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书背完,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复到不尴不尬的境地,见了面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哪怕不得不打招呼时,也至多不过互相点点头,类似于,比普通朋友更普通的陌生同学。
倒是那副眼镜后来一直陪伴了迟雪很久。
哪怕近视加重、度数提高,她也坚持只换镜片,一直用着原来的镜架。
直到近视眼手术做完,永久告别了眼镜的“束缚”,那副镜框仍然被保留在她床下装贵重物什的铁盒里。
而至于那副多出来的眼镜。
其实她一开始根本没搞懂,那天早晨的闹剧到底因何而来。
是以脏兮兮的眼镜盒摆在桌上,也就一直不知该还给谁。
最后还得多亏方雅薇打听清楚来龙去脉。
说完了前因后果。
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又小声委婉地提醒她:“其实,要不咱以后别借叶南生笔记了怎么样?你们以前是同学,不过现在又不在一个班了。娜娜有点小脾气也很正常,毕竟谁都不想看自己男朋友随便给别的女生送礼物啊。”
“……啊?”
“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们才刚‘官宣’了啊。”
方雅薇说着。
又偷偷摸摸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生怕被路过巡查的老师发现,做贼似的小心翼翼,之后点开陈娜娜Q/Q空间的第一条置顶说说。
发说说的时间就在昨天夜里,配图是路灯下两道依偎的影子。
陈娜娜:【终于/爱心/】
迟雪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不仅昨晚撞破他们好事,今天还莫名其妙让人吃了飞醋,连忙托人把眼镜还给叶南生。又听从了方雅薇的建议,顺带要回了自己的笔记。
然而。
据那位中间人后来自己说,叶南生也仅仅是当着他的面,又一次把眼镜丢进了垃圾桶而已。
但无论如何。
于迟雪而言,这笔记是再不愿意借了。
从前的所谓同学情谊,亦可暂放一边。
她从此对叶南生愈发敬而远之。
无奈此人却依旧半点没有“非单身”的自觉,偶尔有事没事的,还是会趴在窗边找她说话——那时是最后一次座位轮换,她和方雅薇换到了靠窗的第二排。老师随时要来检查,不让把窗户锁上,也不让拉上窗帘。
是以窗户一打开,任是谁都好,直接就能和她“对话”。
而这个对话人,十次里有九次都是叶南生。
不是问她:“干嘛突然就不借我笔记了?我还没看完。”
就是叹气:“我们可是从高一开始就坐前后桌的革命战/友。迟雪,这个学校里还有谁比我跟你熟。”
迟雪低头翻卷子做作业,不理他。
然而叶南生依旧也不生气。
下一次路过,又能想出新的话题问她:“你大学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学校?去北方还是留南方啊,你成绩这么好,应该可以随便填吧。”
“迟雪,再这么读下去要变成书呆子了。”
“去操场走一走散散步啊。”
……
对此。
迟雪的回应大多是不咸不淡的一个“嗯”,或装作没有听到。
只因自那次“眼镜事件”后,她已莫名为叶南生的事而经受了不少风言风语。
温吞如她,能想出来最严厉的拒绝方式,也无非就是不理睬而已。在她看来,这种表态已十分鲜明。
唯有叶南生不这么认为。
披着“温良恭俭让”的讨人喜欢的人皮,此人私底下,却似乎颇有些看世人焦头烂额的恶趣味。
从来只考虑自己是否欢喜某件事的发生,而不考虑因为这件事受到波及的人。也乐于看到别人为他而争得头破血流。
迟雪越是不配合。
他越是乐在其中。
且尤其喜欢在陈娜娜或者解凛面前表现两人的“同学情谊”。
而迟雪百口莫辩,忍无可忍。
有次终于鼓足勇气问他:“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惹你了?”
记得读高一时她就是叶南生的后桌,两人还曾在老师的安排下当过一段时间的“学伴”,她尽心尽力,没有过一点怠慢;
后来她高二因母亲患癌而休学,收到学校的捐款,捐款名单上,叶南生的名字也遥遥排在前头——足可见他至少这个时候还是不讨厌她,也是没必要为难她的。
高三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压根就不在一个班,连交集都不多。
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
然而叶南生似乎亦被她问懵了一下。
反应过来,又饶有兴致地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在刁难你吗?”
……不然呢?
迟雪的表情里写满“你不要明知故问”。
他看着,突然便笑了。
笑得让人莫名其妙。
笑到迟雪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说错话闹笑话,作势便要把窗关上、把他隔绝在外。
他这才收住笑容,一手扶住窗框。
迟雪推不动,只能抬头看他。
又听他说也许吧——但我只是觉得不公平。
“明明什么事都是我先来的。”
“……什么?”
“我说,”他见她愿意接话,又一副故作苦恼的表情,“你不给我借笔记,我万一又发挥失误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完蛋了。”
迟雪:“……”
迟雪:“严老师。”
哪个严老师?
叶南生回过头去。
她趁此时机飞快把窗关上。
这才坐定深呼吸,又打开一张新的黄冈卷。
可惜才刚做到第三道选择题,便听上课铃声敲响,下一节是英语课。
方雅薇从外头蹦蹦跳跳回来,手里捧着一本花样精致的同学录。
课上到一半,也不管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如何唾沫横飞,忽又撞了撞迟雪手肘,随即塞过来一张粉色的“卡纸”——她买的同学录比较“高级”,是以无需人手传阅厚厚的一本,只需解开卡扣随便取任意颜色,还特地给迟雪选了张好看的。
“填下这个呗,”等迟雪接下,又小声对人做口型,“要毕业了,留个纪念。说不定以后还有联系呢?……我看隔壁班都在弄。”
紧跟潮流一向是八卦大王的天性。
果不其然,眼见得六月将至,学校商店里的同学录很快售罄。
紧接着是附近的文具店、礼品店,也都先后被扫荡一空。
得亏有方雅薇提醒,迟雪买的还算早,挑了价位适中的一款。优点是装订灵活,同样可以随意取页,缺点是灰不拉几,从外壳到内页都是不大显眼的颜色。
迟雪让方雅薇选了一张。
之后又精挑细选,自己挑出一张——然而偏又总是没机会亲手送出去。
解凛身边永远不缺簇拥的人。
而她怯于在太多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尤其不想把自己对解凛的喜欢端上台面。害怕引来和“眼镜事件”一样铺天盖地的嘲笑。
毕竟几乎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两个人,都是没有也不会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她只能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如愿在第一个来到教室,然后蹑手蹑脚,拿着自己那张精挑细选的同学录,附上简单说明“来意”的便利贴,塞到了解凛的抽屉里。
怕被别人发现,还特意拿了两本书压住。
*
解凛却一直到下午第二节课,才发现这藏在他化学练习册底下、隐蔽的“小秘密”。
偏偏旁边同桌又是个坐不住的,时刻关注他。
瞥见那张写字写得密密麻麻的便利贴,顿时好奇地凑上前来,又指着底下那张同学录:“解哥,又有人喊你填啊?”
他把人脑袋推开。
也把抽屉桌板合上。
同桌倒是对他这幅态度不意外——毕竟解凛是出了名的对这种矫情玩意儿不感冒。之前班上写同学录热乎劲最上头的时候,不知收到多少张更漂亮精致的纸片,全都是空空的来,然后又空空的去。
解凛不填那些。
电话住址之类的信息更是从来不泄露。是以,哪怕他跟解凛同桌两年多,也依旧不知道人住哪。
结果接下来的整堂化学课,解凛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笔没停过,却做一道错一道,仿佛被打回了两年前的原型。
连同桌都觉得稀奇。
到了课间,想要八卦两句,解凛突然又问他:“最近很流行,填什么同学录?”
“当然啊!”
此话一出,连前桌的两人都回过头来,笑道:“解哥,怎么,你也感兴趣了吗?搞本玩一下啊,我们给你发。”
“要不给隔壁班的也发发吧,”闻言,同桌也在旁边插嘴傻笑,“解哥,给林静发吧,我一直想要她Q/Q来着,她肯定给你面子。”
“还有楼上的谢雯!”
“丁若惠也不错,嘿嘿。”
……
最后不用解凛说,三五个人便起哄买了本厚厚的同学录回。当天发遍了全年级上下。别人要问,只都说:“解凛让填的。”
解凛懒得管他们。
只在午休时,又一个人去阳台,把那张贴着便利贴的同学录拿出来看。
娟秀的字迹,在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写出长篇大论的即视感。写得太密,以至于部分的墨迹都被手蹭花,看起来是匆匆写完,又“做贼心虚”地塞进了他抽屉。
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波澜。
但原来还是忍不住笑。蜀南文学
笑完了,自己都觉得奇怪。
叹口气,便又展平那边角皱起的便利贴,从头细细读到尾:
【解凛:
我想你也许还在生我的气,一直以来,很想找个机会和你解释。可是总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许早该说的,但是我也害怕自己再说错话。我对待人很迟钝,对待你又无法不斟酌。我只能和你说很多的对不起,那天我错口说的话,一定给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马上要毕业,也许大家再也不会见面,也许能见到也不会再能回到当初那样,但我还是想要和你,也许,尽可能地保持联系。
如果你觉得不适合也没关系,就当没有看到这些话吧。
希望你一切顺利,考上理想的大学。
迟雪。】
他把那张便利贴读了前前后后五遍,也没有看到自己原本想象中会出现的字眼。
通篇只有对不起和抱歉。
他又看那张空落落的灰色同学录。
很有迟雪的风格,实用主义至上。
他又叹了口气。
连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无来由的失落从何而来。
最终却还是提笔,一如既往的简洁,填上姓名与电话。
至于住址之类,他已决定毕业后便搬出叶家名下物业,暂时还没决定,也就不必写上。
想了想,怕迟雪的个性,也许给了电话也只是看着发呆,又在电话旁边加了一句:“有事call我。”
笔尖却仍停在纸面上。
午休结束铃响的同时,他又淡淡添上一句——
【不要失约。】
这大概就是他能想出来,所谓保持联系,最后的“双保险”了。
为此还特意最早离开了寝室。
没有带旁人,便又头回第一个到了教室。
把便利贴留下,把那张同学录放回了迟雪的抽屉。
然而桌板才刚放下——
“稀奇了,解凛,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身后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便见叶南生正好走进教室。
后头还跟着表情明显不大开心的陈娜娜。
两人的状态,看样子是又偷跑了午休,在教学楼附近过了一段“私人时间”。
叶南生眼尖,见他站在迟雪桌前,手还扶着桌板,顿时表情微妙。
又开口调侃:“来这么早来偷东西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已经穷成这样。”
解凛没理他,转身走向自己座位。
叶南生平时并不主动和他单独说话,今天却不知怎的一反常态,又跟上来。
下巴轻扬,指了指教室外,问他:“跟我聊聊?”
“我不觉得我们有要聊的东西。”
“对你哥就是这个态度吗?”
“……哥?”
解凛正坐在座位上找书,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表情与眼神都极冷。
如果这里不是教室,不是还有第三人在。
叶南生怀疑他的拳头下一秒就要落在自己脸上。
顿时哈哈大笑,又摆手,“行,那我叫你哥,解哥?”
“……”
“跟我出来聊聊吧。趁着还没上课。”
诚然。
解凛倒是突然好奇,叶南生过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有什么话好跟自己说。
于是起身随他去。
只是没想到,两人走到楼梯拐角处。
四下无人,叶南生又莫名其妙提起迟雪。问他:“那副眼镜是不是你买的?”
“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
叶南生说:“因为我也买了一副,而且,是当天晚上就买了。只是比你晚来几分钟而已。”
解凛闻言,却眉头紧蹙。
又下意识侧头,望了一眼自己班上的方向。
陈娜娜已不在门口张望。
“那眼镜本来也不需要你买。”
他这才冷声道:“你如果有钱,可以花在你女朋友身上。”
结果叶南生却稀奇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给她花钱?”
“……”
“她喜欢我是她的事。”
叶南生说:“但我也有我喜欢的人和事,大家互不干涉是最好,一旦你干涉我了,解凛,尤其是你,会让我很烦。更别提你每次都是这样。从出生开始,好像事事都和我过不去。”
“我读书考到一百分,奶奶只夸我聪明;你考个六十分,奶奶说你不用太用功,想考多少都可以——反正以后会有聪明人帮你做事,你做你想做的事就行;”
“我爸在南方打拼了整整二十年,分到的股份才不到公司的百分之三,分给我的就更少;而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张开嘴对着天上,馅饼就砸在你嘴里。就这样你还说你命不好?”
“哦。”
解凛听完,却始终显得兴致不高的样子。
对他的那些抱怨、憎恶、不甘,只有一句话:“那我们换?”
很多事情,喜怒悲欢。
在旁人看来是一回事,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他并不想把多余的口水花费在“和一个不会理解自己的人讲道理”这件事上。
倒是叶南生一眨不眨看着解凛的表情。
良久。
突然又笑了。
“换是换不了了,”他说,“但是我想,人是可以尝试跟自己的恐惧共存的。”
“只要你别在我周围出现,不要像噩梦一样纠缠我。那么天南地北,解凛,不管你考去哪,在哪生活,我还是愿意祝你,和你爱的人平安的。”
语毕。
又从校服外套的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同学录,随手递给对面。
“我也跟人要了一张,”他说,“弟弟,毕业快乐。”
……
解凛回到座位的路上,路过垃圾桶,顺手就把那张同学录揉成团,就地扔了。
结果桌上竟然还有整一摞的“回信”。
想来全都是那群小弟到处分发同学录让人填写后,收到的满满“成果”。
一见他来,顿时都起哄,吵着要看看别人都给他写了些什么赠言。
他对这些事一向不怎么感兴趣,是以没过多表态。
没表态就默认可以。
当下,便有人随手从那摞纸里抽起一张,又大声朗读起来:“To:解凛,祝你越来越帅,早日出名,以后苟富贵勿相忘,考上大学请吃饭。”
“这谁啊?”
“尼/玛一听就是个哥们,没意思。”
旁边的吐槽声此起彼伏。
于是又换另一张。
另另另一张。
没多会儿亦换了五六张。
只可惜都没什么大八卦——大概大家也都没那么蠢,知道同学录上不宜写什么煽情话语,被人翻出来嘲笑,至多也就写那么一二句文艺范儿的歌词或诗句,有揣摩余地,但不至于暧昧过火——
这种平淡无味的局面。
也一直持续到解凛同桌的伸手一摸。
“诶……?”
吊人胃口的惊叹声瞬间响起。
声音不对。
旁边八卦的众人嗅出味来,顿时围上前,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读开:
“解、凛……这里后面这么划掉了?呃,什么见不到你。”
“如果见不到你吧?再见不到你。”
【解凛。
如果再见不到你,祝你学业高升,前途似锦。】
倒不是什么缠绵悱恻的话,却又颇有让人浮想联翩的意味。
一本正经之余,也和前面或文艺或搞笑的赠语形成鲜明对比。
一群人哄笑声不断,又作势要翻开正面看写这种傻话的人是谁。
——旁边却突然伸出只手。
众人未及反应,解凛已劈手夺过那张同学录。
之后更干脆将纸揉成团,直接断绝了他们想看名字的念头。
气氛即刻变得有些紧张。
一群少年面面相觑,不知解凛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也没人敢直接问。
最后你看我我看你,也只能尴尬地打起哈哈:
“确实、那个,写这种话有点像立flag哈。”
“是啊,这还需要祝吗?还什么见到见不到的。”
“我、我们来看看别的?”
话音未落。
解凛忽又起身走向垃圾桶。
背身对着他们,看着像是随手丢了什么东西,随即才转身面无表情坐回座位。
有眼尖地悄悄侧头去瞄,瞧见里头特显眼一纸团,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几人对了个眼神。
也不敢再聊有什么的没的,只默契地放下同学录。
很快,便又借着要上课的借口作鸟雀四散。
可怜前排的方雅薇看热闹正到兴头上,忽然被人拆了“大舞台”。
顿觉扫兴,只得苦着脸回过头来,没骨头似的趴在课桌上。
眼角余光一瞥,见旁边原本在认真黏准考证照片的迟雪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这才骤然惊醒。
忙又拍拍同桌肩膀,“迟雪啊,借我一下固体胶吧,突然想起来我也没贴照片呢,差点坏事了。”
“……”
“……迟雪?”
怎么不理人的。
方雅薇只得在她眼皮底下晃了晃手,又加大音量喊了她一声:“迟雪!”
对方这才如恍然梦醒般,肩膀抖了下,悚然抬头。
她又重复了自己想借固体胶的需求,迟雪遂把手里的固体胶递给她。
然而,等方雅薇粘好照片、把东西还回去,她却依然一反常态地维持着僵坐的动作。没有背单词也没有做卷子,简直“闲”得不像她本人了。
方雅薇以为她是不舒服,说脸怎么这么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迟雪却只是摆手说没事,左手撑着额头,严严实实挡住脸。
怕人不相信,甚至又随手扯了一张卷子来做——
当然。
如果忽略那天她人生头一次,做选择题低到离谱的正确率,这种伪装倒是的确很好的将她心情掩盖过去。
偏偏那天下午又轮到她们那一组值日,几个男生一下课便不知所踪。
扔垃圾的工作于是不得不交给她和方雅薇,两人一人一边,抬起大垃圾桶。
到了垃圾场,负责收废品的清洁人员将垃圾桶整个倒扣,怪味瞬间扑面而来。
“呕!”
方雅薇拿着早提前准备好的餐巾纸捂住鼻子,仍然忍不住干呕,又顺势踢开地上滚落到她脚边的塑料瓶。
直到迟雪淡定地从那叔叔手里接过空了的垃圾桶,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捻”起另一边扶手。
“气死我了!”
边走还不忘抱怨:“那群男生真的没点用,关键时候还要我们两个女孩子来倒垃圾,要他们干嘛。”
“嗯。”
迟雪点点头。
却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向垃圾场的方向。
工人正在挑挑拣拣,把能回收的塑料瓶和易拉罐放在一边,其他如果皮或零食袋之类的又另作处理。翻来翻去,有个小小的纸团被随意丢弃在地。
还能回收吗?
她突然莫名地想。
也许这张纸会和许多没用的废纸一起,脱墨漂白,变成一张全新的纸。
又或者它太微小,会被遗落和丢弃,最终在某个草丛又或是垃圾场的角落被人发现。
然后廉价的少女心事,再换来几句调侃的笑语。
“什么年代了还写这么老土的话。”
“祝别人当然要祝发大财啊,”
“迟雪……你看什么呢?”
旁边的方雅薇突然戳戳她肩膀。
而她被提醒着收回视线。
又转而侧头,看向满脸疑惑的同桌。
“怎么你从下午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方雅薇问她,“而且垃圾场有什么好看的?臭死了。”
她闻言笑笑。
远处,傍晚的火烧云映亮半面天空。
穹顶之下,她的悲欢那样小,小得微不可查。
好像只要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可以藏好,就没那么痛了。
一点也不痛了。
“我只是觉得,”她说,“时间过得好快,我的青春,怎么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
十九岁。
迟雪经历了一段平静的青春,迎来了不痛不痒的高考。
考完试那天下午,不管考得好坏,几乎所有人都在狂欢,试卷和笔记如雪花般从各楼层往下洒落。
年级领导平时最爱训人,可这次竟然也什么严厉的话都没有说。
只拿着个大喇叭在楼下向他们喊话,说:“扔试卷可以!不要扔书砸到人!”
“同学们,高考结束了,最难的日子过去了——祝你们毕业快乐!!”
“去往你们天南海北的大好前程吧!我们以你们为荣!”
大家先是哄笑声不断。
然后不知是从谁先开始。
忽然的,没个预兆,又抱着身边“同苦”过的同学骤然痛哭失声。
老严从办公室出来,有人跑过去问他这次高考数学押尾题的答案。
结果他眉毛一横,说老师都教了你三年了,自己不会算啊。
男生被吓了一跳。
结果他竟然是故意装凶,凶完了又笑。
竟还难得慈祥地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说:“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以后你人生的路还很长,孩子,不过只有到那时候,你才会发现这种有标准答案的时代,再也回不来了。”
迟雪也是听人说才知道,据说她们这一届,是老严带的最后一届高三了。
执教鞭四十七年,那天的最后一堂课,老严对他们这群最后的“花骨朵”,留下了最后的肺腑之言。
“一定要往前看,往前走。”
他说:“同学们,当你们觉得路很难走的时候,不要想着回头。你要告诉自己,最难走的路是上坡路,而所有的失败,在你没有彻底倒下之前,都还不是‘最后一次’。”
“所以,以平常心对待你们的高考吧!不管你们考的是30分还是130分,90分甚至满分——只要尽力了,在老师心里,我永远以你们为荣。”
话落。
班里有活泼大胆的,把手机拿出来要和老严合照。
大家吵吵闹闹拍了最后一张合影,所有人都拼命从山高的立书架后探出头来,比出大大的“耶”字。连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迟雪,也被方雅薇拉着“合群”了一回。
只是最后收拾东西离开时却仍是不合群,什么都不舍得扔。
连方雅薇也忍不住吐槽她,这些卷子啊《五三》什么的,以后都用不到了,还有什么必要吃苦搬回去,她却只笑着抬头,说这些都是“青春的回忆”。
一点点搬空桌面和抽屉时,却又意外发现了压箱底的那本同学册。
方雅薇见了,当下惊呼一声,立刻又说不好意思啊迟雪,你好像也给了我一张吧,我好像忘记填了。
她却摇着头说没事,“本来也只是凑凑热闹买的,我也忘了给大家填了。”
因此打开来看,甚至还是崭新的一本,没有丁点书写痕迹。
比较适合做草稿纸。
迟雪想。
如此这般安慰着自己,倒是也将这本同学录带回了家。
又和自己的这些参考书习题册一起,藏进了橱柜的深处。
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放下了。
后来出了成绩,她发挥也果然稳定,丝毫没有受到高三下学期的种种糟心事影响,顺利以理科最高分摘取当年的全市状元桂冠。
最后一次见解凛,是回校填志愿那天。
她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迎面看见他正好上楼,两人打了个照面,但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如旧淡淡点头,便就此擦肩而过。
“哎。”
然而。
她快要走进班,忽却听到他在身后轻轻喊了她一声。
她脚步忽顿住。
回过头去,见解凛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他们似乎不知不觉换了个位置,但是还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以为他叫住自己是要问什么,但原来,彼此沉默良久,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你考得很好,恭喜你”。
和旁人差不太多的说辞。
迟雪一贯是会回一句“谢谢”的。
然而她没有对解凛说谢谢。
只是静静看了他很久——她以为的很久。她努力记住他的样子,尽管三年来,他除了个子长得更高,似乎和她初见他时也没有太多变化,但她仍是如一遍遍温书般,一遍遍在心里温习他的样子。
直到似乎不太会忘了。
“解凛。”
她才微笑着对他说:“时间真的过得很快,毕业快乐。”
“迟雪。”
他却并不回应,只突然又叫她的名字。
“……嗯?”
迟雪因此倒愣了下。
不解他竟然还会有想对自己说的话。
正要上前去,然而方雅薇此时突然推开窗,又招呼她进来帮忙看志愿。
她一晃神,下意识侧过头。
等再回过头来时,解凛已经离开。
而她迟疑良久。
亦没有再追上去。
*
她最后一次以学生的身份走出校园,爬山虎依旧绿了满墙,玉兰花枝头含苞。
只可惜,当年卖糍粑的小摊已经被城/管整治得不敢出现,她只能两手空空走在回家的路上。
年轻的男孩女孩从她身旁走过,话题无外乎是抱怨学校制度,愁眉苦脸;谈论追星的最新进展,眉飞色舞。
而她就那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仿佛陡然从透不过气的读书声里清醒。
又在少年们的吐槽声里,也跟着想起某节被刁难罚站的数学课。
解凛就站在她前面。
他的颊边,仔细看,还有一点点粉笔灰的白色痕迹。
她低下头来,装作很认真地写笔记,但其实也只是在印刷字的公式底下,又原模原样无意义地誊抄一遍而已,她真正认真做的事,只是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他的背影。
在下课铃声敲响之前。
在下课铃声敲响时。
在下课铃声敲响之后。
她都曾无数次地在心里排练过,要去拍拍他的肩膀,在他转头时露出大方的笑容。
但那些碾磨于唇齿、无从开口的,亏欠于时机的话,许多年来累积到一处。终究只有秋风、阳光、读书声曾见证。从不曾说出口。
十九岁的迟雪,不善言辞的迟雪,那一年,只是又翻出了她落灰的花朵发圈。
为两条长长的辫子缀上不谢的花朵——她小心翼翼,无数次走过心上人窗前。
这个不美满的故事,于是因此而鲜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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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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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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