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月倏地抽回缠在穆凌云身上的手脚,坐起身,看穆凌云面色红润,瞳仁墨黑,周身的魔气一干二净,血污绷带全没了,被褥外只露出一片布满胸膛的狰狞伤疤,垂在上头的发丝清爽柔顺,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荚清香,这显然不是两三日就能恢复的程度。
“我睡了多久?”他拢了把垂在侧脸旁的青丝,闻到了穆凌云相同的味道。
“一个月又两天。”穆凌云一手垫在脑袋后头,一手挽了一缕青丝,放在鼻尖嗅,“这皂荚添加了青竹叶与柑橘皮炼制,气味清新怡人,是穆家特产,如何?”
“不如何。”楚寒月抽回头发,再次拢回侧脸边,挡住穆凌云看过来的视线,一个多月的修养,精神全回来了,头脑清醒得不得了,不止头发清爽无比,身上的中衣柔软贴肤,也散发的淡淡的清香,显然这一个多月间,有多事的人替他洗头洗澡换衣服。沉眠修养近乎于昏迷,不比入定,是需要摄入食物的,此刻腹中也没有多少饥饿感,证明还有人喂他东西。
穆凌云抬指勾了勾露出发间的一小块通红耳廓,正要开口,严浩端着热腾腾的稀粥进了内间。
“楚公子,你终于醒了。”严浩把食盘一放,“我去通知楚夫人,弄些米饭硬菜来,就不打扰了!”
“等等,不用准备饭食了。”穆凌云喊住他,“让楚夫人也别过来了,就说寒月刚刚恢复,需凝思调养,暂不见任何人,之后自会去见她。”
严浩退出去后,楚寒月脸上的热意也消了,左右看了看,一探手,就近拿了床头穆凌云的红色发带,松垮垮地把碍事的长发系在一起:“话都让你说完了。”
穆凌云咧嘴一笑,把稀粥递到他手里:“先垫垫饥,我给你弄米饭硬菜。”说着起身,撩了衣架上的中衣披上,在床沿一坐,抄过芥子袋,支起炼器炉,往里头放起食材。
楚寒月喝了口稀粥,煮得很烂,拌着不少入口即化的蛋花和肉糜,像给没牙的老太太吃的,倒是很适合喂病人,味道尚可,差那么几分意思:“这粥不是你做的。”
“楚夫人做的,他说你……该是说原本的那位月月,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喜欢喝这种粥。”穆凌云在大火中翻动食材,不多时,一盘田园小炒就出了锅,放到食盘上。
元婴期的修者,身体早已十分强健,没有任何忌口,楚寒月夹了块闪着油亮的脆生生豆角放进嘴里,心情顿时晴朗了几分:“楚夫人是个好母亲。”
“可惜了。”穆凌云没就这个话题展开,楚夫人是个好母亲,可惜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走岔了道,害了自己的性命,大儿子因她的一个决定,死在了奔向自由的途中,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好母亲呢,可惜“好”这一字,并不一定能带给人美满的结局。
“来,你最爱的红烧牛肉。”穆凌云端着酱汁浓郁的牛肉到楚寒月面前,炼器炉做菜十分迅速,本需要炖煮几个时辰的菜,只要注入灵力调整,不到半刻钟就能出炉。
楚寒月手一探,勾过穆凌云的芥子袋,掏了小罐雪梨酸奶,就着牛肉,一口酸甜,一口咸香地吃起来。
食盘方方正正一块,只并排放得下四个小盘,生生被穆凌云用灵气支了一方伸出四面的添板,挤进了十多道菜。一人久违的苏醒,一人担忧的心终于彻底落地,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疫病如何了?结界可封上了?”吃完饭,嘴唇有些油腻,没有布巾,楚寒月随手扯了手边的布擦了嘴。
穆凌云抬着手,任他把自己的袖子当擦嘴布,还动动手臂,故意往他唇上贴了贴,笑道:“花掌学十日前便传讯来过,疫病已除,结界则由禹家主和老不死的合力补上了。”
“那便好。”楚寒月过河拆桥地推开穆凌云的袖子,侧头瞧见他轮廓硬朗的唇油亮亮的,下唇线边沾了颗翠绿的葱花,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穆凌云抓了块反光的灵材一照,也跟着笑起来,却不去擦,猝然按住楚寒月双手,把唇贴了上去,沾了他一嘴一脸的香油,那颗葱花则停在了楚寒月鼻尖上。
楚寒月扯着他袖子抹了脸,一脚把人踹下了榻。
穆凌云就地一坐,手臂支在床沿,下巴搁在上头,从上往下看楚寒月,眨巴了两下委屈的眼:“睡了我一个多月,又是喂食,又是共浴,这就翻脸不认人了?寒月,我好伤心啊。”
楚寒月白了他一眼,恨不得一脚踩在那张表情过于丰富的脸上。
穆凌云犹未消停,慢吞吞地爬上榻:“我名声都被你坏了,没人要了,你不能这样,必须和我成亲,对我负责。”
“白日做梦。”楚寒月简单明了,赏了他四个字。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可我的知己不愿与我长长久久。”穆凌云捂住胸口,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世间最悲伤之事莫过于此,苍天啊……”他仰起头,对着的却不是天,而是楚寒月的脸,“求您告诉我,我究竟要如何,才能得偿所愿?”
一副不正经的夸张表情,偏生却嵌了一张认真得让人后背发麻的瞳仁,楚寒月抿了抿嘴,被爬上榻的人步步逼退,背靠在了墙上,嘴巴开出条缝,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
穆凌云挑眉:“什么?答应了?要嫁我?”
这乌龙楚寒月可不认,当即清晰地说道:“除非你嫁。”
“好!”穆凌云爽快地砸下一个字。
楚寒月视线避过他,推开人,下床换上了钧天山的弟子袍,刚来穆家时,他迷迷糊糊,除了手头的染血衣襟什么都没带,芥子袋还是楚夫人命人送过来的,免得他醒来有需要。
穆凌云飞快地收了炼器炉套上衣服,追出去,两人刚到寝殿门口,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楚夫人。
“寒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修可来诊过?怎么说?”楚夫人握住楚寒月小臂,上下打量他,眼神都能把人看出个窟窿。
楚寒月不太自在地挺直了背:“让母亲挂心了,我已无碍。”
“那就好,你父亲说让你一醒来就回家,我们这就回去吧。”楚夫人自然而然地挽住楚寒月手臂。
“钧天山此次损失惨重,我身为夫子,还有不少事需要做,待事了,我自会回去。”楚寒月尽量轻缓地撸下楚夫人的手,“母亲,一年多前,送我前往穆家前,你曾告诉过我,身在其位,必行其事,我身为楚家人,需为家族着想,如今身为钧天山夫子,我自是也责无旁贷。”
“我的寒月长大了,身在其位,必行其事,说得不错。”楚夫人黯然地垂下手,“对了,你弟弟失踪了好几个月,杳无音讯,连家纹佩都无法联络,他从前虽时常欺负你,但毕竟是亲生兄弟,你在外游历时,可记得打听打听,若有消息,立刻告知家中。”
楚辰星的尸体早已在万古秘境中成了碎片,看着这位母亲殷切的渴盼眼神,楚寒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
钧天山,山主殿的屋顶少了两大块白玉板,用以给仙盟会结算任务酬金了,亮堂的天光照进殿里,连灵灯都省了,殿顶之上,原本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护岛结界,已消失殆尽——给结界提供灵气的宋玉珂和众掌学灵力耗竭,能相助的高修为弟子不是同样的情况,就是已在熔岩秘境中牺牲。
更糟的还不是结界消散。
郑掌学匆匆跑进山主殿:“山主,维持浮空岛的灵力不够了,舒掌学与武掌学不愿灌注灵力,花掌学日日炼药,也抽不出多余的灵力,单靠我和齐掌学,撑不住啊!”
宋玉珂按了按额头:“楚寒月伤势如何?可有新消息?”
“山主,我知你挂念楚公子,可眼下钧天山到了危急时刻,您不能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山中要务啊!”郑掌学苦口婆心道,“不如再拆几块白玉顶,换金购置储灵球维持浮空。”
他自认为自己的建议十分合理,反正殿顶已经豁了口,也不在乎豁得再大些,宋玉珂却一言难尽地笑了声,仿佛听了个极为可笑的笑话:“浮空?”
“对,必须维持浮空,否则钧天山将成为下一个楼家,从神庭界坠落!”
“从神庭坠落?”宋玉珂重复问了一遍,“我处心积虑,蝇营狗苟,在一次次神庭界聚会上阿谀奉承,卖笑讨好,结果呢?神庭界禹家算计我心爱之人,残害凡人,杀我弟子无数!”他哼哼笑了几声,猝然狂笑起来,笑声戛然停止,一掌拍碎高座扶手,仿佛斩断曾经不堪的自己,“去他娘的神庭界!本尊不伺候了!”
楚寒月一踏进钧天山,就被闻讯赶来的齐掌学请往山主殿,说是有要事一同商议,刚踏入殿中,便听了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齐掌学纳罕:“山主,钧天山在神庭界屹立千年,您怎可说这种话!楚公子,你快劝劝山主吧!”
齐掌学和郑掌学齐刷刷看向眼下他们唯一的救星,楚寒月动了动嘴皮子,险些让两人惊得当场晕厥。
“那便坠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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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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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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