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里看时,她也透过门缝与我四目相对,梨花带雨般的柔情在刹那间变得凶狠了起来。
我一惊,被这番气势,生生吓退了半步。
扶青拨开她的手,默默一推,道:“该说的话孤都已经说了,再多重复也没有意义,让思琴带你回去吧。”
紫虞低头揩了揩泪:“早知那天我便不应该喝酒,否则主上留在阙宫的话,兴许能及时察觉端倪,她就不会跑去祭台。更不至演变成现在这样,令主上左右为难,紫虞有罪。”
扶青静静地:“孤不是说过吗,这件事情不会怪责于你,也不会怪责映月楼的任何一个人。”
这话听得我十分不安,下意识牵紧衣带,绕进指缝里,转了转。
随后,紫虞沉默须臾,珠玉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有件事,子暮对我可能有误会,不妨趁着现在一并解释清楚为好。”
扶青淡然:“想必是你多心了,何况就算真的有误会,也应该当面与她解释才对。”
紫虞微垂着目光,细声喃喃,道:“子暮以为是我在暗中派死士对付她。”
扶青不声不响回过眸子,蹙眉沉思了一会儿,静待她说下去。
紫虞抿抿唇睫毛上挂着几颗水露似的泪痕:“权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或许子暮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得说。”
她郁郁抬起眼睛:“子暮在琉宫受伤的当日,我曾带着礼物去过一趟碧滢小筑,可她却心存防备怎么都不肯踏出结界半步。细问才知,原来她竟误以为,是我训练死士暗下杀手。所以并非我不解释,而是解释了,她不信。”
扶青想了一会儿:“你怎么解释的?”
她竖起三指将那天说过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了一遍:“紫虞敢以幸福和性命起誓,我若养过死士或指使别人养死士,便散尽修为终其一生都不得所爱亦不得好死。”
扶青听得一愣。
她看着他,嘴边荡起苦笑,宛如风中盛开的花,好像随时会被吹倒一样:“还有什么比不得所爱更叫人害怕呢?”
这般剖心的表白,纵然冷如冰山,也该融化了。
扶青移开目光,侧身背对着,凝思片刻:“暮暮只有十五岁,说话做事难免欠考虑,你多担待些不要与她计较。”
她话里含着迫切:“主上相信我吗?”
他一顿,终是点头,许了她心安:“孤自然是信你的。”
她嘴边虽挂着病弱的笑,却姿容绝代我见犹怜,更胜人间无数:“只要主上信我,紫虞的清白,便分明了。”
一句话道尽了委屈。
可是,我的委屈,又该找谁讨还?
思琴突然叩门:“主上,子暮姑娘要见您,已在外头足足等候小半日了。”
我回头冷看她一眼:“让你敲门了吗?”
她不以为意,撇撇嘴,道:“奴婢以为姑娘会自己敲门,只因迟迟不见动静,这才代劳的。”
我投去几分赞赏:“这么喜欢替别人代劳,看来虞主子素日把你教得很好,可惜只长着两条胳膊否则该有多辛勤啊?”
她吃了瘪,指甲嵌进肉里,咬紧嘴皮不敢发作。
前一刻还想要推开的门,现下敞出条路来,扶青微怔,道:“怎么,不是没消化吗,这会儿又惦记着点心了?”
紫虞尾随在他身后,打一出来就盯着我的衣裳,脸色看起来比思琴方才还要复杂。扶青抬眼扫了一下:“让文沭备些暮暮爱吃的点心送进芳华室。”
思琴屈膝一福:“奴婢回主上的话,子暮姑娘适才见过文沭,想必点心皆已备好了在路上罢?”
他眉宇间不悦地皱起:“谁让你出去的?!”
我连忙解释:“我没出去,只是在门前站了站,顺便把文沭叫进来问些事情。”
扶青显然动了不小的肝火,只因紫虞和思琴在,才竭力压制。或许,他并非芥蒂我出去,而是芥蒂我出去后会撞见霍相君。所以,才一改态度,用冷冷的口吻说道:“回屋。”
我顺势想好了托辞:“文沭说朔月之夜那晚你并非没空回来,而是不知道我在等你,对吗?”
他轻嗯一声,虽微皱着眉头,语气却变得舒缓:“我会解决这件事。”
我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拉着长音哦了哦,挠挠耳朵,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他抚平袖上的皱褶,眼神淡淡垂下来,闪过一瞬危险:“谁种的因,谁付出代价,我不会放过他。”
我讷讷抬头:“他……是指谁?”
扶青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那晚去映月楼传话的人,他让暮暮受了委屈,万死难辞其咎。”
我默不做声地看了他良久,目光扫一眼紫虞,沉沉问:“是为了我吗?”
紧接道:“如果是为了我,请扶青哥哥,恕他无罪。”
扶青半晌无话,只从眼睛里透出复杂的神色,想来我这番宽容大度之举必是让他为难了。
索性,紫虞也在场,那就一并都为难了:“何况,他之所以指责我,是因为虞主子那晚毒发吐血,我却想叫走扶青哥哥故而才会打抱不平。连我都不计较,想必虞主子心善,更不希望他出事吧?”
她秉承只要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的原则,嘴角如粉红桃花徐徐绽开一抹笑,微眯着杏眸看了我片晌:“一切听凭主上发落。”
扶青往前走了两步,埋头凑拢耳边,语重心长:“等下我让文沭拿些点心来,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顾好自己就行了,暮暮乖一点,回房去。”
我怔了怔,些许不甘心,失落勾勾嘴角:“哦,这么说,不是为了我……”
复又道:“如果是为了那晚没能顺利通传消息,他和映月楼的戍卫各执己见,此事绝非一个人有错,理应彻查才对。”
思琴悻悻然:“姑娘这话,若非他一人有错,便是映月楼假传口谕咯?”
扶青余光一斜,还未说什么,我长叹道:“看来映月楼里里外外都不怎么懂规矩嘛?这就难怪,为何朔月之夜那晚,竟有人胆敢擅自拦下消息了。”
随后,我背手,盈盈一笑:“说来奇怪,子暮虽不懂事,芍漪却极明白规矩,每每总能提醒着我点儿。相反,虞主子颇识大体,怎么随侍之人个个任性妄为?足可以见,子暮应多多律己,虞主子也当多多驭下啊。”
一阵沉默,紫虞小步上前,看着思琴目光凌然:“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思琴脸一白,立即跪在地上,喊了声奴婢知罪。
当着扶青的面紫虞放下身段向我屈膝福了一福:“万分抱歉,婢子无礼无状,乃我管教不严之过,在此向子暮姑娘赔罪了。但,你适才提及,映月楼戍卫拦下消息,不知是否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我反问:“莫非你有?”
她说得义正言辞:“正因我没有证据,所以今日才特来表明情由,映月楼的戍卫生死皆听凭主上发落。无论有罪也好无辜也罢,只要主上下令处置,紫虞绝不徇私。”
看来紫虞已经趁我昏迷期间扶青无暇理事之际封了那几人的嘴,否则今日绝不敢这般理直气壮到阙宫来,与他表什么情由。
扶青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我捧住他手腕,道:“你的发落就是不会怪责映月楼的任何一个人吗?”
他只回答七个字:“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今日头一遭觉得,它如此可笑:“你怎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不是含冤莫白呢?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让一个人承受,太不公平了!”
扶青闭了眼又睁开无奈道:“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谈公平,就像弱肉强食一样,你该明白。”
是该明白,怎么可能不明白,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嘛,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他道:“别再闹了,回房去,听话。”
紫虞或许很得意吧,扶青宁可杀了自己的戍卫,也要保全映月楼上上下下所有人。
我不想看她,也不大想看他,埋头凝望着脚下:“上次让我听话是要带走醉灵,抢她们的精元内丹给紫虞,现在为了维护映月楼,你又让我听话……“
他牵住我的手:“暮暮……”
再抬头,我眼睛红红的,不顾一切发泄着委屈:“每次你就只会让我听话!”
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不分青红皂白维护另一个人,且那个人还几次三番想弄死我,扶青大约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他像在教不懂事的孩子,俯身捧住我肩膀,郑重其辞:“我维护她,也维护你。”
我失笑:“就算衙门里判案,也要先听一听双方的陈情吧,你都不问问我就说相信她这算什么维护?”
他没有说话。
我拨开他的手,徐步往后退,鼻子一酸,隐忍着:“你明知道,朔月之夜那天晚上,可能是映月楼戍卫知情不报,却连查也不查就要罔杀一个无辜的人……”
“子暮……”
紫虞缓缓往前站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我没给她虚情假意的机会,眼中骤显冷漠:“用别人的血回报自己的恩情,也不看看她这双手,干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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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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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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