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青颌首,亦不紧不慢:“既如此,为何不扣下?霍相君,你明知孤在找她却把人放跑了,该当何罪啊?”
霍相君微微一顿:“属下知罪,甘愿领罚。但属下不明白,她只是个小姑娘,究竟为何缘由,主上要大张旗鼓找她?”
扶青凤眸微挑,勾一抹深沉幽幽的笑:“因为她胆大包天,竟敢轻薄于孤,是为不敬。”
霍相君惊愕:“轻薄?何意?”
扶青虽在问罪,却不像恼怒的样子,反触了触脸颊,甚怡悦道:“有只撒野的兔子在孤脸上咬了一口,咬完就跑,丝毫也没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呢。”
霍相君捏拳,眸光一黯:“暮暮年纪小,不懂男女大防,她定是无心的。还请主上息怒,不要与她计较。”
扶青漠道:“为君上者,自然不会跟小丫头计较。但孤有个不大开明的习惯,那便是,对孤撒过野的兔子,若调转枪头再去别的地方撒野,孤会不开心的。”
霍相君低眉,再行揖礼:“暮暮真的不在百笙轩,主上若不信,大可搜查。”
扶青环视一周:“紫虞不问世事已久,辽姜犯过受罚,司徒星又不听话。四魔中,孤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说她不在,她便一定不在。但孤有句忠告,离这可恶的东西远点儿,千万别像辽姜一样受她牵连,更别像司徒星一样被她带坏了。”
可……可恶东西?
啊,这美好的世界,我要冷静,呼……
扶青你大爷的!我是可恶东西,我牵连你的辽姜,我带坏你的司徒星!口口声声让霍相君离我远点儿,你怎么不离我远点儿!你是烛火,燃烧自己照亮他人!你是寒冰,融化自己浸润大地!你是雨露,挥洒自己灌溉田林!你是飞蛾,舍生取义扑我这团邪火!你英明无私委曲求全舍己为人,真是个好魔君,老子佩服你!
气急败坏的我,手指铜镜张牙舞爪,嘴动得夸张却没骂出声来。嗯,我不敢骂出声来,只能做做口型一泄怒火。听书杏目圆睁,看呆了。
呆愣后,她很快回神,并上前来堵我的嘴擒我的手,一字一顿,无声道:你、这、样、会、搅、乱、空、气、的。
搅乱空气?不是关着壁门吗,搅乱什么空气?
这时,听书又道:壁、门、有、缝。
铜镜中,扶青指尖捏紧,眸光忽动,继而道:“司徒星,你去末阳殿传令,让亚父遣两队兵搜查魔界南面和北面。霍相君,你才刚愈,便留在百笙轩休息吧。西面孤亲自去寻,东面留下来让她跑,孤倒要看看,她能跑多远。”
司徒星指了指自己:“我呢?”
扶青狠剜他一眼:“你这叛徒,去末阳殿传令后便留在那儿,未得允许不准离开。孤把你从听风阁带出来,就是防止你和那可恶的东西沆瀣一气。让你搜查,岂非帮着她逃跑?”
司徒星俨然一块登台唱戏的好苗子,此刻抹泪耸鼻,很是委屈:“主上啊,我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您怎么可以怀疑我的忠诚呢?呜呜呜呜,我太难了,心寒啊……”
他心寒不过片刻,便有个兵将手捧赤衣而来:“主上,我等奉命搜查听风阁,在司徒公子卧房里发现了赤羽鲛绡裙。可这赤羽鲛绡裙并不合子暮姑娘身形,倒像成年女子的穿着。”
房中寂静,哭声戛然而止,银针落地也有声音。
司徒星抽了抽嘴角,揉了揉鼻梁,躬了躬身子,圈手作揖:“属下这便去末阳殿,告退。”
扶青揪住他衣领子,猛拽回来:“先解释解释,赤羽鲛绡裙为何在你卧房中,再解释解释,赤羽鲛绡裙为何变成这样,最后解释解释,穿赤羽鲛绡裙的人去哪儿了。”
司徒星尚未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兵将又道:“除此外,司徒公子床帐有损,我等仿照残缺,绞下一块同样大小的来,请主上过目。”
床帐的主人捶胸顿足,目瞪口呆:“我的金蚕雪纱啊,你们这些强盗土匪,赔钱,赔钱!”
那兵将唔了唔:“呃,属下绞的第二刀,要赔钱也该找第一刀啊。”
床帐的主人死去活来,肝肠寸断:“秦子暮你大爷的,不赔钱,我跟你没完!”
扶青抓过那小块雪纱,把玩在手里:“要么继续兜着,反正某人也赔不起你的金蚕雪纱。要么坦白从宽,孤照原样赐你十匹,连带先前那五十两银子,也翻十倍给你。”
有钱能使虎推磨,扶青深谙这个道理。
某虎哽了哽,卖得一手好兄弟:“秦子暮吃了长大十岁的药,如今已非孩童模样,我走时她还在听风阁,若搜查之前已然离开的话,我便真的不知她去哪儿了。”
扶青手间一驻,面失血色:“长大,十岁?”
卖兄弟的那位,一卖到底:“咳咳,药效只有两个时辰,如今刚过半,还剩一个时辰。这期间,秦子暮变不了其他模样,还是很好逮的。”
扶青捏紧雪纱,冷笑道:“好,很好,孤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长大后的模样呢。”
说罢,他转身,扬长去道:“司徒星禁足末阳殿,等抓回秦子暮,孤再与你计较!”
扶青下令禁足,司徒星竟一丝被罚的觉悟也没有,反啧了啧,笑得很是爽快:“我脸皮厚,随便禁足没关系,但别忘了十匹金蚕雪纱,还有那五百两银子!”笑过,飘然而去。
司徒星,就你这熊样,跟流婳挥手道别吧!
等他们走干净,听书才打开壁门,急急出去:“方才空气混乱,公子可有感应?”
霍相君望向暗阁中的我,静静道:“岂止我有,主上也一定有,他恐怕已派重兵监视百笙轩了。”
听书也望向我:“那怎么办,若她继续留下,主上一定会再回来的。”
我从暗阁里出来,目光有仇,有恨,却再无喊相君哥哥时的天真了:“不必麻烦,方才进暗阁是不想牵连百笙轩上下,但并不代表我肯接受你的帮忙。就算被君上锁在阙宫砍手砍脚,我也不会留在百笙轩。”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霍相君抿唇,哽道:“听书,你出去。”
听书伏礼,掩门而去。霍相君双眼朦胧,极大力擒住我手腕:“方才主上说,你轻薄他?”
我拍打,拧掐,下嘴咬出血来,他却如顽石,一动不动:“暮暮,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你娘的事,我定会有交代。”
我挣不出去,便狠跺他脚:“你死了就是交代,放开我!”
霍相君耳朵有问题,姑奶奶让他放开,他却把姑奶奶捞进怀里:“你别说这些话伤我,也别再做轻薄之事了,男女授受不亲。”
讲个笑话,有个男人抱着我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这双脚,跺得快没力了:“说一套做一套,果真是你风格!”
霍相君一顿:“我,说一套做一套?”
他这一顿,我总算挣出来:“想起来待我好,想起来要杀我,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吗?方才算我欠你人情,加上玉牌帮我两次,统共三次。这三次人情我还你,但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以慰娘亲在天之灵!”
我说罢要走,他拦过来:“主上四处找你,现在出去会被发现的!”
我将他拨开:“那就让他发现好了,我情愿回阙宫也不要留在你这儿!反正你从未见过我,那我也从未见过你,我们之间只剩三次人情和弑母血仇,除此以外,再无交集!”
我开门,站了站,又转身道:“你给我记好了,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我心悦你!”
霍相君怔住:“啊?”
我怒叱:“好话不说二,呸,好话不说四遍!”
霍相君一咳,竟抿唇笑了:“我也是。”
老子知道你也是,否则就不会杀我娘还火烧繁缕苑了,混蛋!
我哼一声,掉头而去。霍相君没再堵路,听书便也不拦,由着在下昂首阔步走出百笙轩。走着走着,我拾到一块眼熟的绢帕,凑近瞧,才知这不是什么绢帕,而是被我绞下来,又被色坯子领头兵抢走的那小块金蚕雪纱。
诶,怎会掉在这儿?
冷不丁一声吼,吓破老子的胆:“死女人,守株待兔也能把你守出来!”
好执着的色坯子领头兵,我伸手,喊了个停:“抓我可以,先回答一个问题!”
他当自己是猫儿,耍弄我这嗷嗷待捕的小老鼠:“问,看你能问出什么来。”
我向四方指了指:“东南西北,哪边是西?”
领头兵朝我身后努嘴:“迫不及待想归西?放心,我很怜香惜玉,绝不会让你死得这么便宜!”
我系上面巾,福身道:“谢谢啊。”
谢完,转身,拔腿就跑!
适才在暗阁里,我搅乱空气,扶青一定有所感应。他那番话是说给我听的,什么亲自寻西面,什么留下东面让我跑,信了他的邪。这皇帝老子,此刻定像领头兵守株待兔一样在东面守我,老子偏要往西。
领头兵身怀法力,我跑不过他,便钻林子藏草垛,沾了一身土和沙。唉,生活不易,我太难了。
然,跑着跑着,我停下了。
好熟悉的景致,水塘,土路,梨花树,西面竟是菡溪湾?
那色坯子领头兵,简直王八咬人死不撒嘴。我不过停下一会儿,他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搂道:“哟,跑到偏僻之地就停下了,你故意的吧?”
我挣开他,扭头刮一耳光:“你有病吧,老追着我干嘛!”
姑奶奶不想再打人了,今天刮出去四巴掌,手好疼。
领头兵不怒反笑:“这么漂亮的脸蛋,蒙着干嘛?你跟了我,还怕不比现在过得好?”
他前一步,我退一步,直直退到梨花树下:“我是秦子暮,你敢过来,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我告诉奉虔叔叔和司徒哥哥,让他们收拾你!”
领头兵不为所动:“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又是秦子暮了?好啊,你告诉去啊,让他们收拾我啊?”
我双手交错,施出完整的坏东西诀:“星若你快来啊,有人欺负我!”
领头兵摩拳擦掌,扑身过来:“星若?你可打听打听,谁敢得罪我!”
我躲至梨花树后,想爬上去,却被他拽下来:“滚开,我真的是秦子暮!君上,君上,扶青哥哥!”
风中一团青火,拂过水塘,拂过土路,拂过梨花满枝桠,将那领头兵重重卷了出去。不等他反应,扶青已然立在跟前,目光骇人:“她说她是秦子暮,你没听到吗?”
领头兵蜷在地上,呆愣几许,惊恐万状:“主上饶命,她昨夜不是这么说的,我以为她撒谎!”
扶青凤眸一凛:“这么说,是她的错咯?”
他叩头碰地,磕得鲜血淋漓:“是属下的错,是属下的错,属下再也不敢了!”
扶青狠道:“你不是再也不敢了,而是再也没有机会敢了。”
说罢,火光焚尽其身,任他声嘶力竭,哭喊震天,却终被烈焰所噬,连飞灰都不剩下。
我瘫倒在梨花树下,背后咯得生疼,正要起来,忽觉全身负重不能动。皇帝老子单手擒我双臂,高高在上,君临天下:“就知道你会往西处躲,小兔崽子我,有没有本事逮你啊?”
我方才歇斯底里,现下却形骸僵直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轻拈开覆面雪纱:“这张脸,好久不见了。”
梨花似雪散落,赤衣红袍间,浸染出杂乱无章的白。他唇瓣温凉,蜻蜓点水般吻上我嘴角,好奇怪,是什么东西扑通扑通的?啊,春深似海,春暖花开,春色撩人,春闺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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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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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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