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书案前,朝锦衣男子拱手行礼:“卑职告退了。”
他说着抬头看那锦衣男子一眼,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锦衣男子揉了揉眉心,将手中文书扔在书案上。
他似乎十分疲倦,仰头靠在椅背上,眉头紧皱。
顾然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站到他面前。
锦衣男子还是一无所觉,依然仰靠在椅背,动也没动一下。
顾然抬手,本命剑轻轻朝前送出。
剑尖悬停在那人颈项前。
他的剑影,可是是上古寒天剑,剑身寒气逼人,即便没有碰到那人肌肤,也足以激起对方的鸡皮疙瘩。
锦衣男子猛然睁开眼,刚要开口,寒气森森的长剑已经指着他的嘴巴。
寒意透骨而来,他睁大眼睛看向顾然,目光中闪过一抹惊慌,倒是很快镇定下来。
“你……”锦衣男子哑声开口,声音低沉,“你不是南溪阁的修者大人。”
顾然静静看着他,锦衣男子淡淡一笑,就是笑容有些惨淡:“南溪阁的人,不用剑。”
“法修。”顾然说道:“我是剑修。”
他记得南溪阁是法修宗门,而且是五星法修宗门。
锦衣男子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南溪城是怎么回事?”顾然皱眉,“城中怎么一名修者也没有?”
“仙长不是梁国人?”锦衣男子看着顾然。
“不是。”
锦衣男子点点头。
他气度从容,虽然神色看起来颇为疲倦,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指着他,他竟然很快恢复了镇定。
顾然已经看出他不是修者,倒有几分佩服他。这人,比先前他遇到过的那些梁国魔气修者有勇气多了。
他索性一挥手,收回本命剑。
“多谢仙长。”锦衣男子坐正身体,朝顾然拱手见礼。
“南溪城究竟是怎么回事?”顾然又问。
“在我回答仙长的问题前,仙长可否先告诉我,您来自何处?”
顾然没说话,只是看着那锦衣男子。
片刻后,他说道:“我知道你。”
他顿了顿,又道:“三年前遇魔山脉魔修越界,约三十名魔修跑到南溪城中,抓了上百居民回遇魔山脉,用以威胁梁国皇室和梁国宗门,要换取他们需要的东西”
顾然说道:“梁国六星和五星宗门两次进入遇魔山脉救人,都空手而回,最后是四大宗门派了弟子来救。”
他说道:“在四大宗门弟子到这里之前,你已经只身前往遇魔山脉,愿意用自己换回那些人质。”
顾然看着锦衣男子的眼睛:“所以我认得你,也愿意信你。”
他再次问道:“南溪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
顾然缓缓问道:“梁国,发生了什么?”
锦衣男子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然。
眼前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年纪,青眉白齿,宛如画中人一般清雅精致。
身上青袍看起来十分普通,宽宽松松地裹住他瘦削的身体。
他的剑……
锦衣男子也不知道这少年的剑是否厉害,毕竟对他们来说,修者们都是十分厉害的。
但他实在太年轻了!
“仙长非我梁国人,还是莫要淌这一摊浑水。”锦衣男子轻叹一声,“请回吧。”
顾然问道:“若是再有遇魔山脉魔修入侵,南溪阁可会护住你们?”
锦衣男子一怔,张了张嘴,竟没有回答。
“我知道了。”顾然语气淡淡。
坐落在城外的宗门,本就有庇护城中百姓的职责。
锦衣男子连这个问题都会犹豫,南溪阁必定出了什么问题。
顾然想了想,又问:“我还有个问题,司……”
他才说出一个字,又突然闭上了嘴。
司空鹤从未问过他,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他也不用从旁人那里,知道和司空鹤和有关的事。
若有一天,司空鹤愿意说,那他就听着吧。
顾然看着锦衣男子:“告辞。”
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仙长!”锦衣男子却突然站起来,追了上来,“仙长留步。”
顾然停下脚步。
锦衣男子咬咬牙,朝他一揖到地:“仙长既能说出三年前那事,又不是梁国人,想来是四大宗门弟子。”
他直起身体,看着顾然突然朝地下跪去。
顾然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锦衣男子。
“仙长,请救救南溪城百姓!”
锦衣男子比他高大许多,但顾然只是袍袖轻拂,他就怎么也无法跪下。
他左右看看,飞快说道:“有人逼我南溪城百姓修行,此事……此事本是好事,可我南溪城哪有那么多适合修行之人,他们想要修行,就必须杀掉自己亲人,献祭给魔……啊啊啊……呃……”
锦衣男子口中“魔”字刚刚说出口,他神色突然大变,猛然伸手捂住自己脖子。
“呃……唔唔……”他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双手用力扒在脖子上,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重重掐住了脖子一般。
顾然神色一凛,他闪身上前,托住锦衣男子的腰。
他毫不犹豫,带着锦衣男子就朝屋顶掠去。
“砰”的一声,顾然直接撞破屋顶,脚下迅捷无比,带着锦衣男子朝城主府外疾驰而去。
南溪城也算是梁国比较繁华的大城了,城墙经过千年的加固,又高又厚,每一面城墙上,都站着戍守城池的士兵。
今日也是如此。
士兵们刚刚换完班不久,几名站到自己岗位上的士兵就看见一道青影和黑影晃过,很快消失在眼前。
那几名士兵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青天白云之下,城墙上安安静静的,哪有什么影子。
这么片刻功夫,顾然已经带着锦衣男子,轻飘飘落在离城墙数里外的树林中。
他松手,让锦衣男子靠着一棵大树,坐到地上。
“呼——咳咳……”锦衣男子呼出口气,然后便撕心裂肺地大咳起来。
他脸涨得通红,咳了一阵后停了下来,声音微哑朝顾然道谢:“多、多谢仙长。”
“不好!”顾然突然转头,看向南溪城的方向。
“仙长?”锦衣男子也慌了起来,“发生何事?”
顾然一抬手,一步和一剑出现在他身边:“它们会保护你。”
他又从储物锦囊中,取出玄武阁的传讯铃铛,塞到那锦衣男子手中:“拿着它。”
“仙长……诶?”
顾然说完,已经飞身而起,又朝城中急掠。
他先前在那小姑娘身上,留下了一缕灵气。
此时灵气跳动,他感受到了杀意弥漫。
顾然速度极快,风从他耳畔擦过,扬起他脸颊几缕头发。
青影晃动,已经落在城西一处平房外。
房中,传来年轻女子的哭泣声:“你……你不要杀她。你要杀,就杀我吧!”
“你杀了我吧!要杀就杀我吧!不要杀我的女儿。”
“老婆,你别这样,兰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又何尝忍心。”年轻男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可是……她身上才流着和我相同的血啊。”
“老婆,我们还有小宝。等我成了修者,到时候我们一家都会过上好日子,我们也还可以有别的孩子。”
男子声音嘶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你,放手吧。”
“不!”年轻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响起小女孩的声音,“娘……爹……娘救我,救我!”
“兰儿……呜呜呜……你放开她!放开她!”
“啊——”年轻男子突然惨叫一声,“你个娘儿们,你懂什么?!”
顾然闭了闭眼睛,一步迈出,踏入房中。
房中,早已乱成一团,顾然先前见过的年轻女子,正被一个年轻男人重重退开。
她紧紧咬着男人的胳膊,含糊着在叫:“走……走啊……”
先前穿着碎花衣衫的小姑娘,跌坐在地上。笑容早已消失,脸上哭得脏兮兮的,那双又清又亮的眼睛中,又是害怕又是茫然。
他们谁也没发现,房中多了个人。
只有小姑娘,突然抬头,抽泣着看向顾然。
青袍少年俯身,将小姑娘抱起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年轻男人终于看到了他:“你是谁?!”
他一边愤怒地冲顾然大声喊叫,一边用力甩着自己的手:“你个疯婆娘,快放开我!否则老子连你也杀!”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空着那只手,用力打向那女子。
“铮”的一声轻响,有些昏暗的房中,亮起一道剑光。
男人连惨叫声都未发出,仰天便倒。
顾然早已转身,挡在小女孩面前,没让她看到那一幕。
年轻女子还没松开咬着自己丈夫的嘴,被拖着一起倒在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似乎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松开了嘴巴。
女子嘴唇上,还染着鲜血。片刻后,她却惨叫出声:“相公!相公你怎么了?!”
她刚才咬得有多么狠,此刻叫得便有多么惨:“相公你不要死,呜呜呜……”
女子扑倒在男子身上,哭得伤心无比:“我们……我该怎么办啊?相公,呜呜呜……”
顾然静静看着她,淡淡开口:“他没死。”
年轻女子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顾然。
这时候,房间深处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他揉着自己的眼睛,奶声奶气叫道:“娘,好吵啊。小宝饿了。”
顾然静静看着这一室的狼狈,目光最后落在年轻女子身上。
女子容貌还算清秀,只是唇角染血,头发乱了,早没今日顾然在城门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他从储物锦囊中,取出一把中级灵石放在桌上。
“他没死,但也暂时无法行动。”
顾然又从储物锦囊,取出一只装满糖果的盒子,放在小姑娘怀中。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在快要出门时,脚步微顿,淡淡又道:“也暂时无法再伤你女儿。”
门外,有阳光洒落,照在顾然白皙的脸颊上。
他朝前又走了两步,身后猛然传来,那年轻女子的嚎啕大哭声。
那哭声不像是在哭,反而有些像野兽在嘶吼,在挣扎着。
仿佛在发泄,又仿佛充满了无奈和不甘。
顾然敛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从前以为,灵府不稳,从门中人人羡慕的天才,一夜间堕落为大家同情,也瞧不起的短命鬼,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成为众人笑柄,便已经足够让人痛苦。
原来这世间,还有更多的苦痛,更让人痛彻心扉。
顾然迈步向前,哭声渐渐远去,最后他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
南溪城门外,树林中。
一步和一剑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踱来踱去,锦衣男子倚靠在树上,时不时看向顾然离开的地方。
他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铃铛,铃铛精致,材质像是琉璃,晶莹剔透,下面还缀着一个黑色的平安结。
黑色?
锦衣男子好奇地看着那编织精巧的平安结,这种东西很少会用黑色丝带编织的。
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传来“嘎嘎”两声大鹅的叫声。
但大鹅只叫了两声,便又安静下来。
一个阴影,投到锦衣男子身上,遮住了树林中斑驳的阳光。
锦衣男子霍然抬头,看向前方。
白袍男子长身而立,容貌极其俊美,不输给先前那救他出来的青袍少年。
“咦?”锦衣男子听到白袍修者轻“咦”一声。
那人抬头看向他,开口了:“这铃铛,是何人给你?”
他的声音虽然有些冷冷的,但如洞箫一边悦耳动听。
锦衣男子却一把握住铃铛,戒备地看着那人,说道:“你是谁?”
白袍男子转头看了眼一步和一剑,两只在别人面前凶悍的大鹅,此时黑豆豆一般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却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你……”锦衣男子也发现一步一剑被人定住,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吐沫,下意识朝后挪了挪身体。
“咦?”白袍男子盯着他看了看,“你是南溪城城主,沈元良。”
他不是在问,而是很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认得我?”沈元良愈发紧张。
“三年前我见过你。”白袍男子说道:“你曾只身去遇魔山脉,想要换回作为人质的城中百姓。”
沈元良:“……”
今日怎么碰到的一个两个修者,都知道这事。
他一下反应过来,叫出声:“你也是四大宗门的弟子?”
“我叫裴玄。”
白袍男子正是裴玄。
就在这时,又有个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裴玄!”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从树上落下,站在他身旁:“你怎么也来了?”
劲装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在一旁僵立不动的一步和一剑。
“靠!”他大叫一声,“你定住的?”
“这可是小师弟的宝贝!”年轻男子说着,上前拂过一步和一剑。
“嗯?咳……”裴玄轻咳一声,连忙抬手。
一步和一剑身体一晃,“嘎嘎”又是两声大叫,要朝他冲去。
“乖崽!”年轻劲装男子当然就是谢宇青。
他双臂一张,拦住了一步和一剑:“乖崽不要冲动!这家伙阴着呢,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啊。”
“嘎嘎。”一步和一剑倒是认得谢宇青。
两只大鹅又叫了两声,不情不愿地停下了。
两双黑豆豆一般的眼睛,齐齐看向裴玄。
饶是裴玄素来从容,都忍不住又轻咳一声,解释:“我也是发现了玄武阁传讯铃铛的气息,这才寻了过来。”
“我也是。”谢宇青说道。
他目光落在沈元良掌心的铃铛上,说道:“这是我小师弟的东西,阁下是否见过他?”
“小师弟?”沈元良小心翼翼看看裴玄,又看看谢宇青。
他张了张嘴,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实话。
看起来,那青袍剑修仙长留下的两只凶巴巴大鹅,确实认识这人,可是……
“咦?”谢宇青双手环抱胸前,上下打量着沈元良,眼睛突然一亮:“你是南溪城的城主?”
他说:“我认得你!”
谢宇青一边说着,一边索性在沈元良身边蹲下,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三年前,你竟然主动跑去遇魔山脉,要换城中被抓走的百姓。”
他说着朝沈元良竖起大拇指:“勇气可嘉,干得漂亮!”
谢宇青说着揽着沈元良的肩膀,笑眯眯又道:“原来是自己人啊。”
沈元良:“……”
他脸微微有些热。
虽说当年自己是做过这样的事,但是已经过去三年,后来也少有人提起。
没想到时隔三年,今日竟然被三人轮番提起。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也猜到这几人应该都不是坏人。
“那位青袍仙长……”沈元良说道:“他有事去城中了,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顾然的声音响起:“裴玄?”ΗtτPS://Www.sndswx.com/
“……大师兄?!”
顾然霍然转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朝树梢急掠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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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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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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