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过北城沪城,也曾远赴欧美。
但是归根结底,对于他的旧伤复发和身体所爆发无可抑制的疼痛,几乎所有的医生,最终给予的方案都只是保守治疗,以最大限度地“延长生命”。所有人都安慰她,只要用医疗手段介入,住院接受疗养,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他的疼痛症状。
在这之中。
却只有一名早年和老迟曾有过私交的、好心的老中医,临走前又拉住她,和她坦诚地聊了聊,说你先生的情况,的确不太乐观。
“人的身体就像海绵,小迟,运气好,锤烂压扁都还能摇摇晃晃复原个大概样子,但是实际上内里已经千疮百孔,里面的结构已经改变了。”
“他的样子啊、身体啊,的确看起来比很多我诊断过的同龄人都要好。但是我看了你给我的报告,也摸了他的脉,我想他的病根,应当是出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吧?你应该心里也有底——毕竟,旧病难愈啊,到底为什么难愈,原因就在于年岁太久远,日积月累下来,他的脏器、各器官的衰老已经不可逆,你可以用外力去减缓这个过程,但是既有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
虽是私下的闲聊。
后来却一语成谶。
解凛此生,曾三次中弹,身上共十九处刀伤,六处贯穿伤。
少时,他可以浇酒烧针消毒,眼皮都不眨地缝补伤口,但年过半百时,当初遗留下来的各种仓促旧伤,却都一个接一个地复发。哪怕左手截肢后,肺部、左心室和右腿遗留下的旧伤仍然昼夜不息地折磨着他。
那时节,迟雪在医院陪床。
偶尔半夜惊醒,下意识去看病床上的解凛,总会发现他也还没睡,就睁着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额头上全都是汗。
她想伸手去拉亮灯,却被他拦住。
黑夜里,他只是默然凝望着她,许久又许久,末了,他说:“阿雪,让我出院吧。”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别说傻话。”
“我不想最后的时间也是在医院过。”
他说:“这一辈子,我都很讨厌医院,因为我在这里,眼睁睁看了太多人离开。小时候,我在这里送走了我的父亲,长大了之后,也是在这里,我送别了队友——我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为被送别的那一个,不想有一天也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
他说这几年,我们已经走遍了中国,去了很多地方,国外也去过,没有什么遗憾了。我想和你找个小房子,我们去没有那么多人的地方,就慢慢地变老,慢慢地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这是他平生唯一一次的“任性”。
而作为妻子,作为爱人,作为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迟雪唯一能为他做的,也只有满足他这一次的任性。
也因此,同样作为医生,她反而不顾医生的阻拦,结束了医疗的外部干预,结束了他痛苦煎熬的配合诊治过程。
她带他去了自己养母的故乡,那个无数次听母亲描绘过的湘南小城,他们在那个名为“沈家村”的小村庄里买了一栋空房。
村民都姓沈,在这还未被彻底开发的山林之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又因民风淳朴热络,在他们搬来的第一天,听说她是沈蓉的女儿,还自发给她们办了三桌“乔迁宴”。
尽管政府已帮忙通了水电,但这里的村民还是习惯早晨去山上担水捡柴,迟雪最初以为解凛会很不适应,但事实证明,从乔迁宴过后的第一天,他仿佛就融入其中——甚至比她这个“沈家女儿”还要快,跟着村民学砍柴,学钓鱼。
哪怕只有一只手,很多家务活和重活,他依然干得利索。
只不过在钓鱼这件事上,却实在是“僧多肉少”,有时一整天也钓不上来一条。
他却耐心十足,每每坐在溪边坚持。
她也不扫兴,就坐在旁边看书或洗衣、默默陪伴着他。
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病痛和死亡的旧话题。
尽管偶尔半夜他仍然会痛醒,但冷汗涔涔间,也只是将她抱紧。
“没事。”
他低声安慰说:“阿雪、没事,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
日子就这样,被一个接一个的“善意谎言”盖上安稳的外衣。
以至于有时迟雪甚至会突然恍惚一下,觉得那些焦心的日子,似乎也只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现实里,解凛还是健康的,无所不能的,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依然如他自己所说,为她撑起一个平凡温馨的家。
于是他们“躲”在避世的小村庄。
烧柴火灶,泉水煮茶。
下雪天厚雪压垮天线,解凛搬个梯子爬上房顶去修,她在底下看,着急起来,喊着“不看电视也没什么,不看了不看了”,结果喊声没撼动他,倒是惊动邻居。
一群男男女女,不是跟着爬上梯子去帮忙,就是安慰她这点小事不要太担心。
后来天线果然顺利修好,为了感谢邻居,她切了自家的腊肉送到各家,结果每家每户都有“回礼”,最后索性都聚到一起,一群人围着一桌好菜,看了出热热闹闹的春节晚会。
解凛被勒令禁酒,只能以茶代酒,成了一群人里“最独特的风景线”。
倒是迟雪被气氛感染,也跟着喝了几杯,喝到微醺,脸上发热,遂站起身来到屋外去吹风。看调皮的邻家孩子满院跑,看他们呼朋引伴堆丑丑的雪人,恍惚也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正出神间。
篱笆围栏却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她循声看去,是头发都被雪花染白的青年,裹着羽绒服和围巾,他只露出上半张脸,看向她的眼睛却是微笑着的。
他喊她:“阿姐。”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来拜年的小远,转达了身在北城脱不开身的时韫的祝福。
小姑娘在视频电话里委屈巴巴,说护照出了点问题,机构的中介老师怕出问题,让她留在北城“随时待命”;再加上她之后还需要给那边的教授再去邮件解释、赶毕业论文等等,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这么隔空和家人过年了。
“不过等我顺利出国,一定好好念书实习,等我回来,肯定就变成医术高明的大医生,到时候不管什么病都被我治好!……爸爸,听见没有呀?”
“听见了。”
小姑娘雄心壮志,满眼真诚。
又有些别扭地闪躲眼神,瞟了眼在镜头里当背景板、正在和邻居们寒暄的梁怀远。
那一年,解时韫二十二岁,梁怀远三十五岁。
次日一早,解凛却带着梁怀远,两人有意避开迟雪,去山上捡柴担水。
等迟雪和邻家大姐织毛衣、织着织着开始犯困,才想起来这俩人怎么一上午都没见着人,正回家去找,却发现小远放在房间的行李箱不知何时已搬走,被子亦叠得方方正正,仿佛没人来住过似的干净。
正疑惑间,解凛却又拍拍她背、突然从她身后出现。
“小远呢?”
她当下问他。
“走了。”
“……怎么这么匆匆忙忙的?”
“他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也就走了。”
与她的一头雾水不同,解凛的表情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停顿良久,这才淡淡补充一句:“他让你不要担心,关于时韫的事,他都会安排好。”
“出国的事?”
“……嗯。”
他并没有告诉她,那孩子这次过来,其实是专程来告别的。
正如他也没有问那孩子,所谓的安排好究竟是怎么安排好,他只是代替时韫,从梁怀远手中接下了一封信。
而清晨的竹林中。
梁怀远亦只是向他深深鞠躬。
【我一直都知道,我父亲做错了事,是非常严重、无法被原谅的事。小时候我不懂,长大了却没办法自己欺骗自己。】
【所以我也知道,我这一生是需要赎罪的,只是我的身体没有办法支撑我走到最后……我尽力了,但,真的只能走到这里了。】
【多谢你和阿姐这些年来的照顾,多谢你们,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我想,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
时韫出国那天,梁怀远来送她。
她那时却还因为出国的事而和男友吵架,又在前天晚上一气之下说了分手。ΗtτPS://Www.sndswx.com/
心情坏到谷底,自然一路也都没有给他好脸色——她想他来送她,八成也只是听了爸妈的话而已。
毕竟他们也还在冷战。
于是到了机场,她也没想着和他依依话别,只拖着行李便闷头往安检口走。
路上还频频看手机、想着那个不争气的男朋友会不会来找她挽留,要是真的来了自己要说什么——
“时韫。”
梁怀远却突然又在身后叫住她。
声音很轻。
但她仍然听清。
“怎么了?”
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回头。
“记住啊,”他却没头没尾地叮嘱她说,“戒骄戒躁——”
【哥哥哥哥,我好紧张!到底高考有没有什么秘诀啊?你快传授一下,我要抄在我的错题集第一页……!】
【让我想想。】
【快点快点,你可不能藏私啊,被我发现的话我会讨厌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戒骄戒躁,虚心勤奋,放平心态……诶,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时也运也。”
他说:“时也,运也,要接受人生的不平和弯路。”
“只有往前走,才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一天——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勇敢坚定地走下去。”
……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解时韫听愣了下。
怔愣过后,却还是迟疑地点点头。
他便笑了。
随即摆摆手,示意她过去安检。
看似只是很普通的一次分开啊。
解时韫在美国读研的那三年,却时常做梦。几乎每次都会梦到两人在机场送别的那一天,想起自己排队安检、到即将过闸口时,突然心跳得厉害,于是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
她看到他的目送,看到他眼底恍惚的晶莹——但她仍然怀疑是自己看错。因为四目相对那一刻,他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她熟悉的、微笑的样子。
她记得他以口型对她说:再见。
那个从容又饱含祝福的微笑,在梦里也从来没有变过。
后来她忙于学业,三年间只回国两次。
奇怪的是,这么难得才回来,她那个最爱表演“兄友妹恭”的哥哥却次次都不见人影。
她心里觉得奇怪,因此问起父母亲,他们遂给她看些视频:画面里,梁怀远不是在法国开会就是在某某会议上代表发言、看似是忙得天南海北到处跑。
叶氏的官网上,他的名字也依然挂在职业经理人的第二行。
顶着那个熟悉的微笑,做世人一眼可知的青年才俊——
她却看得直蹙眉。
心说忙得都没有人性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于是泄愤似的帮着父亲砍柴,一刀一个,木屑横飞。
正挥汗如雨间。
林间却飞来一只蝴蝶,忽然停在她手背上。
她觉得稀奇,又怕这么漂亮的蝴蝶会不会是什么艳丽带毒的毒蛾,于是停下动作,僵得一动不敢动。邻家小孩见状窜出来,好心帮她赶走了蝴蝶,可没多会儿,那蝴蝶又飞回来,停在她头发上。
“……姐姐,它很喜欢你啊!”
这下,连邻家奶声奶气的小朋友也忍不住感慨:“你看它一直黏着你!是不是因为你身上很香?”
时韫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难道自己身上的香水还有招蜂引蝶的妙用?
末了。
却还是母亲探出头来看一眼,沉默良久,对她说:“蝴蝶嘛,不伤人的,随它去吧。”
随他去吧。
她想了想,便也真的随它去了。
后来她在美国顺利毕业,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
正讲到最精彩处,台下掌声雷动,一只熟悉的蝴蝶却又停在了她的领口——她起初还没发觉,直到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记录,她低下头,这才发觉——又是那只“黏人”的蝴蝶。
主持人见她蹙眉,好心帮她挥手驱赶,无奈蝴蝶似乎铁了心要听完这场“演说”,飞来飞去,最后又在她的学士帽上安家。
她见状,索性摆手阻止了主持人,而笑着说这是“myfriend.(我的朋友)”。
蝴蝶听完她发言,果然振翅飞走。
倒是她自己下台后仍觉得惊奇,反而和好友分享,说我想我和蝴蝶是很有缘。
“什么意思?”
“两年前我回中国看望父母,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蝴蝶停在我手上。”
“嘿,朋友,别开玩笑。”
她那位立志在生物学上干出一番事业的朋友闻言,却顿时大声笑开。
“蝴蝶的寿命很短的!有的甚至只有三五天,就算是冬季出生的蝴蝶,如果不是个别特殊的品种,也只能活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女孩说着,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而且难道你以为,凭蝴蝶那么脆弱的翅膀,可以飞过太平洋,从中国到这里吗?——如果真的被你发现,你该拿大奖了!”
……有这么夸张吗?
她被说得脸红,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女孩却显然也没有执着于这个诙谐的话题,因此片刻过后,反而率先话音一转,又向她打听:“对了,那个宋引杰——这两年一直在追你那个,你们还有没有后续?”
“他是我高中同学而已,出国之后,小圈子里见过几面,不熟。”
“意思就是没有后续啊?”
“……没有。”
时韫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话虽如此。
残酷归残酷,但毫无疑问,得到了这个答复,女孩的开心都写在脸上。当下欢天喜地地起身去找人拍照合影。
独留下时韫一个人还坐在原处,莫名惆怅起来,又翻开手机。
心说自己这么重要的毕业典礼,父母来不了也就算了,毕竟父亲这几年的身体不好,也不方便舟车劳顿,但梁怀远有什么理由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缺席?还整天说是哥哥呢,从没见过这种不负——
不负……
她的手指突然僵住。
颤抖着。
许久,终于定在了叶氏官网第二行,那个灰色的头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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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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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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