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山洞,就像是通路发达的下水道,无时无刻不在滴落着寒珠……水影波动。
大祭司放下手中的石鬼面,服侍在他身旁的一名年轻祭祀听完了他请求和吴青谈谈的对话,忍不住道,
“大祭司大人,西佩大人死在了他们手里,我们却还要与他们合作?”
大祭司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两次,两次我都算占卜不到他,上次是五凶日,这次西佩我夜观天象,也是大吉,可还是大大败特败……去将米克兰特找来。”
年轻祭祀无奈的低下了头。
大祭司注视着滴落的水珠,一滴,两滴……眼神越发阴寒。
肖松尼人本拥有大片广袤的土地,是被太阳神所庇佑的土地,但现在却通通被白人给占领,修建中的铁路,就像是一道道撕裂大地的伤疤,疾驰的蒸汽列车的咆哮,撕碎了旷野,也镇压了肖松尼人的祖先之灵。
“合作?”低声呢喃中的寒意,砭人肌骨。
片刻后,一名歪下巴的印第安人,走进了大祭司的房间,低声和大祭司交谈着,
“大祭司,需要我去做什么?”
“……牺牲和奉献……”
米克兰特一时缄默,片刻后他重重一点头,眼中的精芒爆射,
“部族的荣光终显祖地……放心吧大祭司,我绝不会成为懦夫!祖先之灵庇佑着我!”
…………
达镇酒馆,下午。
一个写满哥特式英文的酒吧,坐满了华人,从时代与地点的角度出发,其实挺违和的。
鱼尾形的煤油灯把贴着金纸的墙面照得水亮。
薄薄的一层杉木屋顶,挡雨足够,挡不住屋顶公鸡风向标和生锈的支杆摩擦出来的牙酸声音。
不知哪个人打趣了句“男抖穷,女抖贱。”
但酒馆陈旧的木地板还是时不时被踩出嘎吱作响的声音,分布在几个卡座隔间的长辫汉子们似乎很难停下他们躁动的膝盖。
吴青自是不怕,但听在他们小的耳朵里,那是一次刺杀,就死了八個弟兄……
熊华,特拉洛克,老吉,还有阿魁,都和吴青一起坐在吧台边上,除了吴青之外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一杯啤酒和一碗鸡块浓汤,但除了阿魁的腮帮子嚼动,其他几人面前的食物动都没动。
他们时不时扭动屁股,看向酒馆那两扇蝙蝠翅膀一样的沙龙门,显然躁动的不仅仅只有打手们。
可以理解,对肖松尼大祭司,特拉洛克本身就心存忌惮,再经过他的渲染——西佩厉害吧?大祭司的手下,你们自己琢磨。
再加上长久以来生活在白人区,听惯了的印第安人凶残故事……
一个半吊子的神汉,一个劳务公司的老板,就难免严阵以待。
而吴青五指轻轻敲打在木质吧台上,缓慢而沉着,似乎在闭目养神。
主意已经打定,等着大祭司现身就动手,发家致富。
夏日透烈的穿堂风吹拂,终于,一个穿着对襟汗衫,盘着辫子的汉子重重推开沙龙门。
嘎吱——
“先生,老板,镇子外来了一伙印第安人,不知道是不是肖松尼人。”
吴青把眼一张,
“一伙?有几个?”
“七八个汉子,打扮和那些做牛仔的鬼佬一样一样的,看着像归化的印第安人,不像躲躲藏藏的肖松尼人。”
“大张旗鼓的来白鬼佬的地盘,肯定要打扮一下的,没这么巧的事,应该就是他们了。”
说完,吴青瞥特拉洛克一眼,拉了个长音,
“老特……大祭司长什么样?”
特拉洛克心里一咯噔,“老者,秃头,脸上画着彩。”
吴青看向传信的那名汉子,“有长这样的吗?”
那汉子摇了摇头,“没有。”
吴青木勺敲了敲桌台,呵呵笑了出来,
“我还真当他是胆魄十足,原来是我人眼看狗高了,居然还是叫小的过来,呵呵,七八个……”
他打了个了响指,
“……用石鬼面联系他。”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特拉洛克说的,到这一句时,笑容骤然收敛。
吴青的手里有石鬼面没错,也不是不会用,石鬼面的使用简单,每个石鬼面额头上都有一个符号,想联络哪个,双眼看着自己的石鬼面双眼,冥想对方符号就成。
只是吴青不知道大祭司手里石鬼面的符号。
特拉洛克不敢怠慢,从袍袖中抽出石鬼面,双眼盯住石鬼面发白的贴片眼睛,但好一会,那石鬼面都没发出半点动静,特拉洛克只好无奈的抬头。
吴青抿了抿嘴没说话,眼睑一搭,也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不过按照常理来讲,被人放了鸽子,心情绝不会太妙。
老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出言劝道,
“先生,既然他们人都来了,不妨先见见?依我看,多半是想消消仇怨结个善缘,我觉得熊华老板应该也是乐见于此的,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吧,熊老板?”
熊华眼角抽了抽,暗骂道,被刺杀的不是你,死的也不是你的人,你这老小子倒是说的轻松,但权衡利弊一番后,到底是默默点了点头。
吴青救了他两次,他也没那脸张口要吴青一直看护着他,那要是再来一次袭击,碰巧吴青不在可怎么办?人之常情而已。
老吉又道,
“而既然又是他们先开的口,肯定是准备好了条件的,不如先听听他们的条件,再做决定?”
“见当然要见,听也当然要听。”
吴青出人预料的满口答应了下来,众人顿时安静。
老吉熊华望着吴青不善的神色,一时也没有开腔,许是注意到了吧台的动静,护卫的汉子们抖腿的声音暂歇,阿魁埋首在汤盆里的呼噜噜声音就显得很入耳。
熊华悄估摸的推了下阿魁,呼噜噜声音一滞,阿魁茫目的抬头,张着大嗓门,含糊问道,“怎么了?”
吴青没说什么,视线越过沙龙门,对着小镇中间的街道上望了出去,
街上空气扭曲,车马寂静,附近的居民都在家中避暑,就连牲口都被牵到了遮阳棚内。
夏风从房屋的间隙中吹到街道上,黄沙弥漫,仙人掌的青绿都多了一层粗粝。嘚嘚嘚的马蹄声从街道的远处传来。
一伙马队身后追着一股黄沙,拐过拐角,陷入吴青眼帘。
毛色不一的喇叭狗型夸特马背上各骑着一人,马队呈雁型,由小渐大,由远及近,由模糊至清晰,来到了酒馆前。
就如先前所言,个个牛仔打扮,宽檐帽,马刺靴,牛皮腰布宽绑腿,腰间有被腰带随意束缚住的转轮枪膛反射刺眼太阳光。
极易让人联想到吴青前世看过的电影《豪勇七蛟龙》。
只是一抬头,这七人从宽檐帽下露出的,都是棕褐色而平坦的脸膛,缄默的回望着吴青。
一队气势汹汹的印第安人枪手纵马入白人的城镇,如果没有熊华早就打过招呼,警长早便带人持枪拦杀了。
吴青双脚架在横木上,双眼一扫,将马队的人数收入眼底。七人。
老吉和熊华低声交谈,
“什么意思?又是带枪,又是人马轰拉,来谈判还是来干仗?”
“怕不是不想认得这么干脆?”
“还是干脆就以为他们本钱更足?就算两边合作,也该他们坐庄?”
“放他妈的狗屁,做他们的大头梦!”
窃窃私语中。
七名肖松尼人纵马到酒馆前,一拉缰绳,马头齐齐一摆,唏律律几声连响着,马蹄不安在地面上原地踏出几个小坑,七人扶着帽子,翻身下马。
当先向酒馆的台阶上迈步的,便是这七人中的领头。hτTΡδ://WωW.sndswx.com/
这是一个叫米克特兰的印第安男人,厚实的嘴唇周围留了一圈短而浓密的胡须,双唇紧闭在一起,下巴会向左边稍稍歪斜,有一股凶悍的气质。
他双脚一落地,便叫后边人跟上,率先两三步跃上了酒馆前的台阶,双手一撑,马刺靴特有的夸嚓夸嚓声依次撞开了沙龙门。
酒馆内的盘辫汉子们顿时精神一震,大手按在自己的腰间,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门口鱼贯而入的七名肖松尼人。
气氛一时紧张。
吴青歪了歪头,阿魁眼前举着一个铜板,正用铜板眼望着进来的米克特兰。
他之前听细丁讲过阿魁的这个铜板。
吴青便问道,
“看见什么了?”
他将阿魁从熊华那要来,除了合眼缘之外,还另有一份打算,不过这打算放在后头,到时再说。
阿魁放下铜板,老老实实回道,“狗……”,
接着被熊华大拇指尖戳了一下腰眼,
“讲咩啊你。”
阿魁呲牙咧嘴,连忙改口,
“……犬。”
推门进来的米克特拉却是瞳孔一缩,他被选来当谈判的使者,自然是懂华语的,一听阿魁这话,视线很艰难才从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面孔上挪开。
再三端详了阿魁几番,断定了他是普通人,心中便更讶然。
原因无他。
肖松尼人不同于普通印第安人,普通印第安人以绰号为名,而曾经有着辉煌文明的肖松尼人,他们的习惯则是自出生之时,便会由祭祀通过命书,以出生年月日的方式,占卜合适的名字。
说起来和乾国人的生辰八字算命有点类似,所以每一个肖松尼人的名字,都预意着他的未来。
当然,现在已经不这么干了,因为二祭祀特拉洛克带着他们的命书叛逃了。
不过米克特兰是在特拉洛克叛逃之前出生的,名字便是从命书中得来。
这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名字,乃是肖松尼神明,死域之神的名讳,而死域之神的象征物,正是“犬”。
被阿魁一眼看穿,他哪能不吃惊?不过此时是无暇顾忌,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心中微微颤栗,双眼直勾勾的盯住吴青,在吴青几米外站定。
从特拉洛克那得知了米克特兰名字的含义的吴青,打量着米克特兰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他大马金刀坐着,掌缘摩挲下巴,明知故问,
“同样都冠着你们肖松尼神明的名字,伱可比西佩差太多了,他是无皮之神,你是什么神?”
他解脱胜看得分明,这米克特兰的状态栏里只有一个【豹猫武士】彰显了他超凡者的身份。
“只是现在还不是。”
米克特兰的回答耐人寻味。
吴青咂摸了一下。他原以为西佩是获得了神性灌输后改的名字,现在看来是先有的名字,再灌输?
不过也没所谓了,这种不足一万人的小部族的所谓神明,是和乾国传说中占山为王精怪差不多的玩意,而且真论人口,可能还不如一个乾国县城的城隍香火足。
揭过此事不提,吴青眼神越发不善,皮笑肉不笑道,
“说吧,你们大祭司在哪?我可是听他说要当面谈,才给了他这个面子,可现在他人呢?”
话音方落,随着熊华打了一个手势,卡座里头散落的打手们,一个个都弓起了腰,脚尖几乎踩死了地板,嘎吱嘎吱的声音接连不断,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猎犬。
但见米克兰特深吸一口气,
“我只是暂时比不上西佩,但最多两个月后,我也能自称一声死域之神,对我肖松尼来说,重要程度绝不低于大祭司。”
熊华阴沉沉道,“别说那么多废话,你们大祭司人呢,要是他不来,你很难走掉啊?!”
米克兰特注视吴青,“西佩都死在了你们手中,大祭司怎么敢孤身犯险,他有些担忧不是理所当然吗?”
吴青并不回,老吉斥道,
“他不敢犯险,是怕死在这里,你们敢来……看清楚,这里几十条枪呢,还有先生当面……还不赶快把你们的条件赔偿说清楚?”
哪料到米克兰特却是毫无惧色的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谈判的。”
噶——不知多少利落拔枪声方能汇聚!
话音未落,熊华老吉凶神恶煞,特拉洛克忙要劝语。
吴青的嘴角几乎危险的咧到耳根,眼神凶光闪烁,手心一道弧光乍浮现……
但下一刻……
扑通!
重响贯耳!
七名肖松尼人竟然是全部一矮,整齐划一的双膝跪地,以米克兰特为首,引颈就戮,大喝道,
“愿以我七人项上人头,缔结我族与贵方友好之情谊,西佩杀了熊华公司八人,我七人加西佩,共八人,以命偿命!”
气氛陡然一滞。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吴青都无法免俗,和其他人一起,目瞪口呆……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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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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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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