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跪在殿外,正当困意袭来,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耷拉着一点,一点,小和尚敲木鱼般。看见明黄色袍角,猛然惊醒,还以为父亲来是要亲自教训他,本就跪着,直接磕头叫声“父皇,儿子知错了。”
朱元璋又气又笑:“你又犯了什么事?你娘在病里,你还不老实。”
朱橚一声都不敢吭,大气也不敢出,只跪着说“儿子知错”。
他自幼被孙贵妃约束极严,虽然爱闯祸的性子从娘胎里带出来难改,但遇事容易胆小瑟缩,朱元璋便不忍再逼问,笑着说句:“瞅瞅你这出息。”推门进屋。
殿内温暖。宫婢们没听通报就见着皇帝,虽都吃惊,但无人流露一丝慌乱,服侍罢皇帝更衣,便齐齐行礼,鸦雀无声鱼贯告退。这便是贵妃宫的法度。
孙贵妃斜倚在美人榻上睡着,盖一条旧毡毯,还是朱元璋未称帝时赏她的,手里松松地捏着一册《列女传》。此刻未施粉黛,平日里两道高高斜挑的柳叶眉柔顺低垂,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的秀丽风韵。
皇帝抬手帮她往上拉一拉毯子,凑得近了,闻见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不免动情,伏身将她红唇噙住。
孙贵妃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嘤咛一声,朱元璋低低道:“嘘,橚儿还在外头呢。”惊得她一阵清醒,忙抬手推他,手里的书吧嗒掉在了地衣上。
贵妃捱挣着要起身行礼,朱元璋按住她道:“病着呢,免礼罢。”
“谢皇上。”
朱元璋揽着她在榻沿坐下道:“你这病迟迟不愈,我想着,是不是司药不好,该换人了?或者再从宫外选个医人来瞧瞧。”他说。
贵妃道:“前儿皇后娘娘唤医人来瞧过了,这几日用新药方,好些了。”
皇帝这才想起曾有人禀告过他的,强笑着遮掩尴尬道:“还是见愉想得周全……淑英啊,我这些日子忙,就没顾上你,并不是心里没你,你别委屈。”
“妾知道,不委屈。”贵妃笑着,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明显垂了下去。
她容颜娇美,此刻哀怨之态平添柔弱,皇帝越发歉疚,温声问道:“医人瞧过之后怎么说?”
“依旧说是生育过频,产后失于调理,落下的病根儿……治得好、治不好,妾都已经想开了,只盼着,能再多侍奉皇上一年,是一年罢了。”
“怎么又说丧气话。朕护佑你,百毒不侵,你不要怕……无非将来不生育罢了,你已经有了孝顺的儿女,还怕什么?”
“是,妾已经知足了。”孙贵妃言不由衷道。若从此不承宠,皇帝的恩情还能剩下多少,她不敢去想。女儿迟早要下嫁出宫,儿子……虽然朱橚是个好孩子,但她总归不甘心,也不安心。
提起儿女,朱元璋问道:“橚儿犯了什么事?大冷天的罚跪。”他深信贵妃的人品,倒不怀疑她虐待养子。
“算来也跪了些时候了……瑶光!”贵妃唤人道:“扶吴王起来,回去歇息罢。”
“怎么,不愿告诉我,他犯了什么事?”皇帝问。
贵妃被他圈在怀里,低下头,别开脸,苦笑道:“告诉陛下,又有什么用呢。”
“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会知道?”皇帝微愠。若换成别的妃子如此,他恐怕早已发怒。
“陛下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处置他。”贵妃道:“宫中禁淫/邪之物。橚儿偷拿了春/宫图册,违反宫纪,该罚。妾奉陛下和娘娘旨意协理后宫,不敢徇私,已经罚了。可那图册却查出来是陛下的。陛下亲手定的规矩,为何自己打破了?还是说,献这册子的人,在陛下心中分量如此之重,让陛下为了她,宁愿不顾宫纪?”
皇帝微褐的面皮涨红,倒打一耙道:“你……你这到底是执法,还是妒忌?”
贵妃委屈难当,却咬着樱唇不肯落泪,倔强道:“妾执法是为了陛下,妒忌……也是为了陛下!”
“你……”皇帝被她顶撞,又怒,又窘,又怜——这张即便在病中也依然美丽夺目的脸,宫里比它标致的并非没有,但她是妃嫔中侍奉他最长的,他当年还在红巾军做小头目时她便在了。美貌之外这种患难与共的情分,除了见愉,没人比得了。
他想,淑英没有说谎,这么多年来,她确实满心里只有他。
自幼父母双亡,与兄长离散,寄人篱下做了元帅马应熊的义女,直到十八岁跟了他。她向来只有他一个可依傍。
然而心中再爱怜,想要说句软话,却苦于没有台阶下。淑英并不像见愉,处处给他让步。
只好依旧端着厉色,问道:“那你后续打算如何处置?”
淑英道:“册子已经命橚儿送回原处。至于其它相关人等,妾处置不了,留待陛下圣裁。”
怎么圣裁?若罚达定妃,一则他不舍得,二则令他在达定妃面前没面子;若不罚,淑英这头,以她的刚强执拗,又绝不会让这事儿轻轻过去。
若为了达定妃,而令淑英不高兴,那不值得。众妻妾在他心目中的轻重,他自有一杆称。见愉最大,其次是淑英,都是陪他一路吃苦走来、可以交心的人儿,再没人能越过她俩去。hΤTpS://WWω.sndswx.com/
于是朱元璋打定主意道:“这样,我罚她……罚达定妃禁足,禁足十日。我也自罚,罚我陪你十日,不许去别宫,如何。”
淑英听了,心底不胜苍凉。她觉得自己像在一片无人的旷野中跋涉,疲惫焦渴却看不到尽头,最终放弃。她知道皇帝想将事情轻轻揭过,便不再绷着脸,微微笑道:“陛下这是自罚,还是罚臣妾?”
贵妃向来执法铁面,朱元璋见她这次竟肯放过,半是惊讶,半是高兴,搂着她笑道:“就罚你,罚你胆大包天,竟敢给朕脸色看,你去问问这宫里,谁敢给我脸色看?嗯?叫你管宫纪,管到朕的头上来了,小丫头……”自己近来总隐隐怕见她,想来实在是没必要。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已经比往日柔顺许多。
然而贵妃为何今日大异于往常,他却没有深究。
皇帝当晚留宿贵妃宫中,因贵妃抱病,并未行巫山之事,只是安稳伴眠。第二日晨起临走,他冲贵妃笑道:“等会儿叫人去取那册子来,你亲自撕毁它,给你解气。”
贵妃将脸一偏,嫌弃地笑道:“臣妾不稀罕。”娇俏妩媚。朱元璋刮一刮她鼻尖,笑着上朝去。
今日暹罗国国王亲自携使团入贡大明,皇帝在前朝春风得意,龙心大悦,正想着回来先往坤宁宫皇后那里坐坐,便践约来陪贵妃。谁料才踏进后宫,宦官马仲良接了一个小火者的信儿,附到皇帝耳边道:“禀皇爷,那册子,没能取回来。说是……又被楚王爷和齐王爷拿去了。”
偏偏牵扯着达妃的儿子。这下若不处置,淑英管保又要多心。
今早多嘴许下让她亲手撕册子,虽然是调戏之语,但君无戏言,他不能食言。尤其,淑英或许心里还在为这册子的事不痛快。
罢,正好借着榑儿犯错,正经罚一罚达妃,彻底让淑英解气罢。
往达定妃宫去,还未进门,便是浓郁扑鼻的水仙花香气。
她宫里并不种花树,而全用盆景,因而一年四季换来换去,总有新鲜花看。
达妃并不在内,宫人说是带着潭王去了林氏那儿。
“她倒拉拢得快。”朱元璋暗笑。
好巧不巧,齐王正在自己房里偷看那册子,听见要迎驾,做贼心虚,一把将册子塞在床褥下,屁滚尿流地跑出来。
朱元璋平日看朱榑,有达妃在旁夸赞着,总觉得他虎头虎脑聪明伶俐,今儿再看他,只觉得他两只大眼圆溜溜乱转,眼神躲躲闪闪,分明是个闯祸精。当即拉下脸来道:“小畜生,好大的胆子!正经书不好好念,净挨先生打,歪书倒是学会了偷,偷到老子头上!我打你这小贼子……”
二话不说拉过来先揣了一脚,又夺过马仲良的拂尘拿手柄打他屁股,马仲良在旁拦都拦不住,早有达妃宫里的小火者飞跑出去喊主子回来。
达妃护子心切,听见报信说“齐王偷了皇爷的书正挨打”,连忙往回赶,路上嘱咐潭王朱梓道:“待会儿见着父皇,若他还在打哥哥,你就哭,说代替哥哥挨打,听见没?”
朱梓才五岁,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害怕直摇头。达妃道:“听话!照娘说的做,父皇不会真打你。”
一进宫门,正看见朱元璋棍棒教子,这下不用达妃嘱咐,将个胆小的朱梓吓得大哭,朱元璋听见哭声越发心烦,怒道:“五岁了,遇事还只知道哭!”
达妃忙在背后轻扯朱梓的衣裳。朱梓被父皇骂了,哭泣不已,哪里还能理会母妃的暗示,达妃只得假装哄他,弯腰在他耳边小声道:“娘教你的,快说。”
朱梓咬着嘴唇依旧不敢,恨得达妃掐了他一把:“听话!”
朱梓被掐得疼了,“哇”地大声哭道:“梓儿替哥哥挨打!”
朱元璋听见这话,消了气:“还算你有些良心。”将拂尘扔在地下。
达妃忙撇下朱梓去看趴在地上的朱榑,一面冲皇帝落泪道:“陛下管教儿子,臣妾不敢阻拦,但还望陛下顾念臣妾一生命苦只有这两个儿子,手下留情……榑儿,起不起得来?起不来别勉强,娘这就叫人来抬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
朱元璋自知下手不算重,听她哭诉成这样凄惨,不免好笑。板着脸按原计划道:“他偷拿偷藏了脏书,你身为母妃未能教好他,罚你母子即日起禁足三月,好生反省!”
昨夜贵妃宫里吴王罚跪的事,达妃隐约听到过风声。吴王跪了几个时辰就算,他们母子却要挨打外加禁足三月,两相对比,宫人们看出高低,以后岂不越发拜高踩低?这日子还怎么过?她非要争一争不可。便委委屈屈哭道:“臣妾知错。臣妾不只做错,更是投错了胎,时运不济,被陈贼虏去作妾,好不容易被皇上解救出来,但终归不如那命好的人,能初嫁便嫁给皇上……”
所谓陈贼,即陈友谅。元末群雄割据,陈与朱元璋相争最久,最为朱元璋所恨,因此灭陈友谅之后纳其旧妃泄愤,正是达妃。
达妃美艳,高鼻深目,肤若凝脂,水汪汪的杏眼。但在朱元璋眼里,她最美艳动人之处,是从她嘴里吐出“陈贼”两个字的时候。一想到她曾是劲敌陈友谅的女人,现在归他所有,对他臣服,给他生儿子,朱元璋就觉得兴奋。
达妃几句话戳动了他的心,他便道:“你还敢跟贵妃攀比。要知道你母子,朕虽只说两罪,实则是三罪并罚。多出来的那一罪……你自己心里清楚。朕来罚,已经是轻的,若等到贵妃来治你,你以为禁足就算了?贵妃执法公正严明,到时朕也要给贵妃面子。皇后之下,贵妃是众妃之首,是奉朕和皇后的意思协理六宫,你记清楚了。”
半是施恩,半是敲打。达妃听得出皇帝的弦外之音,知道皇帝已经是在包庇她,便不再争,恭顺答道:“是,臣妾晓得了。”
楚王朱柏也禁足。但皇帝并未再去胡充妃那里,只令宦官传旨。
又以玩忽职守为由,命人斩了在御书阁三层当差的五名宦官。
按理说事情至此已经尘埃落定,却不知为何又将朱棣和仪华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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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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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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