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寂静,玄龙摸出床侧暗格中的安胎药服了一粒,腹中尖锐的痛意逐渐淡去,可浑身筋骨被蚂蚁啃噬般的痛楚只增未减。
那便是被蚕食灵魂之力的滋味,从失去内丹那刻开始的。每日总有几个时辰痛得很厉害,大概就如人饿了需要补充大量营养,胎儿饿时,亦要汲取许多养分。
玄龙的身体犹如遭受重创的穿山甲般蜷缩起来,肉眼可见的在发抖,他双臂环紧自己,想要以此减轻痛楚,但效果显然很微弱。
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在燕鸢面前还能勉强维持镇定,此刻已做不到了,脑中混乱得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别的,在绵密的痛楚中沉沉睡去。
燕鸢到鸾凤殿的时候,宁枝玉正从床上醒来,宫人熬了药送到床边,苦口婆心地劝他:“皇后娘娘,您就将药喝了吧,若是让皇上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该多担心啊……”
宁枝玉瘦得犹如一具骨瘦形销的纸人,单薄地躺在那厚实的锦被里,猩红的双眼了无生气地望着上方,看起来随时都会断气。
听到宫人的话,也只是木然地眨眼,没有任何反应。
大太监见规劝无用,给旁边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到床边,合力扶着宁枝玉的肩膀和后背将他架起来,老太监端着玉药碗上前,舀了一勺漆黑的汤药送到宁枝玉唇边。
“皇后娘娘,您就喝一口吧……”
宁枝玉别过脸,抬手去挡,他已几日未进食了,力道控制不住,碧绿的玉碗被失手拂到地上,一声脆响后碎得四分五裂,加了龙鳞的汤药洒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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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监‘哎呦’了声,拍着大腿哀声道:“这药极珍贵的,里头的药引是皇上费劲千辛才弄回来的,洒了便没有啦……”
宁枝玉嘴角弯起,目光死寂,轻声道:“没有便没有吧。”
“我们说好的……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死了,我还有何理由活下去……我要去陪他。”
“黄泉路上……我牵着他的手,下辈子,还做夫妻……”
宁枝玉性子不疾不徐,温柔安静,待宫人亦是极好的。殿内凄凉,宫人们见他死意坚决,纷纷抬袖抹泪,连殿外有人进来也未注意。
“阿玉……”
宁枝玉愣了愣,僵硬地看向声线来源,燕鸢一袭龙袍,掀开珠帘快步朝他走来。宁枝玉动了动口,未能发出声音。
燕鸢进来,宫人们自觉退开,让出一条路,燕鸢在床边坐下,抓起宁枝玉冰凉的双手,焦急道。
“朕听说你已几日未好好用膳服药了,是想挨朕骂了是不是?”
宁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绝色面容,泪从漆黑的眼中落至面颊:“阿鸢……是你吗。”
燕鸢收紧他的手:“是我。”
宁枝玉笑了,指尖颤抖着抚上燕鸢的脸,感受到那鲜活的触感和温度,低低哭了起来:“他们说你死了……”
燕鸢将人搂进怀中,一下轻拍宁枝玉的背,柔声道:“朕这不是回来了么。”
“不哭,不哭。”
宁枝玉虽比燕鸢大几岁,可两人相处时,燕鸢的稳重向来不输他,许是因为觉得宁枝玉孤苦伶仃,唯有他能倚靠,便不舍得叫他受半点委屈。
燕鸢当日出宫并未告诉宁枝玉,连着好几日都用忙于朝政的借口没与宁枝玉见面,宁枝玉以为他是真的很忙才不来,便让宫女做了份可口的点心送到乾坤宫,想叫他注意身体,结果宫女无意间从陈岩和侍卫的对话中得知燕鸢死后尸体下落不明的消息。
宁枝玉命人买通了侍卫长,得知燕鸢是为了寻他的药引出宫被刺伤而亡,顿时心灰意冷,一心求死。
燕鸢安慰了宁枝玉一番,从他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后怕不已,若是他没复活,或者再晚几日醒来,宁枝玉是不是就真跟他一同死了?
“傻阿玉。”燕鸢斥责起宁枝玉来时,语气也是轻轻柔柔的,完全不似对着玄龙那般,说发火就发火,言语极其难听。
“不管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轻贱自己的性命,朕为了寻你的药引,费了那般大的力气,你就这样报答朕?”
宁枝玉已不哭了,安心地靠在燕鸢怀中,聆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这世上人人都轻贱我的性命,唯有你在意我,心疼我。”
“你若死了,我自是要追随你,即便去了地府,只要有你在我身侧,我便连牛鬼蛇神都不怕。”
“因为我知晓……你会护我。”
燕鸢听罢喉间发梗,内心那股浓浓的负罪感又涌了上来。
宁枝玉如此信任他,他怎能伤他的心呢,这可是他前世今生的爱人啊……那玄龙呢,玄龙该如何?
梦境的绝望促使燕鸢不舍伤宁枝玉分毫,对玄龙的莫名痴迷则使他无法狠心,身于两难的处境,燕鸢至今都在犹豫。
他暂时将册妃的事情压在心中,叫宫人送了清淡的膳食进来,见燕鸢平安,宁枝玉总算肯用膳,一口接一口,乖顺地吃掉燕鸢舀在勺中递过来的青菜肉粥,他嚼东西慢,便显得格外优雅。
半碗下去,宁枝玉摆手拒绝燕鸢送来的勺,捂着唇闷闷咳了两下,摇头道。
“不要了。”
燕鸢知他胃口小,没强求,将碗递给宫人,让宫人全部退出去,殿内唯剩二人。
“困了吗?”
“看着你,便不困了。”
宁枝玉话虽这么说,但由于身体太虚弱,服过药后没多久便撑不住了,燕鸢扶着他躺下,指腹抚过宁枝玉秀气的眉。
宁枝玉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忍着疲惫问道:“阿鸢,你可是有心事?”
燕鸢沉默了一会儿,对上宁枝玉目光,鼓起勇气开口:“阿玉……朕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若你听了不高兴……便算了。”
宁枝玉直觉是不太好的事情,但仍是笑:“何事?”
“你说吧,我不会不高兴。”
燕鸢很少有这般忐忑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所服用的药引为何如此珍贵难寻么。”
“其实那根本不是从悬崖峭壁上就能寻来的东西,那东西要入万尺深潭中才有。”
“朕之前怕吓到你,没告诉你实话。”
“你的药引,不是草药……而是龙鳞。”
“龙鳞?……”宁枝玉惊诧道。
燕鸢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嗯。”
“大婚之夜,你忽然病倒,生命垂危,太医们皆束手无策,这时候,宗画告诉朕,景花山下的千年古潭中有条玄龙,龙心入药……可医百病。”
“除了这办法外,朕不知还能如何才能叫你醒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隔日便带了修士去了古潭,想将玄龙活捉回来。谁知半途遇上刺杀,误打误撞入了潭底。”
“说来也奇……分明是水底,人却能呼吸自如,想来是玄龙施了什么法术。”燕鸢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似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很快因为接下来的话消失了,变得有些沮丧。
“我原以为他同江湖传闻般凶残,谁知他外表冷酷,待朕却很温柔。朕便借此机会,假意喜欢他,骗他回宫,让他拔龙鳞给你入药引。”
“朕想趁他熟睡直接挖心,可终是于心不忍,他与朕无冤无仇,只因为他的血肉能救人,便必须死么?朕做不到。”
“所以,只能以爱之名不断哄着他……从他身上获取龙鳞,用龙鳞抑制你的病。”
“后来,他发现了朕根本不爱他,全然是骗他的,便离开了。”
“这回出宫,朕就是为了去寻他要龙鳞,结果再遇刺杀,命丧半途……是他救了朕。”
“所以呢?……”宁枝玉知道,接下来燕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若不是他……朕便死了。”燕鸢底气不足道。
“朕觉得不该让他白白付出那么多……他既喜欢朕,愿意留在朕身边,朕就想着,给他一个名分,封他为妃。”
宁枝玉觉得燕鸢可能是疯了,那可是妖啊,且不论真假,光是他所说的,就足够让人匪夷所思了:“你要封一头妖为妃?……”
燕鸢急忙解释道:“他虽是妖,但性情温和,和人族没什么区别。”
“你放心,即便朕封了他为妃,但朕最爱的人仍是你。”
宁枝玉徐徐皱眉:“千百年来坊间传闻的妖怪皆是邪恶魔性,喜欢食人血肉,他待在你身边,会不会是有什么目的……”
“不会!他能有什么目的,他就是爱朕,所以才愿意拔鳞救你。”燕鸢不太喜欢宁枝玉这样说玄龙。
宁枝玉看着燕鸢,好像不认识他似的:“阿鸢,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朕没有!朕爱得人一直是你。”燕鸢脱口而出。
“若不是为了治你的病,朕哪会这般大费周章地将他留下,册妃之举一来是为了稳住他,二来是朕待他心怀愧疚……顶多,顶多只有一点点喜欢罢了。”
“是么。”宁枝玉收回目光。
“嗯。”
“那你……那你同意么?”燕鸢终是向着宁枝玉些的,更顾及他的感受。
“若你不同意,朕便寻个由头搪塞过去,反正他好骗,也不会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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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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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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