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裘邵言的话,正厅一时安静下来。

  几位夫人放下花茶,微微敛了笑容,看了跪地请求的裘邵言一眼,而后又看向林瑞宁,眼神比看裘邵言温柔多了。

  她们早已知晓瑞宁曾与邵言及王小姐之间曾经的纠葛,然一直只当不知,从未提过,便是怕无意冒犯到瑞宁。而且这段往日,最不愿提及的那个人,怕便是她们的小叔子裘牧霆了罢?

  李浩澜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梁巧思与谢灵霜也只是拿帕子压了压嘴角,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并不掺和其中,毕竟这是三房的事,邵言上有父亲,婚事并不轮到她们插手。

  虽她们心中有些不赞同,对那位王小姐并不喜欢。

  从前邵言回来与湘仪取消婚约,此事虽是因王小姐而起,然若是裘邵言始终无动于衷、对那位王小姐并未有意的话,谁人也不能令他取消婚约。因而,婚约一事,倒也无人迁怒埋怨到王恬恬身上,众人只惋惜袁湘仪这样好的一名女子,裘邵言不知珍惜罢了,但婚姻大事,需得二人两情相悦,强求不得,若是强求,怕是反而会成怨偶,故而此事也就过去了。

  然后来这桩桩件件的事,王家办得不体面,不妥当,王恬恬也拎不清,这才使得她们心中不喜。

  如今更是出格,两人无名无分的,竟连身孕也有了?虽戎城风俗不拘小格,但这终归是太难看了些,且王恬恬生在临阳,那边对女子清誉还是十分严格的,邵言竟这般不懂事?

  李浩澜与梁巧思对视一眼,皆不动声色摇了摇头,些许失望,既是对王恬恬的,也是对裘邵言这个她们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儿的。

  林瑞宁微笑不改,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慢慢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忌女乖巧的上来接杯盏。

  裘牧霆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拿了一块下人刚端来的温热梅花酥递到小夫郎嘴边,“不要只喝茶,仔细胃里难受。”

  “嗯。”林瑞宁就着他的手乖乖咬了一口,便自己接过,拿着慢慢吃。

  一时厅中安静,在他将一块梅花酥吃完后,拿帕子擦着手时,裘老太爷才终于没有了顾忌,不用担心会吓到瑞宁害他噎着了,便也不压抑怒火了,一掌拍在桌上。

  “砰!”

  “混账东西!你即便再喜欢她,可也应该知晓她的才情性格举止只能进那小门小户!”那王恬恬眼界与气度及言行,全然是小门小户的做派,遇事也只会哭哭啼啼。

  “且你身为男子,即便情难自禁,也该知晓何事不能做,你若真心仪她,便该爱惜她,而不是令她未过门便有了身孕,传扬出去,旁人如何看待她?!”

  裘老太爷怒目圆睁,字字暴怒,真是气急攻心了。

  也三位夫人同样心情,他对裘邵言,也是失望透顶!

  原以为是个好的,也是牧霆带在身边栽培出来的,能堪大用,谁知遇上那王恬恬,脑子竟然如此拎不清!

  “曾祖父……”裘邵言挺直背脊跪着,微微低垂头颅,脸上刚进来时的那丝喜悦荡然无存,抿唇捏紧信件。

  裘老太爷吭哧吭哧喘气,等着他解释。

  然裘邵言迟迟说不出辩解之语。

  毕竟,他要如何说?说此事是恬儿父亲下/药亲手促成?

  裘老太爷定定望了他良久,终是失望透顶,怒火渐渐敛了,反而格外平静,“原以为你性子稳重,行事有几分似牧霆,日后说不定能与牧霆比肩,但终归,是我错看你了。”

  这番话,便是诛心。

  裘邵言面上血色尽褪,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裘老太爷,裘老太爷却垂首不看他,裘邵言怔怔的扭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的父亲大人。

  父亲身形伟岸,威武冷傲,自小便是神祇一般,凌厉的眼中时常没有丝毫波澜,那双眼睛往往沉得似一潭深不可测的水,唯有自己取得进步时,方有一丝涟漪,会不吝赞赏鼓励,“不错。”

  自小,他便盼日后能及上父亲几分,能获得父亲的赞许。

  可是此时,父亲定是如曾祖一样,对他失望透顶了罢?

  裘邵言尝试从父亲大人脸上看出神色,父亲越平静,越毫无波澜,他便越惊骇绝望,遍体生寒。

  然而,他看不出。

  父亲大人面无表情,双目平静,威压凌厉的丹凤眸,没有责备,也没有怒意,自然也没有半分笑意。

  “父亲……父亲……我……”裘邵言难得声音颤抖,慌乱无措得像个孩子。

  满室安静,除了忌女外的下人早已极有眼色退出去,并不敢看这场面。

  无人理会裘邵言,裘邵言便面色更惨白,颓然噤声了。

  三位夫人怕裘老太爷郁火攻心气出个好歹,倒了花茶劝慰他,也不得,无奈看向林瑞宁。

  林瑞宁看出裘老太爷是真伤心了,实在是对裘邵言失望,裘家从未强迫男婚女嫁,桩桩亲事皆是自愿,裘邵言选择心仪的女子,无人怪罪他。然后续之事,却是裘邵言为了王恬恬满身反骨,不顾家人心情,伤透人心。更气裘邵言愧受裘家教导,竟做出使女子未婚先孕之事,且裘老太爷还不得不猜测,是因怕他们阻挠成亲,裘邵言才故意为之。

  这又使裘老太爷心塞。

  林瑞宁上前,亲自将花茶端起,乖巧送到裘老太爷嘴边,“祖父莫气,祖父喝茶。”

  裘老太爷是心疼小孙夫郎的,舍不得不理他,还是接下了花茶,喝了一口。

  三位夫人松一口气,对林瑞宁赞许的眨眨眼。

  林瑞宁轻笑,他心善,可见不得裘邵言背黑锅,见他们都以为王恬恬有身孕是裘邵言的主意,温润开口,十分温柔,“邵言起来罢,正是新年,可不能不高兴,且成亲是喜事,你也长大了。”

  裘邵言一愣,未料到林瑞宁是如此态度,他以为林瑞宁是最反对恬儿进门的那一个,未曾想他反而是最和善的。

  回忆起这半年来,裘邵言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变了,眼前的林瑞宁端庄温柔,言笑晏晏,一举一动皆落落大方。

  裘牧霆也看向小夫郎。

  因为小夫郎年岁才十八,比邵言还小一岁,且生得显小,眉眼间仍有稚嫩,却认真以长辈口吻对人说“你也长大了”。

  即便场合不对,裘牧霆也心生笑意。

  那因杂事而生的满心不快,也消散了,这便是他的小夫郎的“本事”。

  林瑞宁迎着众人目光,笑意不减,裘邵言只得站起身来,眼神复杂,隐隐有感激。

  女子已有孕,裘老太爷说不出发对他们成亲的话来,裘家不是这样混账的门第,但仍是不顺心,操起拐杖要打裘邵言,“瞧瞧你做的好事!”ΗtτPS://Www.sndswx.com/

  林瑞宁忙拦住,“祖父,此事不怪邵言,自然,也不怪王小姐,是……是王老爷在酒中下/药,才……”

  “什么?!”裘老太爷与三位夫人皆惊呼出声。

  裘邵言一怔,未料到林瑞宁会将自己特意瞒着的真相说出。

  然林瑞宁也是好意,且言语中并且有诋毁任何人,因而裘邵言虽有一闪而过的不悦与猜疑他的用心,但也很快散去。

  裘老太爷得知真相大发雷霆,三位夫人这时也不必保持沉默了,直言:“王小姐能力性情如何便不必说了,便是无过人之处,只要无害人之心,也不打紧,皆是你自由。但她父亲却是行径荒唐,与此等心机用尽之人结为亲家,我们裘家日后,怕是少不得麻烦事,邵言要慎重才是。”

  王进连唯一的女儿都可算计,又有何事做不出来?

  “……我知,”裘邵言沉默片刻后,艰难做了决定,“我自请分家,还望父亲成全。”

  他闭了闭眼睛,再次跪下,郑重扣头。

  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快要流泪。

  裘老太爷与三位夫人皆在一旁,看得出他们不忍,欲要劝阻。

  裘牧霆却是定定看着裘邵言,受了他叩拜后,平静开口,“你的确大了,我也不留你,儿子成亲分家理所应当。我已尽了教养之责,日后你便为人夫为人父,自当自立,撑起门户。”

  “……是。”裘邵言嗓音艰难发抖,通红眼睛流下两行泪,颤抖着脊梁,又重重扣头。

  林瑞宁的手被裘牧霆握住,感觉男人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心疼用力回握,心想,怎么办,老男人伤心了,今晚好好哄哄他,再怀一个崽给他玩,他便不必因好大儿伤感了。

  至此,此事已无法挽回,待裘诵野等人回到府中时,裘牧霆早已与裘邵言议好了产业事宜。

  裘牧霆开口,何人可更改他的决定?唯一之人怕就是林瑞宁了,然林瑞宁只说,“我若劝,世叔该更伤心了。”

  是了,本就是邵言做错,分家又有何不可?且分家了还是一家人,又不是赶邵言出府,又何需太过在意,男子成亲之后,本就会分家的。

  想通这一点,无人再纠结此事,只诧异于裘邵言分到的产业——竟是一家也无。

  并非裘牧霆吝啬,是裘邵言不愿要。

  “孩儿手里还有一笔银子,孩儿愧对父亲教导,更无颜面要父亲的产业,孩儿会用这笔银子,闯出一番事业来。”裘邵言是这样说的。

  他苍白的脸还露出一个笑,看向林瑞宁,从前种种不虞,好似都过去了,“小爹日后也会有孩子,父亲的产业,便留给弟弟妹妹罢,邵言是兄长,怎可与他们争?”

  裘邵言不要产业,并非是有怨气,而是他天资聪颖,手段出众,自也有一番骨气的,而且自信能成家也能立业。

  裘牧霆点头,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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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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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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