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恭被选在太子身边伴读,从前奉父亲之命一心追随太子,并不特别留意诸王。而朱棣怕被人说,也没在人前向他表示过特殊的亲昵。但自从姐姐被“抢”走,允恭就嫌燕王扎眼,好像走到哪儿都看得见他,哪儿都有他。
若不是这厮,姐姐这会儿定在家里做各色好吃的酥饼等他散学。都是因为这厮,姐姐才进了宫——姐姐做的点心怕不是都进了这厮的肚子。
这天在大本堂,散学时太子留允恭和李祺、李景隆、傅忠等几位功臣子弟有事,允恭余光瞥见朱棣立在不远不近处望他,本想垂下眸子假装没看见,转念想到姐姐在他的地盘上,怕万一得罪了他,他回去欺负姐姐,便冲他笑笑。
朱棣见未来小舅子破天荒冲他笑了,堂堂亲王竟有受宠若惊之感,忙也回以一笑。
两下眼神来回,尽被太子收入眸中。太子几句话将要交待允恭的事情说完,冲他笑道:“你在我这里的事已经结了,燕王似有要事寻你,别让他久等,你去罢。”允恭年幼,本就没什么事需要他办,叫上他只是走个过场,以示对他父亲徐达的尊重。
众人听闻,都扭头去看朱棣,朱棣忙将视线别开,假装若无其事。
允恭低头拱手道:“太子殿下的事要紧。臣怎敢……”
太子笑说“无妨”。然而允恭坚持要先留在太子跟前。
太子笑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这般老成守礼……”看着这个只及自己腰间玉带高的小人儿毕恭毕敬端着礼仪,心下不免暗叹,大概凡是养在嫡母膝下的庶长子,都会自幼懂得谨慎乖觉。徐家,朱家,没有不同。甚至徐家或许比自家还要更复杂些……
议事毕,众人向太子行礼告退,路过燕王面前时再行一礼。李景隆挤眉弄眼冲着朱棣直笑,被朱棣敲了一下头。允恭留下。
朱棣引他避到角落,低声笑道:“倒没别的事,只是我想着,每逢佳节倍思亲,你姐姐或许想你们了。你家里若有什么东西或是书信要给她,我帮你转达。”
允恭将信将疑,心底对朱棣多少有些防备,便道:“陛下严令禁止内外私相传递。”
奶声奶气的小屁孩一本正经学说大人的话。朱棣笑道:“你个小孩儿,礼法倒是学得娴熟,这点跟你姐姐倒挺像的……这么着,你将东西‘献’给我,我再‘赐’予你姐姐,两码事,不算‘传递’。”
允恭见他用心诚恳,便谢过燕王,忍不住又问姐姐在宫里过得怎样。
朱棣当他是个小孩子,自然不会将宫里曲折幽微之事告诉他,只笑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她。”说罢心里抱愧——胡充妃一事,终究令仪华受了委屈。
允恭听了,又高兴,又酸,忍不住腹诽:“怕的就是你欺负她哩。”但面上笑眯眯的:“多谢燕王殿下照拂。”
因允恭是仪华的弟弟,又在他面前装得乖巧伶俐,朱棣看了喜欢,便当作自家阿橚一般待,笑着拍拍他的肩。
这时朱樉兴冲冲跑来,冲朱棣笑道:“你小子,我说今儿怎么不‘尿急’赶着回宫,原来躲在这跟小舅子说话呢?”
将朱棣闹个大红脸:“二哥别瞎说。”
朱樉拉着他道:“钟山打猎,去不去?”不等朱棣答话,又冲允恭道:“你去不去?”
允恭自然还是抱拳打拱,规规矩矩说太子殿下安排了事情要做。
朱樉笑道:“分给你那点小事,不用一炷香/功夫就做完了,打猎回来再弄不迟。李景隆、李增枝他俩手里的活儿比你还多,都照来不误。走走走,人多热闹,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
允恭还不肯。朱樉笑着扯一扯他耳朵道:“你这孩子,咋这么别扭呢……晋王邀你的太子爷去了,你的太子爷等会儿也来!这下放心了吧?走了走了走了换衣裳去——”说着连推带搡将两人都拱走。
允恭骑在马上,四处张望,一路没看见太子身影,也没见着太子的仆从,知道被秦王骗了。但终究小孩子爱玩,已经被撩拨起了玩心,干脆将错就错,跟着出去游猎一番——若回家被母亲骂,把锅往秦王身上甩就是了。难得父亲和姐姐两个难糊弄的人都不在家,少了约束,玩个尽兴也好。
虽然徐家家仆跟在一旁似乎对主子颇紧张,但允恭骑马骑得很像样。朱棣见了,心想:“也不知她的骑术如何。”
若仪华不懂骑马,他将来载着她,二人同乘;若她懂得骑马,两人出郊踏青,并驾齐驱,任意驰骋,则更恣意。
连日来,她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将他闲暇时的心思占得满满的。
越是填满了,越是空虚寂寞。想见她。
“日子过得快些,早日成婚吧。”他想。
相识短短一月,他不知为何自己心中就如此笃定,认定他们般配、合得来。
平日里繁文缛节拘束着,一出应天城,这些王公子弟顿时现了原形,一个个纵马狂奔。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回暖,前些日子的积雪初融,山岭间经冬不凋的香樟和松柏郁郁苍翠,还隐约嗅得见梅花香气。
“今儿,定要猎一头熊回去!”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嚷道。白皙清秀的脸蛋通红,不知是冷风吹得,还是因为兴奋。
“且不说你武艺如何,”颍国公傅友德之子傅忠捻着下巴上蓄起的一点点胡须,嗤笑道:“谁家的熊,冬天出山?”
见朱棡今日又闷闷的不知在想什么,朱樉故意接话激他道:“那也不一定,晋王府冬天还能有蛇呢。可惜今天没把晋王妃一道请来给咱们演一出——”
话音未落,朱棡被他激得性起,手中长鞭一抽,快如闪电,直劈在朱樉马屁股上,惊得马儿一声长啸扬蹄就往山里冲,要不是朱樉反应快紧紧收住缰绳,差点甩落马下。
只听秦王身边宦官尹武曲叫了声“爷”,秦王一主一仆已经没了踪影,剩下的众仆从们忙进山去追。韩国公左丞相李善长之子李祺怕出事,也策马急追。其余公子哥儿们嬉笑着跟上。晋王这才解气,轻轻一拍马背,带人进山。
长庚望着众人远去,请示道:“爷,咱们也……?”
朱棣仰头指着天际被惊得四处纷飞的鸟群,笑道:“他们一窝蜂往那边去,就算有猎物,也被吓跑了。走,咱们反其道而行之。”ΗtτPS://Www.sndswx.com/
允恭刚刚没跟着他们起哄,想来想去,还是跟着朱棣。另有已故郢国公冯国用之子冯诚、吉安侯陆仲亨之子陆贤等人尚在,闻言皆笑道:“燕王殿下英明。”
朱棣一行人下了马,静悄悄摸进山里,趟过几条浅浅的雪水溪,行走不多时,便听见林子间簌簌地响,依稀看见远处有块影子。
“鹿?”陆贤尚在疑惑,朱棣已拉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出去,可惜偏了,只见枝叶间一对鹿角倏地闪过,往河边狂奔去了。
“是鹿!”少年们都兴奋起来。
朱棣翻身上马,笑道:“各位不必相让,今日谁打下了就是谁的,咱们猎个痛快!”
“多谢殿下!”众人一抱拳,各自上马疾驰猛追。
允恭也要上马,身边小厮潘顺欲拦,朱棣冲他伸手:“你跟我。”
允恭看一眼潘顺,犹犹豫豫向朱棣伸出手,被朱棣大力拉上马背:“抱紧了。”
允恭手抱上朱棣的腰,一瞬间懵懵懂懂觉得哪里不太对,竟然有些羞答答的。朱棣被抱上,也谜之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猎物在前顾不了太多,一夹马肚子便冲了出去。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允恭从朱棣背后探出头来,见他俩很快超过陆贤和冯诚,距离那鹿毛茸茸的白屁/股越来越近。马蹄踩水过河,飞溅起冰凉的水花,迸在允恭脸上,冰凉却舒服。
三人乱箭齐发,箭头紧咬着鹿尾巴不放,却总是差一截。越是如此,众人越兴奋,连跟随的小厮们也亮了眼。
朱棣见穷追不是办法,眼看着鹿越来越往大山深处逃去,忙道:“陆贤西边包抄,冯诚往东绕到它身后,快!”
另两人来不及想便遵从了他的号令,三面合力追击,总算将梅花鹿围困,逃脱不得,最后朱棣一箭正中鹿首。众人齐声欢呼。
“殿下妙计!”“真个酣畅淋漓!”陆贤与冯诚勒马笑道。一白一黑两张俊脸,均已红彤彤满脸汗。
“还得是两位马术了得,否则追不上它。”朱棣跳下马,接下允恭,上前探视鹿只。
是头极健硕的雄鹿,约有一百五十多斤重,两个小厮抬不动。众人啧啧称奇。
冯诚笑道:“除非秦王殿下晋王殿下真猎一头熊回来,否则是赢不过咱们了。”
命人砍树扎成扁担,一行人抬着鹿下山,沿路顺手打几只野鸟野兔。允恭力气小,还拉不开弓,竟也用弹弓打下一只野鸽子。
朱棣赞道:“好准头,不愧出自名门。怪不得你姐姐踢毽子都能——”说到这,连忙打住。
所幸其他人都没听清。
允恭却闷闷不乐:这个人,我只短短相处一刻,就觉得他是好男子,换成姐姐,朝夕相对,一定会喜欢他罢?
一想姐姐真要被这个自己比不过的人抢走了,气鼓鼓的,到手的野鸽子都不香了。
朱棣等人下山,左等右等,等不到秦王晋王。朱棣心里微微发慌,但不流露,强笑道:“这么久不回来,难道真去打熊了?长庚,带人找找去。”
约莫过了小半炷香,长庚回来,笑道:“哪里是打熊,分明是个美人。”
“美人?”没遇上险情就好。朱棣松了口气。
长庚道:“好像说是卫国公邓家的小姐,不知何事来这深山,不慎被猎户的陷阱伤着腿,和两个丫鬟困在山里一日一夜了,若不是遇见咱们,还不知会怎样。”
朱棣问后续如何处置,长庚道:“秦王殿下出面,等医女来给邓姑娘包扎好,送她家去。其他几位哥儿没尽兴,晋王殿下带着在山里转,约莫快出来了。”
不多时,一顶小轿进山,秦王亲自护送走。朱棣同二哥打过招呼,原地等朱棡出山,一同回宫。
朱棡等人自然没有朱棣这般收获,只有一头不大的野山羊,另有两只兔子,此外倒是得了只皮毛极好的狐狸。
众人将猎物分了分,狐狸朱棡带回府,朱棣则与陆贤和冯诚分了鹿,带着鹿肉回宫,献给皇后。
傍晚朱元璋到孙贵妃宫里,见镜静和朱橚守在贵妃跟前坐着,冲朱橚笑道:“人家都去打猎了,没叫你?”
朱橚道:“儿子不爱打猎。”
朱元璋心知他是为了侍疾,便笑道:“五崽越来越懂事了。你俩都退下歇歇去罢。”
朱橚道:“儿子等伺候娘用完药。”
朱元璋道:“我来就是。你们退下罢。”
镜静和朱橚看向贵妃,贵妃含笑点点头,一对儿女便告退。
不多时侍女将药奉来,朱元璋接过,舀起一勺汤药,吹一吹,送到贵妃唇边。
贵妃轻声笑道:“陛下九五至尊,哪里使得。”
朱元璋笑道:“又不是没喂过。张嘴。怕劳动我,你就快些将病养好。”
贵妃喝完药,偎在他怀抱,叹道:“陛下在妾这里,待了近一个月了。”
“嫌烦了?”
“怎会……只是,坏了规矩。后宫其他姐妹,怕要怨。”
皇帝登基之初立下的规矩,是夜间各宫妃嫔按位份轮流侍寝,除了皇后,众人不分厚薄,以免后宫生怨。皇帝一直未曾打破这一规矩,直到前些日子和贵妃的“十日之约”。
十日之后,竟然也一直逗留在贵妃处。
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其实并未将规矩忘下,只是这次鬼使神差地,不舍得离开她。
明明不是什么新鲜美人。
大概是心疼她生病吧。他想。
而淑英这次竟然也难得不再像从前那样,执法铁面,律己甚严。
“反正规矩已经坏了,不妨再多坏几日,等你病好。”朱元璋说。
贵妃没有立即回话,半晌,他听见她小声抽噎,垂首一看,连忙道:“怎么哭了?”
“觉得幸福。”她阖眸微笑着,勾着唇,眼角不住有泪流下来。
“女人真是……”朱元璋笑着给她擦泪:“当初娶你,就说了有朝一日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嘛……”
片刻温存,近晚膳时坤宁宫来人,说燕王打了新鲜鹿肉,问皇帝晚膳用不用。
皇帝的意思,是叫送些来贵妃宫里。贵妃忙道“使不得”,不肯显得凌越在皇后之上,推皇帝去皇后处用膳。
皇帝以为她说得在理,便答应了。
皇帝走后,贵妃宫里开晚膳,镜静见娘亲面色黯然,心知何故,竭力同福宁和阿橚逗她开心。
然而当晚,皇帝却未回来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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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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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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