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翻个身,将我压在胸膛下,呼吸滚滚灼烧着心防:“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我别开脸,手抵住肩膀,仓惶喘着粗气:“你看清楚我是谁。”
浸透湿冷的纱,血洞往外扩大了一圈,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我试图从他的桎梏中逃离:“你认错人了。”
他垂眼,靠得很近很近,薄唇来回轻扫着锁颈,褪下最后一件衣裳扔了出去:“是不是,只有真正拥有你,才能让你彻底忘记那个人?”
我顷刻绷紧了心弦:“什么意思?”
星若扯着沙哑的喉声:“我不想逼你,但前提是,别逼我。”
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星若……”
他像没听见,沿着我肩膀一侧,轻拉衣袖寸寸往下剥,露出半片月白色云锦肚兜:“我们还缺个周公之礼。”
星若环搂腰肢,将我捞起来,吻住肩骨,喘促道:“行礼吧。”
从前,周公之礼四个字,只在话本书上偶尔出现几次,通常寥寥几笔带过并未就内容解释太多。而此刻,这其中的深意,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不要……”
床第间,他半身赤露,隔着一层素襟裙,滚热的胸膛贴合下来。
让我耻辱。
扶青撑伞的画面不断涌现,与她并驻在雨幕之下,看起来那么温柔。
——‘若有一日,子暮要杀我,主上会怎么办?’
——‘她没这个本事。’
——‘如果有呢?’
——‘除掉一个人很容易,留着她并非恻隐,而是不值动手。你若心绪难安,此刻便进去,杀了就是。’
杀了…………
就是…………
泪水抑制不住夺眶而出:“连你也要轻贱我吗?”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不能因为我是凡人你们就这么对我!”
星若动作一滞,手抓着床缎,攥成拳头。
过良久,他才如梦初醒,将剥下的衣袖拢回去:“我不碰你……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悲泣的呜咽回荡不去,他捂着伤倒在一旁,有些紧张和无措:“我……我烧糊涂了……还以为你是我的娘子……”
我翻身下床,裹紧衣裳瘫坐在角落,看着窗外风雨飘摇的花枝出神。
星若嗓音变得微弱,手背搭在眉宇间,笑出一滴眼泪:“对不起。”继而又道:“我从未轻贱过你,只是轻贱自己,没出息罢了。”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一时肃然无声。
直至,外头咚咚几下,传进来一阵叩门的轻响:“姑娘在吗?”
我匆忙站起来,散下床前的帷帐,星若双眼沉沉闭合,疲惫躺在枕边睡着了。
几经思忖,我还是给他盖上被子,埋头整理好松散的衣襟再去开门。
侍女一身浇湿透了,不顾滴淌的雨珠,转身指向厨房:“我把药泡在罐子里,等药性发出来,就可以熬了。”
我让出条路,将侍女引进屋子,翻出衣柜里的鲛绡裙,怀着一丝感激披在她身上:“此番多谢你。”
侍女骇然失色,立刻脱下来,屈身奉还:“姑娘折煞奴婢了!”
我失笑:“这里门庭冷落,我朋友睡了,你怕什么。”随后坐下来:“不必拘束,把水擦擦干,否则身子受凉,明日干活儿出错,小心掌事姐姐罚你。”
烛光微影照在她脸上,侍女搂紧鲛绡裙,涩然地一福:“多谢姑娘。”
我托腮注视着窗外,双目黯淡无神,像个死人:“这几日,还有今晚,该我谢谢你。”
她生涩小心地揩弄着水珠,生怕弄坏这件鲛绡裙,局促看了我半晌,忍不住道:“姑娘,主上和虞主子那些话,你适才听听就罢了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讷讷看向她:“那是他的恩人,我的确不配与之相提并论,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感觉太过丢脸而已。”
侍女一愣:“是什么事,若姑娘愿意,能同我说说吗?”
我沉沉耷下眼皮:“刚才,扶青同紫虞那些话,你躲在边上不是听得一清二楚么。她想杀我,他却怎么都不信,原来只是装作不信罢了。”说完声色浅浅地笑:“在他面前和紫虞对峙,是我做过最愚蠢,最丢脸的事。”
侍女颤颤巍巍抿紧唇角,一身湿透了站在那里,紧张地将话题岔开:“姑,姑娘要不要猜猜,奴婢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草药?”
我摇摇头笑:“要么你主子那儿,要么掌事姐姐那儿,否则我便猜不出来了。”
侍女道:“奴婢去见了从前跟着姑娘的侍女,她被主上罚做苦役脱不开身,便托付我去琉宫找兰姑,草药都是兰姑给的。”
我听完有些诧异:“你不害怕琉宫的结界吗?”
她神色出奇的坚定:“那得看为着什么事,为着姑娘的事,奴婢不怕。”
我蜷了蜷手指,眼中闪过一抹微漾,将声音压制得异常平静:“如今,我都成这样了,没有什么可以再给你的。”
“如今成这样了是什么样?”侍女皱眉,原本怯懦的眼神,却在此刻陡现一抹锋芒,“奴婢斗胆,想再多嘴问一句,姑娘到底为什么而活着,为和虞主子争夺君心偏爱吗?”
我被她问住,竟不知该怎么答,侍女跪下来虔诚拜道:“如果是,姑娘在人界的那十年,难道每日也都为了这种理由而活着?如果不是,姑娘从前怎么样,如今离了主上还怎么样。他再尊贵,再位高权重,也和别人无差,没什么了不起的。”
窗外吹进一缕风,掀拂着床前的帐幔,我懵然投去一记眼神:“别人?”
她瘦弱的身影比山还坚屹:“不能与自己一心的,或已然离心的,都是别人。”
“你知不知道,这些话被传出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故作低叱地警告,“谨记祸从口出,今夜我什么都没听到,有时候活着做个哑巴挺好的。”
侍女重新缩回了目光,束手束脚跪在地上,与方才判若两人:“奴婢句句发自肺腑,从来不与别人说,只敢与姑娘说。”
“我如今未必强过你,无需跪着讲话,先起来吧。”我略显疲惫地揉揉额角,将神色隐于掌下,悠悠问道,“你觉得我不是别人?”
她站起来,仍是卑躬的姿态,鼓足好一会儿勇气才道:“不论姑娘怎么看待奴婢,奴婢自己心里觉得,姑娘不是别人。”
我哦一声问:“为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伸手一抚:“奴婢软弱固执,且因为容颜生得丑陋,仿佛这辈子就注定末人一等。受欺受辱不说,干完自己的活儿,还要干额外的活儿。千百年以来,唯独只有姑娘,能在此皮相之下,发现奴婢脸颊肿伤。姑娘恩德奴婢铭记于心不敢忘怀,药膏涂上去两日便痊愈了,蜜饯里头满是糖霜,很甜很好吃。”
那包蜜饯乃是我同扶青怄气,才借口让芍漪拿出去的,她竟这般放在心上?
侍女折好鲛绡裙,轻放在桌沿边,福了福身道:“想必药性已经发出来了,奴婢这就过去熬上,武火骤煎两刻,很快便好。”
我起身道:“明日你不是还要干活儿吗,天色已晚且还在下雨,早些回去休息吧。武火骤煎两刻,我记住了,多谢。”
说话时拿起角落里的伞:“路上小心,撑着伞回去,切莫再淋雨了。”
侍女将一片枝头残叶引入掌中,合在手里变成伞,道:“奴婢依稀记得,虞主子有把伞落在外头,适才取完草药本想着一并捡进来,可惜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死活都找不见。最近常常下雨,这伞还是留给姑娘吧,奴婢用它挡一阵子没问题的。”
她转身之际,站了站,道:“离开的途中,横竖得经过厨房,奴婢顺路把药都熬上,姑娘掐着时辰别忘了去端。”
我颔首:“记下了。”
本该于帐中睡去的人影,却倚着身子半坐起来,沉沉抛出了三个字:“你站住。”
话中带一丝揶揄:“紫虞来过?”
侍女神色有些不自然:“姑娘的朋友也如姑娘这般直呼虞主子名讳?”
想起那羞耻的一幕,我把衣裳裹紧些,添了半杯凉水,直往嘴里送。
半晌未见回音,他有些不耐,遂催问道:“她来过?”
侍女莫名畏惧他的声音,战兢兢挪向我身后,把自己藏起来:“虞主子来过,和主上一并来的,略说说话又一并走了。”
星若低笑了两声:“哦,还真是不辞辛劳,虞主子和那位主上都说了什么?”
她在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我忍不住打断这番交谈:“你一身都湿透了,回去换件衣裳,早些休息吧。”
其实,我亦存着私心,扶青那些话并不太好听,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
我不想再狼狈了。
侍女眼神示意我宽心,星若顿默许久,又一声:“我在问你话。”
她迎身一福:“尊驾勿怪,夜已经深了,奴婢不宜久留。”
星若隐在帷幔之下,连看也未看,却道:“你是不是脸上有块胎记?”
侍女错愕望了望:“尊驾在帐中也能看到我?”
星若声懒懒的:“何须从帐中看,你日日往碧滢小筑跑,我都快不记得这是第几回了。”
侍女眼珠一转很快有了应对:“那又怎样,若非尊驾也是这般,怎的这么巧回回都能看见我?如要深究,我与尊驾同罪,谁也别想逮谁把柄。”
岂料他将适才听到的逐字念出来:“他再尊贵,再位高权重,也和别人无差,没什么了不起的。”hτTΡδ://WωW.sndswx.com/
灯烛幽微,星若侧影挺拔,安然倚坐帷幕之下:“这些话,我若报于主上,你觉得自己还能活么?”
侍女顿时脸色涮白,屈身跪于帐前,咬牙说道:“尊驾若是好奇,就该去问主上和虞主子,奴婢身份卑微有些话听过便忘了。至于那番悖逆之言,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甘受惩戒。”
他一哼:“倒是不怕死,可惜这份忠心,你主子无福消受。”
侍女隐隐觉出他的意图:“尊驾莫非是在试探我?”
帐中,一枚黑玉瓷瓶滚下,嵌着精致的竹纹缓缓停在她脚边:“无妨,不想说也行,把这瓷瓶细细收好,找个机会放进你主子房中。”
她将瓶子捧在手心,是个小巧的东西,藏起来很容易:“你知道我主子是谁?”
他回应得淡然:“我向来,好奇心比较重,自然要探清你的底细。”
侍女一抬头,看向纱影朦胧的床帐,试图透过丝丝间隙捕捉些什么:“可是,这瓷瓶作何用,为什么要放进主子房中?”
他气定神闲的口吻,只是身上发着烧,声有些沙哑,低迷:“如要是藏好此物不被发觉,可借它取屋主部分归元,用来养一养碧滢小筑。这样,就无需你再辛苦,每日偷偷摸摸送馒头过来了。”
可是这样一来她的风险更大。
直觉告诉我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故而只是迟疑观望,没吱声。
毕竟五年交情摆在这,如果非要二者择其一的话,我始终还是更相信星若多一些。尽管适才不久前,他借着病气,犯了混。
果然,床帐里,身影又道:“当然,你也可以把它交出去,届时揭发有功必定能够换来一份厚赏。”
侍女了然:“就算刚才,奴婢回答了尊驾的问题,尊驾也还是会将瓷瓶拿出来的对不对?”
星若笑:“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侍女静静跪在地上,托着那只瓶子,想了想道:“交出瓷瓶,主子自当厚赏奴婢,也定会借此事追究碧滢小筑。藏进房中,一旦被主子发现,奴婢这条命就活不成了。若侥幸没有被主子发现,或许姑娘的生活,会好一些。”
星若话音淡淡:“你还有第四条路可以走,持中而立不惹是非,自然没有风险。”
只是,避事求全的人,往往不值得托付和倚仗。
她很平静的反应:“尊驾还是在试探我。”
星若沉吟道:“路宽阔与否终归都是要走的,我不过将它们摆出来,供你选择而已。”
侍女将瓷瓶塞进袖口,捋了片刻衣角,站起来:“奴婢知道了。”说完就要出去。
他出声将她唤住:“适才听你说起,紫虞有把伞落在外头,可惜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这把伞是什么颜色,绘着什么图案,可还记得?”
侍女听得一愣,心下里犹疑,还是应了:“是一把昏黄色的油纸伞,并没见上面绘着图案,尊驾问这个做什么?”
星若随口:“没什么,适才便说过,我好奇心比较重。”
侍女按下思绪向我一福,兀自转身推开门,只影而去。倚在床头的影子终于撑不住,捂着胸口处那道伤,倒了下去。
我拨开帘子跑向床前,手掖住纱帐的一角,匆匆揭起半片,却停下:“你,怎么样,伤势还好吗?”
里面像换了个人,语气听上去,恹恹的:“疼……”
我不禁喟然:“活该。”
转念:“那真是会吸人归元的瓶子?”
星若小声说道:“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瓶子,除了装几粒丸药,没什么用。”
我朝帐内瞄了一眼,星若伏在枕上,怪可怜的:“你费心试探她的用意何在?”
他仰起眸子,与我目光交汇了一刹,随即两个人都将视线挪向别处:“我想知道,她所做这一切是出自真心,还是以此为契机把你当跳板给自己挣前程。”续添一句:“并非所有雪中送炭的都是好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并非没想过这些,只是当下总觉得为难,指节捏紧纱帐又松了松:“万一她的确出自真心,且放瓶子的时候被人发现,白白为此断送了性命可该怎么办?”
星若不加思索,漆黑的眼眸,格外深邃:“那瓷瓶查不出端倪,只要她够沉稳反应快,三言两语或能应付过去。至多,受些皮肉折磨,对方拷问无果也便信了。但如若,主子还没怎么着,她先方寸大乱不打自招,这种人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
“赤忱的忠心,不屈的傲骨,护主的能力……”他说话没有力气,却裹着威仪,很摄人,“一个都不能少。”
我甚无奈:“你不觉得这样太多余吗,她是别人的侍女,不是我的。”
星若容色苍白地朝我提了提嘴角:“不必担心,且姑念这几日,此人待你还算尽心,无论最后是否通过考验,我都会想办法保住她一命的。”
他的笑容令我一悸,当即松开纱幔,转身要走:“先保住你自己吧。”
却被他一把握住:“你去哪?”
我不愿回头:“厨房里煎着药,我去看一看,别熬干了。”
他握得更紧:“子暮不要不理星若。”
我尝试着用另只手拨开他:“不是不理你,只是心有余悸,一时还不能面对。”
一向温润似水的星若,话音里有些颓唐,还有些失态:“我对你负责。”
…………
…………
…………
我瞪大眼睛:“谁要你负责!”
吼完,不等他反应,撑着伞逃向了厨房。
空留一室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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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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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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