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嘴角抿起一丝浅弧,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受代价?你想让她承受什么代价,不妨一口气说出来,孤再遵令照办?”
一阵寒风包裹着落叶哗哗作响,树枝隐蔽在惨淡的月光里,辽姜显然也没有料到,当即又跪了下来:“属下不敢。”
扶青居高临下:“你最好是不敢。”
说罢,他回望一眼霍相君,空洞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霍相君私藏醉灵又擅闯行云居,自今夜起禁足百笙轩,无令不得出。”
霍相君下意识皱起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只是禁足?”
扶青凛着声:“那你想怎样?”
辽姜眼下不敢再放肆,只咬牙沉了一沉,甚小声地问:“主上,擅闯行云居不算什么,可他暗中搭救醉灵难道您也要轻纵吗?”
扶青一脸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辽姜缓缓道:“霍相君暗助醉灵无异于暗助仙界和缥缈宫,纵然不施刑罚也该打入雷火狱,而非只是禁足百笙轩。”
扶青听罢闷笑了一声:“好啊,打入雷火狱,你跟霍相君一起进去。”
辽姜当即愣住:“主……主上……?”
扶青容色淡淡把玩着袖口:“若非你看管不力,醉灵也不会从行云居跑出去,真要论起责任来孤自然应该一视同仁了。”说话时余光一扫:“要么禁足一个,要么关两个,你自己选。”
辽姜只得顺从:“一切听凭主上定夺。”
扶青侧身背过一只手:“那就把醉灵带回去,这回再关不住,你好自为之!”
“是!”辽姜笔直站起来,于掌中化出另一枚锦囊,是与扶青全然不同的灰蓝色。
妘妁被女人牢牢护在身下,抬眼一见到那枚锦囊,顿时忍不住发抖。我猜想,这与辽姜闯白庭仙脉时,用来困住她们母女的锦囊大约是同一种。
慌忙下,我膝行几步,横挡在辽姜面前:“你敢!”
扶青斜过来一眼:“你要闹到几时?”
我哽了一哽:“我知道,从你接下战书的那刻起,就意味着一旦让她们回去魔界必将颜面无存。可是,只要把她们藏起来,再对外宣称已经处死醉灵不就行了吗?扶青哥哥,暮暮求求你了,给她们一条活路好不好?”
扶青徐步走到我跟前,身子半俯下来,顿了一顿,道:“你不想抄采莲诗就不抄,你跑来阙宫要清虚镜我也给,你不愿被戍卫看着我便将他们都撤走。这五年来但凡是你开口的我从未吝啬,可唯独这一次,不行。”
我扯住他衣裳苦苦央求:“我抄采莲诗,我把清虚镜还给你,连同哥哥的贺礼都还给你。求求你,别让辽姜抓走她们,醉灵一旦失去内丹就形神俱灭了。”
扶青极力压抑着情绪:“这是辽姜的事,你乖一点,听话。”
我拼命摇头:“不听话不听话……”
扶青冷眼瞥向辽姜:“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们带走!”
辽姜打开锦囊,女人正伏在妘妁身上,转眼便被一束强光封了进去。欲再动手的时候,我急急将她护到身后,妘妁牵住我衣裳哭着喊了声嫂嫂。
扶青猝然皱紧眉头:“嫂嫂?”
继而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不知不觉笑了出来,阴狠狠地道:“你是她哪门子嫂嫂?”
我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她乱喊的……”
他盯住妘妁牵我的那只手,眼中寒意凛然,尤为深邃:“你最好别想着用暮暮做挡箭牌,否则孤让你生不如死,说道做到。”
这句话很平静,听上去却像刀子一样,妘妁被吓住怯生生地松开了。
扶青伸出一只手牵我:“起来。”
我捧住他手心,却依旧跪坐在地上,抿咬着嘴唇再一次哀求:“天帝只想要一个借口,他不会在意醉灵是真死还是假死,你便看在曾经带我去黄泉见娘亲最后一面的份上饶了她们吧。红红,我求你了红红,醉灵不是非死不可啊……”
此刻,我仍抱着几分希望,或许他会像免去采莲诗那样耐着性子便答应了。
但,我想错了,这一次他很决绝。
扶青漠然问道:“你是要我牵着起来还是拽着起来?”
这一瞬,我有些愣住,缓缓放开他的手,撑在地上许久都不说话。扶青已然彻底被磨光了耐心,他用蛮力强行拽我起来,扯痛了小腹的伤口。
我锁紧眉头不敢喊,否则被扶青发现定然刨根问底,只要有半个字牵扯到紫虞辽姜势必反咬一口说我为抢醉灵而栽赃嫁祸。到那时,扶青愈加烦躁,妘妁和她阿娘就更活不成了。
可是,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霍相君身上始终有一份不甘顺服的高傲,但此刻他却埋下身子以额贴地,比任何时候都要卑微:“请主上把妘妁赐给我!”
扶青把住我手腕头也不回,只余光微微侧目,凛声道:“什么?”
霍相君咬牙:“我喜欢她,所以才一直藏着她,恳请主上开恩把她留给我吧!”
扶青一下有了兴趣:“哦?孤没听错吧?你说你喜欢这个小醉灵?”
“是,我喜欢她。”霍相君伏在地上紧紧捏住拳头,“辽姜已经得到一个醉灵了,求主上把妘妁赐给我,属下感激不尽!”
渐渐地,扶青目光深邃,眼睛里布上一层晦暗:“你对她还真是痴心付出无怨无悔啊,这位姑娘现在一定非常感动,孤倒生生变成恶人了。”
扶青忽然摆出无辜的样子幽幽叹了一叹:“暮暮,你快来评评理,霍相君喜欢她又不早说,孤这个恶人是不是做得很冤枉啊?你觉得要不要成全他们呢?”
我疼得很,又怕扶青觉察出什么,所以不敢捂肚子只能极力控制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可这样的控制落到他眼睛里却成了另一种含义:“看起来,暮暮似乎不愿意成全他们,那孤岂不是真要当一回恶人了?”
显然,扶青在吃醋,而且醋得很厉害。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答,说该无异于把扶青给得罪了,说不该又等同将妘妁送进辽姜手里。眼下处境最艰难的时候刺激他,霍相君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理由能管用吗?
扶青沉沉追问道:“你说话啊?”
我能想到最好的回应方式,就是眼睛里含一汪泪,不让它们掉出来。
扶青一愣,呆呆看了看我,随即指着霍相君暴吼出来:“带上你的小醉灵滚回百笙轩,未得诏令不许离开半步,否则孤立刻要她死!”
霍相君叩首道:“谢主上!”
辽姜骤然间跪下来:“主上,眼看就要与仙界一战,难道您甘心在这个时候放了小醉灵吗?”
扶青捏紧拳头合眼了一瞬,又缓缓睁开,道:“你没听懂吗,孤从未答应她离开魔界,孤说的是让她随霍相君滚回百笙轩。”
辽姜急切道:“既然如此,请主上把小醉灵交给我,否则霍相君一定会带着她暗中逃走的!”
扶青像棵风雨飘摇的树,身子微微晃了晃,浅哼一声:“交给你?你也喜欢她?要不二位打一架,谁赢了谁把人带走?”
末了:“你能赢吗?”
扶青的态度已再明朗不过,跟霍相君单打独斗,辽姜赢不了。无论隔着江河湖海还是只差一厘,强与弱的边界就在那儿,既残酷也公平。
司徒星朝霍相君使了个眼色:“还不走?”
霍相君跪在地上,埋头禀一声属下告退,拉上妘妁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书也走了。
扶青面无表情地僵立着:“全都走。”
他嘴里说着一个全字,却无声无息地拽住我手腕,等人都散了才慢悠悠抛出一句:“我不想听到替醉灵求情的话,你还有什么要说,说吧。”
伤口渐渐不那么疼了,我嘴巴紧抿着,小声问:“战书和信笺是你一早收到故意派人在那时候送来掌梦亭的?”
扶青不慌不忙:“没多早,也就前一天,近晌午的时候吧。”
此刻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也是你告诉辽姜我在用清虚镜偷看,让他趁霍相君探查立柜时,故意表现出心虚?”
“是,也不是。”扶青若无其事看着天上喉咙里微微一哽,“那会儿我元神出了个窍,就站在辽姜背后趁卫兵脚步将近时吩咐他装一个样子。”
我又问:“醉灵的事辽姜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他轻轻地:“不重要。”
我踌躇良久抛出一句既想知道又不那么想知道的话:“是你让紫虞装病的吗?”
扶青想也不想:“是。”
我干咽了一嗓子:“昨晚有关紫虞的那些话也是你故意……”
他甚至不等我说完:“是。”
我埋下头:“所以映月楼这出戏也是你安排的。”
为了看这出戏我差点儿送掉一条命。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扶青两只手捧住我的脸强行与他对视:“你跟霍相君不也让我看了好几天的戏吗?我暗示了你很多次,甚至让外人穿过结界,就只为逼你说一句实话。哪怕你迫于无奈而坦白,都比今晚当面拆穿,更让我好受些。”
他一顿:“秦子暮,你逼得我没有办法,再不把小醉灵引出来你迟早闯下大祸。不是什么麻烦都能靠踩碎片来化解的你明不明白啊?”
我眼也不眨地凝视着他:“救醉灵的是我,那晚偷偷潜入百笙轩,让霍相君收留醉灵的也是我。”
扶青把头埋下来:“很好,现在终于肯说了,昨天让你解释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吓得一颤:“我怕你不放过醉灵。”
他闷笑着,手掌我脸上蹭了蹭,漆黑的瞳孔比刀子还要凌厉:“那现在为什么又说了?”
我反问:“你都知道了我还有瞒下去的必要吗?”
他亦反问:“只是这样?”
我静静看他良久:“是我找霍相君帮忙的,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不需要他揽责任。”
扶青掌心颤抖眼睛里连仅剩的最后一丝明亮也没有了:“所以,我才只罚他禁足了事,难道连禁足都不可以吗?”
我喃喃:“放她们走吧……”
他拂袖背过身去:“我说过不想听到替醉灵求情的话。”
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如果只是用她们来战前祭旗,你完全有能力变一个幻象,只要瞒过天兵就行了。”
半晌,我犹豫道:“你是不是也想用她们的内丹救紫虞?”
他一愣,目光转回来,沉默后不置可否:“今晚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你现在立刻回房睡觉,不许再管醉灵了。”
说完他走了,我一个人坐回石阶上,眼泪断线似的一颗一颗砸下去。
芍漪从门那头出来俯身递上一方绣帕:“主上没追究已是万幸,咱不逞强了好吗,回去睡觉吧。”
我揉了揉眼睛:“睡不着。”
芍漪:“子暮……”
司徒星端着手出来:“小女孩心情不好就得吃甜的,芍漪你去端些点心出来,给子暮丫头开开胃。”
芍漪回房拿蜜饯和糖糕,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来,我匆匆又揩了一把:“你怎么还没走啊?”
司徒星也坐下来:“怕你脑瓜子太笨听不懂霍相君的暗语所以友善提醒一下。”
我懵了懵:“你说霍相君刚才话里有话?”
司徒星胳膊支在膝盖上,手心托住半张脸,歪头看我,道:“首先我要告诉你,辽姜对紫虞可谓之百依百顺,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背道而驰的时候。”
他忽然严肃起来:“我不清楚霍相君是凭什么推断出这事儿跟紫虞有关的,但只要紫虞不想告诉主上辽姜就绝不会告诉主上,毕竟你这小青蛙还没到要用大火煮死的时候。只看主上护着你,辽姜又那么气急败坏,便知他们的计划发生变数,有人把锅里的青蛙提前捞走了。”
我蓦然睁大眼睛:“你是说这件事并非辽姜和紫虞告诉扶青哥哥的?”
司徒星慵慵展个懒腰,一只手枕在颈后,半躺下来道:“天帝拿醉灵当借口想要试探魔界的底细,主上则打算将计就计彻底清除雪山境内的天兵,你把醉灵救出去无异于帮着仙界和主上作对,这要放到凡间非治个里通外国之罪不可。等事情闹大,辽姜再暗中添把火,你这只小青蛙可就真的熟透了,所以他们没理由那么快告诉主上。今天这场戏,既出乎你的意料也出乎辽姜和紫虞的意料,他们锅砸了也要陪着演没准儿还演得心不甘情不愿呢。哎,你再仔细想想,醉灵的事一开始都有哪些人知道?”
芍漪,霍相君,听书,辽姜……
我不可置信:“是她?”
哐当一声,糕点盘子砸在地上,我起身回头正对上芍漪惊惶的表情。
她曾被扶青带走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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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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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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