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鸢之所以囚着他不放,是为了用他来牵制玄龙。
玄龙活着,他便不可能放他走,他若愿意放他走,定然是因为那时玄龙已不在人世。玄龙如今一无所有,道行散尽,能用来作筹码的唯有一颗心。
这些,槲乐很清楚,玄龙亦很清楚。
他们一人穿着太监服在门外,一人穿着亵衣在殿内,玄龙倚门而立,大分部重量都靠在了门上,支撑着衰败不堪的身体。
“槲乐……我已时日无多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准死。”槲乐压低的声音中含了浓浓鼻音。“我会想办法的……即便我们注定被囚在这里无法离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死。”
玄龙知道槲乐嘴硬心软,若有一日他不在了,他绝对不会丢下孩子不管的。多说无益,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叫燕鸢知道,又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须臾,紧闭的殿门被打开。
里头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手苍白却漂亮,指骨长而笔直,看着很干净。手里拿着大块用牛皮纸包着的食物,香味诱人。
“……你喜欢的。”
是烤鸡。
顺着那只手看上去,敞开不算大的门缝后面是男人没有血色的英俊脸孔,长发挡住了右脸的疤痕,金绿的瞳仁竖立,透着冰冷,却让槲乐觉得温暖,笑着伸手接过。
“好久未吃鸡了,还是阿泊待小爷好,不像牢中的臭狱卒,就知道请小爷吃鞭子。”
“……”
槲乐自觉说错了话,抬头看去,只见玄龙沉默地望着自己,脸上虽没有表情,但槲乐知道,对方心里定很难受。
这条龙就是外冷内热,看似难接近,其实比谁都纯善温厚。
槲乐咧开嘴笑:“我皮厚,不疼的。”
玄龙轻轻合上门,挡住双方的视线,冰绿的眸中氤氲出水雾。
有孕本就嗜睡,再加身上有伤,玄龙每日醒着的时候很少,几乎整日都在睡,有时闭眼睁眼,便天黑了。
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那日燕鸢说要送他银簪,夜里回来的时候叫宫人端来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上垫着锦段,摆了数十支簪子,每一支都比小摊上买来的那根要精致,就连玄龙这般不识货的都晓得定价值不菲。
燕鸢拿来不是叫他挑的,而是尽数送给他,叫他收下。んτΤΡS://Www.sndswx.com/
玄龙不肯要,将那块‘定情信物’也一同还给燕鸢,让他拿走。结果惹得燕鸢大发雷霆,几日未过来,乾坤宫倒是清静了许多。
后背上的伤未好全,每日都得上药,槲乐多数时候守在殿外,除非必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进来,比如给玄龙上药这件事。
他看着惨不忍睹的伤口,每回都会哭,起初是哽咽痛哭出声,如今已长进了许多,最多红红眼眶,憋着不让泪落下来。
花娘留下的伤药没有龙族医圣的仙肌粉那般好用,倒上去的时候药粉融入血肉是很痛的,玄龙每回上完药总会去半条命,沾到床合眼便能睡过去。
这日晚膳过后,槲乐与小毡子进来撤了碗筷,槲乐照例留下给玄龙上药。
玄龙跪坐在床榻上,背朝外,解去松垮的亵衣,露出结痂的后背。这种程度其实已经不用上外用的药了,只需内服便可,然而伤口太大,每日起身的时候牵扯到,总会崩裂几处,好得愈发慢。
槲乐拿着药瓶靠近,小心地将药粉洒在结痂的裂痕处,深深的裂痕中渗出血,刺痛他的双眼。
手下的身体在微不可见地发颤。
“你若痛……便喊出来,喊出来,会好受些的。”
玄龙哑声开口:“无事的,不是很痛。”
槲乐不再开口了,怕一说话就漏了哭腔,惹得玄龙难过。殿内安安静静的,外头忽得传来开门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徐徐接近,很快响起一道阴测测的声音。
“你们在作何。”
槲乐扭头看去,燕鸢停在不远处的位置,昏黄烛火映衬得他神色危险,明显又是误会了什么。
这问题着实好笑,将玄龙害成这样的人是谁?还有脸问他们在干什么。下意识就想回怼,出口却唯有淡淡两字。
“上药。”
好汉不吃眼前亏,有朝一日这狗皇帝落到他手中,看他如何为阿泊讨回公道。
燕鸢皱着眉过去一看,的确是在上药,但玄龙这般在旁人面前解衣宽带,还是叫他很不舒服。朝槲乐伸出手。
“给我。”
“你出去。”
一人一狐僵持片刻,槲乐看着玄龙背影,终是忍了下去,愤愤将药瓶放到燕鸢手中,柔声道。
“阿泊,我先出去了,有事唤我。”
玄龙应了一声,待槲乐出去,燕鸢边给他缠绷带边道。
“以后换药就由我来帮你吧,或者叫小毡子来也行,不准那头狐狸与你这样亲近。”
玄龙已习惯了燕鸢的霸道专制和不可理喻,反抗无用,便一味沉默。
小半柱香过去,玄龙拿起身侧衣物便要穿上,燕鸢弯身夺过那染了点点血迹的亵衣:“都弄脏了,换一身吧。”
随后命小毡子取干净的亵衣来。
这个角度足以看到玄龙身前,瀑布般的长发拢在一侧,垂在床上。由上往下看,他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燕鸢视线落在他圆润的肚子上,抬手摸过去。
“才几日不见,怎么感觉你肚子又大了些……”
玄龙身体僵住,条件反射地扣住燕鸢手腕,眉宇轻拧。
燕鸢岔岔收回手:“我就想摸摸看。”
“这小家伙也长得太快了吧。”
小毡子很快送来了衣物,玄龙静静穿上,在床上躺下,面朝里背朝外,一副懒得搭理燕鸢的架势。
燕鸢在床侧坐下,从衣襟中摸出一支银簪,爬上床从身后环住玄龙,将银簪举在他面前。
“你看,这是我特意叫银匠打制的,和上回送你的不同。”
“图案是我亲自绘的,是不是跟你的原身很像?”
银簪是做旧的工艺,尾部是球状,小巧的银球上盘踞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龙,龙的角断了一根,外形的确与玄龙很像。最有新意的是,龙弯曲的身体中绽开一朵鸢尾。
“……”玄龙不晓得燕鸢又想打什么主意。
是想叫他收了这银簪,将孩子落掉……还是龙鳞又不够了?
燕鸢哪知玄龙在想什么,他就觉得这条龙对他不理不睬,跟从前大不相同,叫他很不舒服,便想法设法地哄他高兴。
右臂穿过玄龙颈下,换了右手拿着银簪,左手则圈住玄龙身子,轻覆在他高耸的肚子上,笑着解释。
“龙是你,鸢尾代表我。”
“我知晓你不喜欢那些四处都有的东西,我便叫人做了一支独一无二的,你总会喜欢了吧?”
玄龙推开燕鸢摸在他肚子上的手,低低道:“……不喜。”
燕鸢厚脸皮地将手贴回去:“为何不喜?”
“你不就是气我送了阿玉簪子,没送给你吗,这根簪子是宫中御匠打造,比阿玉那支可要好多了,比国库里那些也要好百倍。”
玄龙沉闷道:“你送的,都不喜。”
他要的何曾是银簪,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感情,是真心相对,彼此珍重。燕鸢给不了他,他曾经有过期待,如今已不想要了。
什么都不想要了。
燕鸢压着心底升腾上来不痛快:“那谁送的你会喜?”
玄龙:“谁送的,都喜。”
“唯独你……相见不如不见,见了,皆是恼。”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看见他就烦?
燕鸢脸色一下就变了,收回手坐起身,扯着玄龙的胳膊强迫他转过来。
“你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后背摩挲过床榻,传来尖锐刺痛,玄龙脸色惨白,抿唇安静地别过脸,合眼,并不理他。
“行,爱要不要。”
身侧传来腾得一声,燕鸢起身下床,重重将簪子掷到地上,不算锐利的簪子尾部将深色木地板砸出个坑。
“看来我真是待你太好了!”
燕鸢摔门的习惯大抵是遇见玄龙后才有的,偏殿的门估计都快给他弄坏了,好在他是皇帝,可以足够任性,弄坏万扇门也修得起。
银簪咕噜噜地滚到了床底下,留下那个小小的坑孤零零地在原地,玄龙望着那缺了块漆的地方出神,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几乎每回燕鸢来乾坤宫,离开时都是怒火冲天,待他背影一消失,槲乐便要紧张地进殿门看看玄龙是否安好。
见男人没事,槲乐这才放心地出去。
其实这对于玄龙来说倒算是好事,燕鸢若待着不走,禽兽似得要玄龙伺候他泄欲,玄龙如今的身子,哪里受得起。
那么大的肚子,他也下得去手。
本以为今夜将是个来之不易的安稳夜,谁知在燕鸢离开一个时辰后,又回来了,身上的服饰还换了一套。
原是玄色的龙袍,换成了质量上乘的银袍,气质冰冷,却并没有发怒的迹象。
小毡子诚惶诚恐地行了礼,给燕鸢打开殿门,槲乐紧盯着他的背影,眉头拧起。
“等等。”
那人脚步顿住。
槲乐警惕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你是谁。”
小毡子一个激灵,压低声音道:“小槲子,你傻了是不是,这是皇上,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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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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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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