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对那种蠢事嗤之以鼻,他们魔族是不这样的,魔族好像生来就性情薄凉,嗜杀成瘾,情爱于他们而言是很稀有的东西,只存在于少数高等魔物之间,即便拥有,也不会重过自己的命。
幼时偶然听到父王母后的对话,万万年前,初代魔王娶了一个人族为后,他们一家子兴许是延续了那人族的血脉,因此骨子里总有些痴情的秉性。
父王待母后一往情深,两位兄长亦是对嫂嫂痴情专一,不似其余那些高等魔族般后院妻妾成群。
魔叁原以为没有遗传那情种的魔唯有自己,后来才知晓,原不是如此,他只是还未遇到真心喜欢的人,若是遇到了,便是连命都可以丢掉的。
就像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中,为妻女挡剑身亡的大哥。
他们终究是一家子。
“好啊,将你手中的魔刃捅进自己的心脏,我便将他放了。”微讶过后,燕鸢淡笑。
没想到魔尊答应得如此痛快,他原本并不确定宁枝玉对于魔尊而言是怎样的存在,他在赌。赌魔尊喜欢宁枝玉。
能在魔头手中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虽然见到宁枝玉时他的手脚被魔锁链束缚着,可束缚他的每一只镣铐上都包裹着细致的牛皮,这证明,魔尊不想宁枝玉受伤,哪怕是一丁点儿小小的伤口。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同样感到诧异的还有被燕鸢用匕首挟持在怀中的宁枝玉,他看着魔尊冷酷的脸,轻喃道:“不会的……他不可能为我死的……”
“当心有诈……”
“不,他会的。”燕鸢观察着魔尊的神情,笃定道。
下方正与神族撕杀的几名魔将抬起头焦急地朝魔尊吼,叫他莫要鬼迷心窍,但没能阻止魔尊缓缓抬起魔刃的手,他低声说。
“好。”
魔刃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意图,不安地嗡鸣颤抖起来,黑红的魔气绕着半弯的刀身,时浓时淡。魔尊对着手中魔刃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
魔将们被神族缠着脱不开身,只能疯狂地朝魔尊吼着,意图阻止他们的王为了个人族自我毁灭。
“王——不要——”
“他根本就不爱您——!!”
谁在下方这样嘶吼着,魔尊听到了。他知道宁枝玉不爱他,他比谁都清楚。
他的阿宁不仅不爱他,还很讨厌他。
按理说,他是不应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只会对自己冷眼相待的人去死的,可事实上,光是看到宁枝玉被人用刀抵着脖子,流了那么点血,他便觉得心脏好似被捅了刀子,连呼吸都害怕得在发抖。
那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难受。
属下说得对,他可能是疯了。或是种了蛊,那种蛊名为阿宁,比魔蛊还要厉害。
不知道是何时开始越陷越深的,最初似乎只是不满于宁枝玉待谁都温和有礼,偏偏见了他如同粪坑中的臭蛆,堂堂魔尊几时被身边人这样唾弃过,他愈是厌恶他,他便愈是想看宁枝玉对他笑的模样。
但他先前从未喜欢过谁,哄人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毕竟身为魔尊向来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儿。
倒是潜心地同下属学过,讨好人该投其所好,他记得宁枝玉喜欢看书,便去凡间淘了不少,还买了文房四宝,不定哪日宁枝玉心情好了便想吟诗作赋。怕自己亲自送给宁枝玉,会被一股脑扔出来,于是每回都叫下属送。
他的心意对方应当是没有感知到的,或者感知到了依然不屑一顾。魔尊其实清楚是后者,但他不愿意多想,哪怕宁枝玉的话说得那样恶毒,他还是痴心妄想,妄想有一日这个人族会被他打动。
可惜他太笨了,到现在也没有学会如何真正地让他笑。
属下撕心裂肺的吼声被完全摒弃在魔尊的世界之外,他抬起血色的双瞳,看向宁枝玉,同往常那般,道。
“阿宁……教我写你的名字吧。”
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散在风里。
大抵是感知到了什么,宁枝玉连那些冷嘲热讽都忘了说,怔怔与魔尊对视着,眉宇间有几分茫然。
魔尊见他不说话,垂下眸笑了一声。
“你看,我又在说些有的没的了。”
“明知道你不喜欢听,还是要让你不高兴……难怪你那般厌恶我。”
“……我知晓你在我身旁过得不好,可我又不舍得放你走,亦不想让你死,便只能将你囚着。我想着,你这般良善,连踩死只蝼蚁都要难过许久,说不定哪日也会对我与阿冽心软,到时候,我们一家便能开心起来了。”
宁枝玉冻得大脑迟缓,这时候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为何要对你心软……都是你自作多情,我恨你。”
魔尊沉默须臾:“嗯,你没理由对我心软。”说着抬起头,道。“你不是总说让我去死么。”
“总算能如你所愿了。”
宁枝玉不太明白魔尊到底想干什么,直到此刻,他仍不认为魔尊会为他去死。
这太荒唐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在宁枝玉紊乱的思绪中,魔尊手中的刃被抬至与心脏齐平的位置,他的视线片刻未从宁枝玉面上离开,口中的话却是说给燕鸢听的。
“吾以魂魄消亡为代价,对天道起誓……愿以吾死换爱妻活,汝若不尊此誓,九天雷罚降下,道殒身消,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蜀南文学
最后一字落下的同时,魔尊手中的刃没入了心脏,隔着寒风宁枝玉都能听到‘噗嗤’一声响,他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呆呆地看着那魔,反应不过来。
“王——!!!!”魔族兵将们绝望地吼道。
魔尊的身体颤了颤,唇中一下子涌出许多血,以至于他俊美的脸变得十分艳丽。
魔尊本就是生得极出众的,容貌绝不输燕鸢,应着宁枝玉瞧他不顺眼,嫌他恶心、狠毒,便从不拿正眼瞧他。
今日魔尊的举动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宁枝玉便不得不多看他,看得移不开眼。他一直觉得魔是没有人性的,所以他向来看不起他,这时候反倒是看不明白了。
再强大的魔,被魔刃刺中心脏,都不可能活,逆天的自愈能力成了摆设,更多的血从魔尊口中淌下,他见宁枝玉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没出息地朝他笑。
“阿宁……”
“……阿宁……”
他知道宁枝玉不会应他,就是想多叫叫,再不叫,便没机会了。
他终究是没能学会如何写爱人的名字。
因为他爱的人不愿意教他。
“我知你厌恶我……但阿冽总归是你生的,你莫要待他太心狠。”
“生而为魔……非他所愿,你若愿意教他……兴许,阿冽亦能长成如你这般谦谦君子……”
当日有孕时,宁枝玉腹中怀的是双胎,他身为人族承受不了如此大的魔气,滋育孩子的养分不够,生出来时就剩下一个。
魔尊大字不识几个,想不出什么有内涵的名字,恰好孩子出生那日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便唤为阿冽。
这些宁枝玉都知道。
生下孩子不久,他便被打入了冷宫,身侧半个人都没有,消失许久的魔尊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不愿说话,魔尊便也不开口,安安静静地陪着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自是不愿,他就想一个人静静等死,偏偏这魔头烦人得很,一碗一碗汤药给他灌下去,硬是将病入膏肓的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那时候起宁枝玉就恨上他了,恨他强迫自己这样痛苦地在人世间苟活,魔尊的出现令他失去了一切,他怎么能不恨他。
孩子出生的小半月后,雪停了,那日午后的阳光很好,魔尊将他抱至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随后又抱了襁褓中的孩子出来,问他,我们的孩儿叫阿冽好不好。
那时候魔尊说起这种话来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他自是不可能搭理他,要死的人怎么会管一个小杂种的名字叫什么,魔尊虽黯然,却也不纠缠他继续往下说了。
宁枝玉感到很奇怪,那些早已落灰的记忆他怎会记得这样清楚,清楚到连那些时日发生的点滴都历历在目。
魔尊端了鸡汤过来要喂他喝,被他挥手打翻在地;魔尊为他擦脸,他别过头叫他滚,这魔头不但不滚,还因此挨了他一巴掌;魔尊哄他喝药,他不愿意喝,那魔头便讲茶楼中听来的江湖趣闻逗他开心,他听着听着便哭了,因为从前他身子不好的时候燕鸢也会这般说书哄他睡觉。
宁枝玉突然明白,这个魔头可能真的是很喜欢自己,不仅仅是将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否则他怎会愿意为他死呢。
魔尊的身体在魔族兵将的哀哭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燕鸢放开了宁枝玉,他们一同站在半空,脚下踩着一朵祥云。
“阿宁……你自由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宁枝玉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甚至还来不及回答魔尊,来不及说出那些足以刺痛对方的话,魔尊的身体就化成点点血雾,向四周散去。
——他的爱人很温柔,唯独待他残忍,未曾施舍过他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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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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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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