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尺深的潭水,玄龙背上驼着燕鸢,不过用了须臾就飞出水面,燕鸢在岸边现出身形,树丛里蹲了几日的侍卫和老太监又惊又喜,见状冲了出来。
玄龙见有人接应燕鸢,无需他操心,默然转身要回水中,燕鸢扑上去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哑声唤。
“阿泊……”
在旁人看来,燕鸢双眼通红地抱住了一团空气,面面相觑地停在一旁,看着这惊悚的一幕。
该说的话都已对玄龙说过了,燕鸢这会儿抱住他,其实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舍。很不舍。
此趟出宫寻玄龙,目的已达成,得了龙鳞,宁枝玉暂时有救了,他该拿着龙鳞高高兴兴地回去救心上人才对。
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就是,大不了等龙鳞用光了再来问玄龙讨,他知道这条龙冷酷的外表下那颗心有多软。
槲乐欺负他,玄龙虽不明面帮他出头,但背后会默默地帮他,将他从结界里放出来。
他终究还是无法对自己狠心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燕鸢心中才更加难过,他多想两全其美,从繁冗困窘的处境中挣脱出来,他希望宁枝玉身体健康,便不需要剜玄龙的血肉来延续生命,他在玄龙面前就不会连句关心的话都难以出口。
可想有什么用,老天不会因为垂死之人想继续活着就免去生死,亦不会为他这个凡夫俗子的奢望而心生怜悯。
从前他还能厚着脸皮在玄龙拔鳞后问他疼不疼,如今答案已昭然若揭,问了便真的不疼了么。不,还是会疼,疼了之后,他仍会继续要玄龙剜下血肉去救另一个人,所以问不问还有什么意义。
他最没有资格问那句话了。
如今,玄龙身侧出现了新的、真正愿意对他好的人。
即使他们现在并没有在一起,可若长久地相处下去,玄龙的心里还会留有他的位置吗。
燕鸢想到这条龙与旁人亲密的模样,泪腺便发达得要命,他从小到大也未流过那么多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触及有关玄龙的事情,他的内心就脆弱得承受不起半点伤痛和委屈。
“阿泊……你会与那狐妖相爱吗。”
玄龙寒绿的眸映出波澜无惊的水面,身后的怀抱令他品尝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悲怆:“现在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可我就是想知道嘛……”燕鸢在他耳边带着哭意撒娇。
玄龙沉默很久,轻声回:“不会。”
直到现在,这个人的难过都令他心肠揪扯,难以自持。
“真的吗?”燕鸢喜道。
玄龙垂眸,分开他圈在自己腹前的手,低沉的声线是温和的。
“走吧。”
“时辰,不早了。”
燕鸢眼泪模糊地望着男人带暗金面具的脸:“那我下回再来找你。”
“嗯。”玄龙未看他。
燕鸢跟个孩子似的哭:“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玄龙哪里有主动抱过他,现在自然也是不会的,燕鸢见他不动,便上前,面对面将玄龙拥进怀里,吻他的额头。
“阿泊,我对不起你。”
“下回我再来看你。”
“我给你……给你带宫中的好吃的,好玩儿的。”
“好。”玄龙低应。
燕鸢这才放开他,一步三回头:“阿泊,那我走了……”
“嗯。”
玄龙静静注视着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像是要将他的容颜刻进心里。
宫人侍卫们簇拥着燕鸢嘘寒问暖了一番,护送燕鸢走向不远处的丛林小道上那辆低调而不失奢华的马车。
燕鸢上马车的时候,透过葱郁的树林看潭边,方才还站在那里的玄龙已不见了,他失魂落魄地垂头,踩着宫人的背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小道上走起来,车壁外传来陈岩担忧的问话。
“皇上,您没事儿吧?……”
燕鸢回神,随口道:“无事。”
“这两日可把老奴担心坏啦,还好您平安回来了,看来那玄龙真是通灵性的。”陈岩跟在马车外面走得飞快。
燕鸢勉强扯动嘴角,笑道:“……他自是通灵性的,他待朕很好,与人族没什么不同。你还与他打过照面呢。”
陈岩惊讶道:“何时?……”
燕鸢不回话了。
马车里静了许久,传出燕鸢低落沙哑的声线,似自言自语。
“陈岩,天下事,真的难两全么?……”
“朕分明是皇帝,掌管万里江山,可为何也会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时候……”
陈岩估摸着燕鸢指的应当是宁枝玉的事,斟酌着安慰:“皇上,天下事,自是难两全的。”
“人生来就是苦多于甜的,您身为帝王,理应超过众人万般好,眼下的苦楚再难,也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燕鸢垂目,掩下眼中落寞:“是么……”
陈岩道:“是啊,您是真龙天子,定有真龙相护。”
他这话倒没说错。
玄龙不就是那守护他的真龙吗。
待马车的影子消失在曲径通幽处,良久,潭面跃起数丈高的水花,隐在空气中的玄龙入了水。
槲乐刚起床就跑过来找玄龙,屋内转了一圈没见着,出门时正撞上归来的玄龙。
“你去哪儿了?”
玄龙面色无常,缓缓行至屋内:“上岸。”
槲乐跟上他:“那狗皇帝呢?”
“已离开了。”
“真的?”槲乐挑眉,心中狂喜。“可算将那瘟神送走了。”
“你身上有伤就别乱跑了。”槲乐拉着玄龙在桌边坐下。“早餐吃什么?”
玄龙:“随意。”
槲乐啧了声,犯难道:“世上哪有随意这种东西。”
很快他便双眸发亮,蹭得起身往外走:“你等着吧,我有个新菜式,保证你喜欢!”
玄龙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唤住他:“槲乐。”
“嗯?”槲乐回身。
玄龙移开目光:“我想离开此地。”
槲乐愣了愣,他何等机灵的狐狸脑袋,一下就明白过来为何:“也好。”
“让那狗皇帝找不到你,便没办法缠着你了。”槲乐走到玄龙面前,蹲下身,轻轻握住他发凉的手,心疼地搓了搓。“否则你这般心软,老是叫他欺负,我要杀他,你又不肯。”
“你放心吧,不论你去何处,我都陪你。”
玄龙心中动容,木讷地开口:“谢谢你……将我当作亲人。”
槲乐皱眉:“我可没将你当作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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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龙喉间微动。
槲乐懊恼拍了拍脑袋,站起身:“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我、我就是……”
心悦你。
玄龙茫然的绿眸追随着他,显然在等答案。
分明是很简单得一句话,可槲乐就是说不出来,他头一回真正喜欢上一个妖,内心远比表面更加挣扎,若被拒绝了,他是会很难过的。
再坚强的人,若喜欢上谁,心就会变得很脆弱。
失了脸面不要紧,最怕的就是玄龙因此疏远他,要真这样,到时候他找谁哭去。
“我就是……”槲乐踌躇许久,看着玄龙这般迟钝的反应,又羞又急,最后给孩子逼得炸毛了:“你个笨龙,你愚钝,你……小爷不想与你说话了!”
遂转身跑了。
“……”
玄龙从未觉得有人真的会喜欢自己,所以即便燕鸢误会他与槲乐之间有什么,他也不会认为得槲乐会对他产生除去亲人以外的感情。
在他看来,槲乐就是将他当作兄长而已。
见对方如此说,玄龙愈发不解,待槲乐身影消失在门外,收回视线,低喃道。
“不是……将我,当作兄长吗。”
那是什么?……
或许是朋友吧。朋友亦是好的。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几乎都是槲乐在照顾他。他未尽过做兄长的职责。
屋内寂静,燕鸢来此待了不过两日,再离开,便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玄龙心中空荡,掌心幻出那块与之前有了变化的鸢尾玉坠,微微失神。
今日之后,再不相见……
这段毫无意义的感情,该是结束的时候。此后不论是有关那人的任何事,他都不再管。
都不再管。
小半个时辰后,玄龙走神间感到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脸上骤然褪去血色,他幻去手中玉坠,闷哼着捂住心口,手掌出现强烈的灼烧之感。
张开手心,只见一道蓝光闪过,缓缓绽开一朵漂亮的鸢尾……
跟燕鸢手中那朵分毫不差……
玄龙愣愣盯着那淡蓝的花瓣,不明白为何自己掌心会忽然出现这朵花,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心中莫名出现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
三十里外的官道上,一群黑衣死士与燕鸢的便衣侍卫缠斗成一团,黑衣死士来势汹汹,武力高强,不多时功夫,经过严苛训练的侍卫们便接连倒下了一半,地上血流汇成小溪,将泥土染成暗红,暗处匍匐着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快,护送皇上离开!”
侍卫长大喊着帮助陈岩掩护燕鸢撤退,车帘被掀开,燕鸢面色阴沉地下了马车,混乱间,一只淬毒的箭带着如破势竹的气势袭向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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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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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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