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某位侍仙在宫外醒来,袖子沾上土和鼻涕,还被抹了一脸泥。譬如谬齑在燃尽的火盆子前仰天大笑,嘴里高喊着,“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把扶青的披风烧化了!”然后板着脸,又喊一句,“哪个天杀的换了老子的披风!”
我觉得,这是谬齑没反应过来,等他缓过劲,一定会想到披风是我换的。然而,他并没来找我,反是重华,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端了一碗蜜枣羹来。
重华不说来意,只笑眯眯看着我,问我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等我吃下一半,他才冷不丁问道:“昨夜可见过什么人?”
这一刻,我更情愿来的是谬齑,哪怕被他骂一顿,或拿鞭子抽一顿,都比重华笑着凌迟强多了。对重华这样的翩翩君子,我不敢骗,也不能骗。于是,我默默吃羹,只当自己是哑巴聋子。
好在重华并没追问,只耐耐心心等我吃完,然后抚了抚我的头,端上碗,笑着离开了。不知是否看花了眼,我总觉得,重华的笑容有一瞬间冰冷,十分吓人。
往后两日,我再没见过重华一面,倒不是他不肯见我,乃是谬齑很排斥我。每每端茶去紫云殿,谬齑都将我挡着,一步也不许进。有时把他逼急了,便说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知道,他是因为披风的事不待见我,尤其那个“盗”字,咬音极重。尽管,我觉得他很没道理。披风原本就是从我身上扒下去的,怎倒像是我偷了他的东西一样?还有那枚玉牌,既然霍相君给了我,我便是玉牌的第二主人,索自己的东西,如何算盗?
好在第三日,缥缈宫有仙使来访,他们自备薄礼,说要探望重华宫主的鞭伤。重华不喜吵闹,便从紫云殿挪去客室,谬齑同往,风乐阿桑随侍。
重华鞭伤未愈,几乎日日留在紫云殿,一刻也不出去。今日白捡的机会,我找来两块青石砖,踩着砖,沿一扇半敞的小窗翻了进去。紫云殿窗明几净,书册、饰物、文房四宝及茶杯器皿等,罗列得楚楚有致,一尘不染。在这儿翻东西实在太难了,凭重华的细致,恐怕我稍稍挪动一处,他都能察觉出来。是以,我东瞄西看大半晌,哪儿也不敢碰。
整个紫云殿,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见玉牌在哪儿。说来也对,哪个窃贼不是翻箱倒柜偷东西,如我这般拿眼睛找,能找见就有鬼了。
忽然,那半敞的小窗下有人说话,我打了个激灵,一头扎进床底。
“奇怪,窗子怎么打开了?”
“这个啊,尊者打开的,他说闭太紧了不好,得开窗通风,可能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要不咱关上?”
“你得了吧,应付几个仙使而已,不多会儿就回来了。你自作主张,小心惹恼尊者,要挨鞭子的。”
“不关窗,会不会有贼翻进去?你看这两块砖,码得多整齐啊,跟垫脚石似的。”
“可能是谁收拾打扫,临时摞这儿的,不摞整齐点儿,难道随便摆吗?再说,这可是紫云殿,谁敢翻,你敢?”
等他们走远了,我哆哆嗦嗦往外爬。半截身子在床外,半截身子在床底,一边爬一边道:“死玉牌,混蛋玩意儿,别让我找着,找着了,老子把你掰成两块!”
忽然,有东西在背后戳我,吓得我脊梁骨一抖,只当是那两个原路折返,瘫软道:“我错了,我误闯进来的,我再也不敢了!”
然而,戳我的不是个人,乃是我找了很久的混蛋玩意儿。
混蛋玩意儿很活跃,一蹦一蹦的,恨不得贴我脸上。我一把捏住,愤愤道:“死玉牌,你会蹦跶还等着我来找?”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以后这种场面还请师叔代为应付,重华实在不想与他们寒暄客套。”
玉牌很识时务,闻声便躺我手心里装死,再也不动了。我一咯噔,忙又钻回床底。
谬齑推门进来,给自己找了个座,翘着二郎腿道:“这些老家伙,我早看不惯他们了,平时不来往,只会走这种表面场合,虚伪客套。再有下次你不必理会,师叔挡着就是。”
重华焚一炷香,于几案前盘腿而坐:“多谢师叔。”
没过多久,阿桑候在殿外,急匆匆道:“宫主,尊者,外头传来消息,秦子暮出事了。”
谬齑正在喝茶,还没咽便喷了出来:“她在缥缈宫待着,出哪门子事?”
阿桑舌头打结,忙又把话重捋了一遍:“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是秦子琭,秦子琭。”
重华道:“她哥哥?”
阿桑点头道:“是,她哥哥快死了。”
这瞬间,我脑袋一轰,心凉了半截,连意识都模糊了。
重华蹙眉:“到底怎么回事?”
阿桑娓娓道来:“听说,国相府少公子柳无殃于三日前重伤昏迷,大夫说无大碍,入夜后却没了鼻息。国相大人请遍全城名医,连侍奉国君陛下的太医令都惊动了,皆说柳无殃已死,回天乏术。第二日,柳无殃遗体不见了,只剩几片残衣布料。木棺中有化尸粉的痕迹,查不出谁做的。儿子尸骨无存,国相大人跟疯魔似的,不但斩杀了一开始给柳无殃诊脉的大夫,还将子暮的姐姐赶回秦府,并称她是寡弃之妇。似乎因为柳无殃的死与子暮有关系,国相大人不但赶了子暮的姐姐,还找秦府索人。说,要么交出秦子暮,要么拿秦家唯一的儿子赔命,要么,国相府灭秦家满门。为使此事有个了结,秦子琭亲往柳府自请处置,如今被柳家打成重伤,快活不成了。”
我怕显出动静,只得紧捂口鼻,想哭,又不敢哭。
谬齑道:“姓柳的比老子还霸道,同朝为官,他凭啥灭人家满门?”
阿桑道:“柳家权势滔天,国君陛下忌惮良久,且秦家一直依附柳家,如今闹翻了,国君陛下正好借柳家的手拔掉一颗眼中钉。恐怕,国相大人说要灭门,就真的会灭门。”
重华微咳几声:“她哥哥,还能救吗?”
阿桑直言:“探消息的侍仙已经救过了,她哥哥情况很糟,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输了许多仙气也不见好。若无续命之物,恐怕活不过明日。”
重华低喃:“续命之物,便只有九转还魂丹和雪山归心莲了。”
谬齑摆手:“九转还魂丹就别想了,那东西金贵,千年只得一颗。每每炼好,每每都有人盗,太上老君生了阴影,早不炼这丹药了。就算眼下求着人家炼,等炼出来,她哥都变成骨灰了。雪山归心莲的话……”
重华望着阿桑:“你传令去,凡知晓此事的,务必守口如瓶。”
阿桑:“不告诉子暮吗?”
重华默了默:“传令去吧。”
阿桑迟疑几许,屏声,揖礼而去。
谬齑道:“你不告诉她?”
重华望着几案:“既然救不了,告诉她有用吗?”
谬齑又道:“我们救不了,所以,你怕她去找救得了的那个人?”hΤTpS://WWω.sndswx.com/
重华攥拳,瞳孔深幽:“我们已经闯过一回雪山了,天帝轻责,只罚三十天鞭以作惩戒。若再闯,天帝震怒,恐怕整个缥缈宫都保不住。师叔,我好不容易把她抢过来,难道要为了秦子琭,让她找扶青去?”
谬齑灌下一杯茶:“纸包不住火,她迟早知道,瞒着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重华指尖敲打着几案:“我不会让她知道的。”
谬齑面色凝重:“如果,她知道了呢?”
重华眸色微凉,话音冰冷:“如若知道,便再不许她离开缥缈宫半步。心飘多远都无所谓,人在这儿就可以了。”
此刻,我绷紧了身子,一点儿也不敢动。我知道,只要好好躲着,重华就还能笑着凌迟我。若被察觉,缥缈宫将不再是缥缈宫,而是仙气飘飘的牢笼。可为什么,为什么重华宫主是这样的?
风乐急赶了来,入殿后,见礼问安:“拜见宫主,尊者。秦子暮不在百香居,不知……”
他环视一圈,干瘪瘪道:“不知……是否在紫云……殿。”
谬齑瞪他一眼:“你看她在紫云殿吗?”
重华淡淡挑眸:“怎么回事?”
风乐道:“回禀宫主,我从客室回去便不见她,想是贪玩乱跑,又迷路了。”
谬齑抚额:“死丫头,老添麻烦。我去禁地看看,反正她出不了缥缈宫,只要没闯禁地,无论迷在哪儿,总会找到的。”
重华拨了拨袖缘,起身道:“我同去。”
谬齑忙道:“你鞭伤没好,歇着吧。”
重华摇头:“不知为何,我总觉不安,得赶紧找到她才是。”
我有些恍惚,又有些迷离,至于谬齑的回应,我已听不真切了。等他们离开,我急忙从小窗翻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心神不定。
忽然,我撞到一个人:“子暮,你……”
那人惊了惊,只因此刻的我,已然泪眼婆娑、泣不成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对不起……”
那人正是寻我的重华宫主,他捧住我的颊,很温柔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哭得惨烈:“娘亲不见了,娘亲不见了,重华宫主,你帮我找找娘亲吧。”
重华愣住:“你娘,不是死了吗?”
我一怔,哭的更厉害了:“娘亲没死,我方才睡觉的时候梦到她了,可一睁眼,娘亲就不见了。我找了她好久,我想娘亲,我要娘亲……”
重华替我擦眼泪,并抚了抚我的头:“子暮,有所思便有所梦,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她确实不在了。没关系,以后我陪着你,子暮把缥缈宫当成家,把我当成亲人好不好?”
说完,重华朝我鼻梁上一刮,眯眯笑了笑。若非亲眼所见,我着实不敢相信,现在的重华与方才的重华会是同一个人。
我哽咽着:“重华宫主,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莫莱山一趟,我想跟娘亲说说话。”
重华道:“莫莱山?子暮为什么去那儿?”
我拉住他袖子,哀求道:“那里有娘亲和舅舅,重华宫主,求求你了,带我去吧。”
诚然,我想娘亲,也想同娘亲说话,可我要去的地方并非莫莱山,乃是建州秦府。要出缥缈宫就得寻个相当的借口,且向重华求助是最不引他疑心的。自然,并非真的让重华带我去,届时,会有人帮我拦他。
风乐正在寻我,忽见这一幕,气喘喘过来:“你怎么回事,跑这儿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重华瞥向他,目光淡淡:“你平时便如此说话吗?”
风乐挨惯了谬齑的鞭子,头一遭被重华敲打,低下头,默默禁声了。
重华回过眸子,笑了笑:“我带子暮去莫莱山,子暮不哭了好不好?”
我点头,干巴巴道:“谢谢你,重华宫主。”
下一瞬,拦他的来了:“谢你个鬼,重华伤势未愈,你好意思让他带你奔波?!”
重华将我轻轻一拨,拨到他身后挡着:“子暮想去看看娘亲,不过驾云的功夫而已,没事的。”
谬齑又气又恼:“没事?驾云不费体力?不费精力?不费气力?不费仙力?”
我探出脑袋,可怜巴巴:“对不起,我忘了重华宫主还受着伤,要不,你带我去吧?”
谬齑把风乐推过来:“别跟老子说话,老子看到你就来气!风乐陪你去!”
很好,正中下怀。
风乐很无辜,很委屈:“又是我?”
谬齑摸了摸腰上的鞭子:“你有什么异议?”
风乐嘴巴一瘪,又禁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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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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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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