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秋上一世是唯一一个在顾恒舟沈柏一直待着的姑娘。
上战场时候是她送他,下了战场,还是她迎他凯旋,他受了伤,是她帮他包扎疗伤,他打了胜仗,是她为他欢呼喝彩。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个叫苏潋秋的姑娘陪他见证的,而沈柏只是作为一个纨绔子弟,偶尔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怀揣着会被砍头的心思,若无其事的叫他一声顾兄,等他述职回京,点上一桌好酒好菜为他接风洗尘,不过如此而已。
他要娶别人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柏眼眸微闪,想了半天说:“当然是因为顾兄你喜欢小秋姑娘呀。”
顾恒舟并不接受这个理由,毫不犹豫的反问:“她有什么好喜欢的?”
沈柏:“……”
顾兄,上一世娶妻的人是你,我怎么知道她有什么好喜欢的啊,又不是我喜欢她。
这种事没办法争辩,沈柏插科打诨说:“这都是梦里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既然是做梦,有些事就当不得真,顾兄你也不要太较真了。”
顾恒舟绷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校场上不知道又在玩什么,传来一阵阵欢呼,若是以往,沈柏铁定要去凑个热闹,但这会儿她要陪顾恒舟,便压下躁动不安的心,对顾恒舟说:“顾兄,我还带了好玩儿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顾恒舟扫了沈柏一眼说:“先把你自己收拾一下再去。”
沈柏:“……”
顾兄这是嫌弃她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上脏了?
沈柏有点受伤,顾恒舟不理她,叫人送来木桶和热水给沈柏沐浴。
远烽郡和漠州中间只隔着一个北横山,漠州经常有水患,远烽郡却是水源匮乏,军中用水更是节俭,沈柏深知这一点,也没推辞,趁机舒舒服服洗了澡又泡了个澡。
洗完,顾恒舟让人把用过的水抬走,沈柏换了一身银灰色锦衣,正在用干帕子绞头发。
她一心想着出去玩,草草搓了两下头发就想往外窜,顾恒舟走过去把她按在座位上,接过帕子帮她擦头发。
沈柏有点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顾恒舟在帮她擦头发,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老脸难得发烫,有点不好意思。
军营里不可能有镜子,沈柏看不到顾恒舟的表情,只知道这人帮自己擦头发的动作异常温柔,修长有力地指尖偶尔从发间穿过轻压她的头皮,完全不像是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沈柏的心脏怦怦跳了两下,头一回自觉的安静没有说话。
一刻钟后,顾恒舟说:“好了。”
沈柏回神,摸了下头发,头发已经干了五六成,沈柏还想扎起来,顾恒舟拿了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说:“就这样吧,扎起来就干不了了。”
披风宽大,把沈柏完全罩住,地上还要拖一截,沈柏觉得顾恒舟说得有道理,便没有扎头发,乖乖穿好披风和顾恒舟一起走出主营帐。
校场人太多,不想太招摇,沈柏带顾恒舟去了和校场反方向的后山,这边熙熙攘攘基本没什么人。
顾恒舟跟在沈柏身后,见她轻车熟路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来过这里?”
反正之前都用梦做了伐子,沈柏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说:“在梦里我来过一次,在营里待了一些时日。”
之前顾恒舟还一点点怀疑沈柏撒谎,到了这会儿他不得不完全相信了,就算沈柏偷偷离开过瀚京,她也不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过镇北军营。
她对军营这么熟悉,只能说明她在梦里真的来过这里。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让她梦到真实存在的人和事,她在梦里经历过的一切,真的只是黄粱一梦吗?
顾恒舟想不明白,沈柏走得太快,披风被路边的树枝挂住,顾恒舟伸手帮她取下,忍不住又问:“梦里你是为什么来这里?”
为什么呢?
因为朝堂昏聩,权贵都自私自利只想为自己谋利,陛下找不到可以信任的粮草押运官。
因为顾兄蛰伏三年,想要一举夺回远烽郡,为父报仇,也为昭陵和新帝树威。
这件事不仅事关昭陵的颜面,也事关新帝的地位。
心底给了三千精锐给沈柏,让她押着三千石粮草奔赴边关。
三千精锐押运三千石粮草,一路上要被多少山匪觊觎,又要经过多少惊险颠簸沈柏都记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离开瀚京去见顾恒舟。
那一路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她也不敢歇息,生怕迟了一天半天,顾恒舟就等不及带兵出发了。
到镇北军军营的时候,她瘦脱了相,和现在相比狼狈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的腿被磨破了皮,脚上也满是血泡,看见顾恒舟从营帐出来的时候,浑身一松险些一头栽到马下,但下一刻,她看见顾恒舟身后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裙,腰细如扶柳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清丽,眉眼温和,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和顾恒舟站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般配登对。
那是沈柏第一次见苏潋秋。
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委屈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押着粮草,马不停蹄的来见他,路上想了千百次见了面要如何装柔弱博同情求安慰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携着佳人与她相见。
那一天,沈柏翻身下马,咬牙忍下满身疼痛若无其事的和顾恒舟打招呼,夜里她喝了一整坛烧刀子酒都没能醉倒。
后来顾恒舟亲自送她回营帐,给了一瓶外伤药给她,他说:“天气热,伤口容易灌脓,歇几日再走吧。”
他说得平静,她的情绪却一下子决堤,泪眼婆娑的问:“顾兄,你怎么看出来我受伤的啊?”
顾恒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辛苦了,早点休息。”
沈柏回到营帐,自己扒了裤子上药,哭得一塌糊涂。
顾兄就算再观察入微,也只能看到她身上的伤,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伤心难过呢。
思绪飘得有点远,沈柏没注意到脚下,踩到一个石块险些摔倒,顾恒舟眼疾手快,一下子揽着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才没有摔倒。
顾恒舟低斥:“想什么这么入神,都不看路?”
沈柏顺势抱住他的腰,撒娇的说:“刚刚出来忘记提灯笼了,好黑呀,顾兄你要抱紧我呀。”
顾恒舟没说话,横在沈柏腰上的手却再也没有松开。
两人走到后山山脚的一处空地,沈柏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燃,找了一圈,找到一个小箱子,沈柏打开,里面装着一箱子木棍。
顾恒舟问:“你专门带我来这里就是相看这个?”
沈柏点点头,拿出一根木棍用火折子点燃,木棍立刻迸射出闪亮的火花。
这不是木棍,是她从漠州买来的烟火。
沈柏把那支烟火递给顾恒舟,眼神亮闪闪的说:“过年哪有不放烟花和鞭炮的?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对吧,顾兄?”
顾恒修和顾恒决过年过节都喜欢玩儿烟火,顾恒舟原本也喜欢,但他从小性子就冷,又不知道表达自己的需求,叶晚玉一直以为他不喜欢玩儿这些,所以每次都只准备顾恒修和顾恒决玩儿的,叶晚玉还总跟顾淮谨说顾恒舟太老成了。
这么几次之后,顾恒舟便也对这些失去了兴趣,有玩儿这些的功夫他还不如多做点课业呢。
所以认真想想,长到这么大,顾恒舟竟然一次烟花都没玩儿过。
这会儿沈柏笑得一脸明媚,眨巴着眼睛期盼的看着他,顾恒舟心脏控制不住的悸动,莫名觉得面前这个小骗子的眼眸比正在燃烧的烟火还要明亮。ΗtτPS://Www.sndswx.com/
顾恒舟一直不接,沈柏见手里那支烟花都要烧没了,连忙又拿了一支点亮,小声催促:“顾兄,你不喜欢玩儿这个吗?”
顾恒舟终于拿走那支烟花,温声回答:“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
沈柏没想到顾恒舟还会回答,愣了一下,而后弯眸笑起:“顾兄喜欢的话,以后每年我都陪你一起放烟花吧。”
以后每年都一起放烟花。
这个承诺让顾恒舟心脏发软,他垂眸看着手里已经快燃到尽头的烟花,抿着唇又陷入沉默。
顾廷戈年纪不小了,过几年他退下来,顾恒舟多半是要继承他的衣钵戍守边关的,到了那个时候,他不可能每年都陪着沈柏过年。
他活得太较真,做不到的事绝对不会轻易承诺。
刚想拒绝,沈柏又拿了一支烟花递给他,笑盈盈的说:“是我要陪顾兄放烟花,又不是让顾兄陪我,以后不管顾兄在哪里,我都会找到顾兄陪在顾兄身边的,若是最后没有做到,失约的是我,与顾兄没有任何干系。”
是啊,从一开始说喜欢的就是她,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回应都是他的自由,她从来都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
顾恒舟眉头微松,在手里那支烟花燃到尽头的时候松手,然后接过沈柏重新递过来那支,神色肃穆的应了一声:“好。”
以后每年都一起放烟花,一起过年。
得了应允,沈柏笑得更开心,点了好多支烟花拿在手里转圈圈,在飞舞的烟火中,她笑靥明媚动人,像一团热烈的火焰,重重砸进顾恒舟的心窝。
沈柏说是陪顾恒舟玩儿,但顾恒舟的性子已经这样了,对一切表现得都不怎么热衷,多数时候还是沈柏在玩儿。
顾恒舟不说话,沈柏也不觉得冷场尴尬,在旁边玩儿得特别开心,顾恒舟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画面和谐美好极了。
一箱烟花很快放完,周遭重新陷入昏暗,只有轻柔的月光给一切镀上一层冷色。
顾恒舟说:“烟花放完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吧。”
沈柏看看月亮,离子时还差一会儿,沈柏对顾恒舟说:“再等等,我还有东西没给顾兄看呢。”
顾恒舟问:“什么?”
沈柏在怀里摸了一会儿,摸出一个细长盒子递到顾恒舟面前:“喏,这是我特意为顾兄准备的新年礼物。”
顾恒舟意外,没想到沈柏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他接过盒子,当着沈柏的面打开,看见里面放着一支白玉簪。
那白玉簪通体莹白,簪头呈浪花状,浪花有浅浅的蔚蓝色,簪尾略尖,整支簪没有其他任何装饰点缀,浑然天成,虽然不能说是价值连城,却也是价值不菲。
顾恒舟看了一会儿,问了句很煞风景的话:“你挪用公款了?”
沈柏立刻为自己辩驳:“顾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如此奸诈不堪的人吗?百姓身处疾苦,我怎么会挪用公款呢?”
“那这是从哪儿来的?”
“我用魏巡的名义佘的账,他想要我的命,我花他一点银子,他也不冤。”
沈柏摸摸鼻尖,很是理直气壮,却听见顾恒舟问:“我记得你还用他的钱给你的男宠买了不少东西。”
沈柏心虚的掩唇咳了两声,嘿嘿的笑起:“顾兄,你也知道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是假的,不能作数,而且给他们买那些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顾兄你这支簪子可是我跑遍整个漠州,千挑万选才从一家店里选出来的镇店之宝呢。”
顾兄你的礼物最值钱,也最用心,这下总可以满意了吧?
沈柏一脸谄媚,顾恒舟把簪子收好,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陛下让你到漠州治水,你的水渠修好了?”
“水渠再过几日就完工了,城中的人听说修渠可以分田地,争先恐后的来应征修渠,人手很多,比预计要花的时间少得多。”沈柏毫不犹豫的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擅自来远烽郡,我是奉陛下谕旨来的。”
顾恒舟眉心微皱,问:“陛下又下了谕旨?”
沈柏点头。
顾恒舟在漠州的时候写信进京向顾廷戈求证俘虏之事,还要求暂时掌握兵符,恒德帝下到漠州的谕旨,就和兵符有关。
顾恒舟也猜到这一点,狐疑的看了沈柏一会儿,压低声音问:“兵符在你身上?”
沈柏勾唇笑得明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顾兄,只要我想,现在我可以号令你做任何事。”
那就是在她身上了。
顾恒舟有点不知道该说沈柏什么才好,恒德帝送到漠州的兵符是顾廷戈身上的,那是可以号令昭陵数十万大军的东西,沈柏把兵符揣在身上,带着两个禁卫军就敢到处乱跑,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顾恒舟上下打量着沈柏,问:“你把兵符藏哪儿了?”
沈柏摊开手,一脸自信的说:“反正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顾兄不信可以现在搜一下试试。”
沈柏刚说完,顾恒舟便拉低披风帽子完全挡住她的脸,冷声道:“身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搜的吗?”
沈柏把帽子扒拉开,小声嘀咕:“我又没让别人搜。”
顾恒舟板着脸训斥:“就算是我也不行!”
不行就不行,顾兄你这么凶做什么。
沈柏腹诽,烟花放了,礼物也送了,这会儿是真的累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
“回去了。”
顾恒舟说,沈柏点点头跟着他往回走,走了没几步,顾恒舟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沈柏正觉意外便听见他说:“抱紧了,摔了我可不会管你。”
沈柏立刻抱住顾恒舟的腰,几乎是半抱着被顾恒舟带回去。
将近子时,校场上的将士都散了,两人快到主营帐的时候,正好看到孙毅光和李云觉走来,顾恒舟下意识的放开沈柏,沈柏对他们的感觉和顾廷戈差不多,也不敢造次,乖乖站好打招呼:“孙叔叔、李叔叔,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啊。”
李云觉说:“方才没看见你们,不大放心,所以出来看看,你们上哪儿去了?”
沈柏笑着回答:“去后山放烟花了。”
李云觉意外的看了顾恒舟一眼,没想到顾恒舟还有心思带人放烟花。
孙毅光也笑,不过是对着沈柏,他说:“小柏一定累坏了吧,我和云觉刚刚转了一圈,发现行远还没让人帮你收拾营帐出来,今天太晚了,小柏如果不嫌弃,不如和我将就一晚上吧,我虽然糙了点,但不像你李叔叔,睡觉还打呼噜。”
李云觉立刻反驳:“你这死老头胡说什么?我打呼噜你还磨牙呢!”
孙毅光立刻回怼:“那也比你强多了!”
两人一来二去吵得有些不可开交,孩子气十足。
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恒舟淡淡开口:“二位叔叔不必争了,我住的营帐很大,她跟我睡也可。”
顾恒舟给出解决办法,孙毅光却立刻否决:“不行,行远你性子冷,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沈少爷与你一起睡你肯定睡不好。”
李云觉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而且小柏文文弱弱,在太傅府也是自己睡习惯了的,你们两个小孩儿待一起,万一抢被子感染风寒伤了和气怎么办?”
顾恒舟说:“我不会跟她抢被子。”
李云觉不信,挑眉问:“你们都没一起睡过,怎么知道不会抢被子?”
顾恒舟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咬着牙说:“睡过!”
李云觉一脸讶异:“行远,你刚刚说什么?”
顾恒舟耐心全无,一字一句的说:“我说我们之前一起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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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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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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