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这一路受了许多委屈,无人与之倾诉,心中更是悲苦无助。可我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便只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哭了起来,轻轻地啜泣,倒是比昨夜的哭嚎要好些。
少顷,她哭得累了,便靠在我的肩膀上,细声道:“谢谢你。”
我稍作犹豫片刻,而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随即拉过我的手,紧贴着她的侧脸。
“回想当初那般憎恶你,大抵是因母亲说,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无论是父亲的宠爱,还是陈国大公主之位,可现下想想,这些东西其实本就不属于我,即便是我抢夺,到头来也是和母亲所得一样,皆为空欢喜一场。”她低声说道。
妫薇提及自己的母亲赵南子之时,我眼前又现潼安那场大战之中,将我保护在怀,为我挡下攻城器碎片的卫姬夫人。
她在我耳边说的那一句“我舍不得”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夜来入梦的梦魇。
“其实,我并没有抢走属于你的一切,你也没有抢走我的,我们可以共同分担,无论是荣耀地位或是父亲的宠爱,就像现在这般,一同分担痛苦和不安。”若是往日的种种都能细究到底,也不过都是鸡毛小事,对于现在的我和妫薇,生死才是大事。
她趴在我怀中,又是一阵呜咽。
我不想她在流泪,便不再说那些惹人心伤的话来,可毕竟我与她共同的回忆又太少,即便是有,也尽是些不堪回首的。
“我入长信宫时,见你的卧房之内床帏帐幔,衣裳的颜色都十分艳丽,比你在蔡息之地的打扮都要艳丽三分,我倒觉得清淡些的衣裳,更适合你的俏丽之姿。”与她不相熟的后果,便是说话岔开她的伤心事,都找不到好的话题。
妫薇坐起身,她破涕为笑地看着我,再饮一杯酒后,微醺地道:“从前母亲喜爱我身着艳丽,她说我生的像父亲,举世无双,自然要穿这世上最美的颜色,后来远嫁息国,姬留不喜我衣裳艳丽,我便收敛许多,现在想想,我竟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便是连衣裳都要按照别人的喜好来打扮自己。”
妫薇的眉眼,确实有些像父亲,也得幸她的眉眼像父亲,才让她成为了明艳九州的桃花夫人。
“我听说潼安大战前父亲便死了,母亲也不知所踪,你可否知道这其中事情的真相?”妫薇身陷楚国时,也大概听闻了楚、陈二国与潼安交战时发生的一切。
坊间的传闻仍然是昶伯篡位,杀掉了陈候,妫燎平乱圣安,信北君百里肆窃符而走,福祥公主携军反抗楚国,于潼安大战全军覆没,不知所踪。
“父亲是病死,而非昶伯篡位,真正的篡位者是妫燎。”妫薇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有关赵南子的死,我仍然犹豫不决。
若她现在身处逆境,再得知这个噩耗,怕是会身心俱损,香消玉殒。
“母亲呢?”她迫切地追问着我。
“卫姬夫人她,她仍在圣安,父亲将她送去了安全的地方,只是她得了癔症,总觉着你还在她的身旁,会把身边侍奉她的侍婢,当做是你。”我终究不忍将真相告知她,便与她说了一个谎。
妫薇松了一口气,她蜷缩着身子,下巴抵在双膝上:“若是能从楚国逃出去,我便永远侍奉她的身旁,哪里也不去了。”
我都不知何时能从这东楚逃出生天,更何况是她这般柔弱的一个人。
“福祥阿姐,若你能逃出东楚,想要做些什么?”妫薇的双眸闪着柔和的光芒,这光芒使我想到了伯忧阿姐。
昶伯含冤,也不知身子本就孱弱的伯忧阿姐,现下可否安健?
“我要夺回父亲留给我的东西,还要为一个人报仇。”我要杀掉妫燎,为昶伯洗清冤屈,为百里肆报仇雪恨,匡正陈国国政。
“若是阿姐能回去,务必要帮妫薇照顾母亲余生,妫薇来世边做牛马,报答阿姐。”她拿起装着翠竹液的陶瓮,大口大口地饮了起来。
能让一个曾经娇蛮高傲地公主,祈求她昔日的敌人,来照顾自己的母亲,怕是已然被逼至绝境,无处逢生,抱有将死之意了。
我压下她的双手,直视着她,道:“若我有机会逢生,便绝不会抛下你,我们同归圣安去,夺回父亲留给我们的东西。”
妫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轻拭唇角酒迹,含泪展颜而笑。
“好。”她将陶瓮递于我手中。
我饮尽剩下的酒液,于夜来入睡之时,我们都没再被梦魇缠绕,一觉到天明的滋味,感觉真的很不错。
暖阁的小院儿之中,栽着许多木犀,恰逢时节,香味浓烈,开窗之时,飘来几朵,浸入翠竹之中,别有清幽之味。
秋时的东楚,正是多雨之际,夜来总会有雨声,淅淅沥沥,与木犀味道的翠竹液相配,总有醉生梦死之感。
一连几日过去,我与妫薇呆在暖阁之中,便是连门前的小院儿都不曾踏出。
到了饭时,有侍婢前来送饭菜,于睡前,有侍婢奉来热水休沐,便是连茶点酒水,未曾断绝。
我与妫薇二人也都十分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于某日,天朗气清之时,暖阁忽然涌入许多身形健壮的宮婢和寺人,为首的是太后身旁的汀岚,她颐指气使地命令身旁魁梧健壮的寺人,用绳索将我捆了。
妫薇挡在我身前,猛地掀翻了桌案。桌案上的香炉以及如杯壶这等零碎之物,一举向缓缓逼近过来的寺人们飞去。
趁着香炉之中滚烫的香灰撒了他们一身,我拉着妫薇破窗而出,往庆云宫外逃去。
今日的庆云宫内,四处寂静,见不到往昔于宫内奔走侍候的宮婢。我拉着妫薇畅通无阻地闯出了庆云宫的宫门,还没跑多远,便迎面撞见了白素携领的铁甲军。
身旁唯有一处假山可供躲藏,我当机立断带着妫薇钻入其中。
遇见白素的铁甲军,怕是今日我与妫薇插翅难逃,我带着她于假山洞之中迂回躲避,妫薇已然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说一句丧气的话来。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笃定又坚韧。
汀岚今日冲我而来,与携铁甲军前来庆云宫的白素目的相同,他们的目标是我,与妫薇并无关系。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双手握着妫薇瘦弱的肩头,道:“现下我是姐姐,你可否要听我的话?”
妫薇清亮的双眸望着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出去将他们引开,你若得了机会就逃走。”如此耗下去,我同妫薇必定会被白素的铁甲军找到。
倒不如我现身引白素离开,妫薇还能得一线生机。
“不要,阿姐说过要带我回圣安的。”她抽泣着抱住了我。
对于她突生的信赖和亲近,我略有感到不适,可她的怀抱着实温暖,使我忐忑不安的心,逐渐安稳下来。
“我答应会带你回家,便决不食言,可现下,我只想出这一个法子可行。”我摸着她的额头,心想做一个好姐姐的感觉当真很不错。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我:“那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无论是面临惨痛,或是被夺了尊严,你都得活着,还要寻到我,带我回家。”
她将我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紧握不放,唇齿相依。
我点了点头,与她道:“你也一样,无论遇到何等艰难困苦,都不可轻生寻死,若是有逃出东楚的机会,不必等我。”
我将妫薇带入一处隐蔽的山洞之中,随后闪身而出,现于铁甲军眼皮下。
与之硬拼,我绝对打不过,便只能利用比他们身形灵活的唯一优势,穿梭于假山之中,用石块敲打山壁,声东击西地将他们引去距离妫薇远一些的地方。
俯身底行,如履薄冰,步步险境,险象丛生。
不知行去何处,见不远有一处荷花池,欲将潜入水中躲避,不巧正撞上了侧面步行而来的楚王。
他一步上前,不知按到了我身上哪一处穴道,使我眼前一黑,猛地瘫在了地上。待缓过神时,我的手脚已经被铁甲军上了镣铐。
我被楚王一路提着衣襟走回了庆云宫,白素的铁甲军更是将庆云宫深处的偏殿围困的水泄不通。行至殿内,我被楚王扔在了地上,发髻四散,手脚之处,创巨痛深。
待我缓缓爬了起来,仰头望去,但见高台之上,小白正挟持着花容失色的灵玉王后。
我心中刹那欢愉,可却被涌上来的羞耻感掩埋。
这羞耻感由来,即是见到他涉险来救我时,心中所涌出的不是怨恨,而是雀跃。
这羞耻感便是连我自己都深恶痛绝。
我望着惊慌失措的灵玉王后,转而想到灵玉王后是大周的公主,亦是现在周女王的妹妹。我不知她与周女王曾经有什么误会,使她这般大义灭亲,帮着自己的夫君来诓骗自己的亲人。
小白再怎么不济也是她的外甥,她早前为我解围,使我放松了警惕,收我入她宫中,就是为了引小白入瓮,再由楚王前来一举歼灭。
小白现在是大周正统继人,便是楚王将其挟持在手中,便可令周女王对他听之任之。
如若是这样,便是大周浩劫,亦是九州大难。
我头皮突然一紧,便听耳旁传来了楚王的低喃:“见到心上人潜入东楚王宫来救你,是不是心中十分欢愉?”
“可是现下孤王还不想放过你。”
“不如,连同你的心上人一起,都留在孤的王宫吧。”
我见他低下头的角度,刚好够我手上的铁链缠绕他的脖颈,才想动手,便听小白大叫一人的名字。
澹台不言。
我这才注意,于我不远处站着一个半张脸面覆着面具的男子。男子拔剑朝楚王而来,与之交手。
他的剑术比小白的要高超,即便是同楚王拼命之时,发髻不乱,身姿飒然。只是他这样与楚王打下去,一旁跃跃欲试的白素可就要出招来偷袭了。
说时迟,那时快,楚王再次拉我于身前挡剑之时,我趁着澹台不言剑走偏锋,踏着他的剑身,借力跃于半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坐在了楚王的肩膀上。
随后将铁链套在了楚王的脖子上,奸计得逞。
白素的偷袭来的有些迟,且被澹台不言挡了回去,见他被我气的七窍生烟地模样,我心中甚是爽快。
我狠狠地拉扯着铁链,勒着楚王的脖子。他随之晃动身子,想将我甩出去,可他晃得越厉害,我便勒的越紧。
在小白放开了灵玉王后,飞身上前踢飞了楚王手上的宵练之后,他终于变得顺从起来,不再挣扎。
楚王为了活捉小白,必定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虽是来救我,可我却不能与他同归了。
我心中不愿承认是为了他的安危,才冒险禁锢了楚王,胁迫他让开一条路,让小白逃出东楚。
他窃了我的兵符,还害得百里肆枉死,可我为何就是见不得他有性命之忧,心里首先想着的是助他逃离?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更加抵触着同他一起逃离东楚。
我心中更愿他当我是死了,死在潼安那场大战之中,即成就了我的公主大义,也成就了他的天下共主大业。
我钳制着楚王行至方才我与妫薇逃窜的那片假山之中,楚王命人在此设了埋,羽箭飞窜,白素趁机偷袭,使我失去了对楚王的掌控。
飞落之时,小白将我稳稳地接住了。
阔别已久,他已然是昭明太子,却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小白了。
不听他任何苍白无力的辩解,我推开他,往反向跑去。
楚王在此设埋,是为了以防小白冲破庆云宫后的有备无患,所以,他不会在此处布置主力兵卫。
他更不会预料到我还有力气,胁迫着他一路走来,所以,我以身做饵,再次引开部分兵力,小白便有机会逃离。
手脚的铁链被铁甲军的战戟斩断,我一边逃窜,一边抵挡,身上挨了几道伤口,却不曾停下。
好不容易见小白越墙而走,但见身后还跟着一个执着如斯的澹台不言。
他以长剑横扫铁甲军,撂倒了一大片,确实为我逃跑争取了更多时间。
我心中虽感谢他,可知道他应当是小白身旁最信任的人臣。小白位居昭明太子,万不能让天下人尽知,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了身旁的士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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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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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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