧长渊冷冷地打断他:“我看过那部话本,娘子并不是因为这个话本才不愿意跟我练魔功。”
他并不想跟江舍鱼废话,他只想听到小白脸的重点。
江舍鱼一愣:“什么魔功?”
萧长渊道:“就是练了会被浸猪笼的魔功。”
江舍鱼怔怔地望向萧长渊,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恩公可曾与你娘子行过房?”
江舍鱼心中突然想到一个十分荒唐的念头。
萧长渊皱眉,不耐烦道:“什么是行房?”
这个小白脸的废话为什么这么多?
江舍鱼心中愈加确信这个荒唐的念头,愣愣地说道:“行房就是魔功。”
萧长渊一愣:“这是魔功的别称吗?”
江舍鱼摇了摇头,告诉了萧长渊一个极为残忍的真相。
“每对夫妻都会行房,它不是魔功。”
萧长渊道:“这不可能,我娘子告诉过我……”
他将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江舍鱼屏住了呼吸,不敢抬头望向他,只低头道:“我家里有些书,或许能够给恩公解惑……”
萧长渊松开了攥住江舍鱼领口的手。
江舍鱼快步走到里屋,西边摆着一个书架,江舍鱼从书架最上方拿出几本书来,将这些书全都交给了萧长渊,萧长渊冰寒着一张俊脸,低头翻开这些书。
这些书有的是文字,有的书是图画,十分详尽地描述了新婚夫妻该做什么事情。
萧长渊冰寒的俊脸越来越阴沉。
身上散发着迫人的低气压。
江舍鱼看到萧长渊这副隐忍盛怒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今日之事,在下绝不会对外人言。”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江舍鱼浑身冰冷,后背上生了一层冷汗。
巨大的恐惧,宛若蛛网一般,笼在了他的身上,不断地往里缩。
江舍鱼担心萧长渊要杀人灭口。
半晌,江舍鱼才听到萧长渊冰凉似水的声音。
“你说,我娘子为何要骗我?”
江舍鱼道:“我不知道。”
萧长渊冷笑起来:“既然你不知道,那就下地狱吧。”
他伸手,掐住了江舍鱼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江舍鱼的脖子就会被他捏断。
江舍鱼被他掐得无法呼吸,俊脸憋得通红,他拼命挣扎道:“我……知道……知道……”
萧长渊松开了江舍鱼,漠然地看着他。
那冰冷无情的眸光,像是在看一条脱水之后垂死挣扎的鱼。
“说罢。”
江舍鱼捂着胸口贪婪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他声音嘶哑道:“恩公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不是你的娘子。”
萧长渊闻言,微微一怔。
俊脸覆上一层寒霜。
“继续往下说。”
江舍鱼拼命洗脱自己的嫌疑:“恩公说她是在看到这个话本之后才开始性情大变,这部话本的主旨并不是在讲述魔功,而是在讲述谎言,农女欺骗魔界太子,她是他的娘子,或许……”
剩下的话,江舍鱼不敢说出口,他担心他说出来,今日就会没命。
萧长渊抬起冰眸,望向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江舍鱼不敢说太多,担心会引起萧长渊的怀疑,但他如果不说,眼下可能会死:“这一切只是我的推论,真相如何,还得等到恩公恢复记忆之后,才能知晓。”
萧长渊凤眸微眯:“你怎知我失忆了?”
这件事情,云翩翩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涧底月跟万山客,都不知道他失忆了。
江舍鱼瞳孔猛缩,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萧长渊抬起脚,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江舍鱼。
“你故意将这本书送给我娘子。”
江舍鱼吓得浑身瘫软下来,不等他狡辩,冷冽迅猛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砸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口腔里满是腥甜,眼前一片血红,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萧长渊扭断了江舍鱼的手臂跟脚踝。
江舍鱼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萧长渊抬起脚,缓缓走出了江舍鱼的屋子。
他回到了自己家。
云翩翩坐在门槛上等他,看到他回来,她立即冲了过去。
“夫君方才去了哪里?”
萧长渊抬起冰冷的寒眸,望向云翩翩。
“娘子,我想去一趟县城。”hτTΡδ://WωW.sndswx.com/
云翩翩一愣:“我跟夫君一起去。”
萧长渊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去。”
云翩翩怔怔地望向萧长渊,他从前总是爱粘着她,像尾巴一个跟着她,如今却拒她于千里之外,云翩翩如鲠在喉,想要说些什么话,但却没有勇气告诉他。
萧长渊看了她一眼,漠然地转过身,驾着牛车离开了江家村。
他去了县城医馆,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但大夫却说:“离魂症无药可医,无针可解,公子可以去熟悉的地方,做熟悉的事情,见熟悉的人,这样或许可以恢复记忆……”
萧长渊道:“我对过去一无所知,不知道何处是我熟悉的地方,何事是熟悉的事情。”
至于那个熟悉的人。
她一直都在骗我。
大夫想了想,说道:“那就只能用外部刺激之法了。”
萧长渊问:“何谓外部刺激之法?”
大夫道:“离魂症是颅内淤血积压所致,受到外部刺激之后,或许可令淤血消散,公子可以去做些可以刺激到公子的事情,比如说,如果是被人砸破头失魂,你就再被人砸一次,但是这个方法太过于危险,并不可取,如果公子没有什么必须恢复记忆的理由,不必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萧长渊缓缓说道:“我有必须恢复记忆的理由。”
大夫问:“什么理由?”
萧长渊没有说话,只是支付了诊金,缓缓离开了这里。
他驾着牛车,四处打听最近的悬崖在哪里。
他是因为坠崖所以失去记忆。
他要再跳一次悬崖,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天气有些阴沉,看不到太阳,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萧长渊驾着牛车,来到一处悬崖,悬崖下方正好有一片湖泊。
他起身下车,缓缓走到悬崖边。
崖顶风大。
凛冽的寒风拂过他清冷如玉的脸颊。
年轻的帝王,长身玉立,站在悬崖顶上。
墨色的衣袍被长风吹得猎猎作响。
萧长渊张开双臂,身姿挺拔,毫不犹豫地从崖顶一跃而下,直直坠进湖泊里,溅起晶莹的水花。
天色阴沉,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宛若江水翻涌。
云层里隐隐有惨白的闪电,阵阵雷声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萧长渊猛地从湖泊里跃出身子来。
他纵身飞到了岸边,浑身湿透。
发梢湿漉漉地往下滴水。
他眸光森寒,眼底凝结成冰。
那张苍白的俊脸,比从前更加冰冷寒厉。
隐隐缠绕着一丝疯狂残暴的戾气。
萧长渊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他恢复了记忆。
他想起了被他遗忘的痛苦。
以及被他遗忘的骄傲。
那些铁马冰河、恢弘号角、鲜血与杀戮,刀光剑影、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至,所有的记忆全都在他的脑海中翻江倒海一般翻涌缠绕,最终所有波涛汹涌的江水凝成了一滴血。
这滴血,落到了萧长渊苍白阴沉的俊脸上。
萧长渊双目猩红,眸光阴鸷。
眸底盘旋着难以遏制的冷戾跟狂怒。
区区一个笨蛋……
竟然敢欺君?
真是……
罪不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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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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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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