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淑钰在进东宫之前,也曾设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大概是什么模样。
他应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应该是个读书人,身上有功名,以后应该会做个官,她会像她娘一样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个官夫人。
可能丈夫免不了会纳几个妾,但这些也没什么,她娘说了妾就是玩意,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当个小猫小狗养着就行,也越不过你去。
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给人做妾,即使那个人是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之一。
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
在知晓自己可能被皇太后看中,送入东宫为妾时,钟淑钰就打听过了。
据说太子学富五车,为人温和有礼,是个翩翩君子,生得也英俊出挑。虽然年纪大了她十岁,但她娘说了,男人年纪大点才知道疼人。
可太子疼人?
钟淑钰不敢想象,她对这种决定不能说不,也不能拒绝,她只能静静地等待命运的降临,然后尽可能去打听东宫的事情,在心中描绘出太子的模样,然后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如意郎君。hτTΡδ://WωW.sndswx.com/
其实钟淑钰很明白她的想象都是假的,太子早就有了太子妃,据说还有两个很得宠的良娣,她入了东宫不过只能做个良媛,可出于少女心态,她还是满怀着期望进了东宫。
进东宫的第一天,她的幻想就破灭了。
她知道她和公主府的李良媛是同时进门的,她也清楚太子爷这天晚上不可能□□去两处,只能二选一。
她曾想过太子可能不会来自己这里,但她没想到太子哪儿也没去。
这一夜是钟淑钰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夜,第二天去太子妃那儿请安,东宫后院所有的妃嫔都来了,唯独缺了一人。
钟淑钰自此知道了苏良娣的名字。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良娣的三个字充斥着钟淑钰的耳膜。
哪怕宫里规矩严格,有些风声和闲言碎语还是免不了会传到人耳朵里去,尤其她对面还住了个李良媛。
此女粗鄙骄纵,却是个什么心机的,话也多,人也沉不住气,她知道的很多事都是从她口中得知。
钟淑钰也曾经猜测过李良媛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给她听,想挑唆着她去和苏良娣斗。且不说她有没有这种资格,她也没那么傻,所以猜测也仅仅是猜测,钟淑钰甚至从没和李良媛提过这件事。
可那个名字还是源源不断地钻进她的耳朵,在那些无数个空寂的夜里,让她辗转反侧。
据说苏良娣是太子妃娘家送进宫来帮忙固宠的,谁知此女心机颇深,竟翻脸不认人;据说苏良娣很得太子爷宠爱,以前太子爷极少来后院,现在却为她破了例,连胡良娣都不是她的对手,胡良娣可是东宫的老人,以前得宠时连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洞房那天太子爷之所以哪处也没去,也是因为苏良娣……
太多的据说,所以等钟淑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苏良娣时,哪怕她向来循规蹈矩,是个人人夸赞的大家闺秀,也免不了在心里泛酸,脑中闪过一句不过如此。
她不知道当时李良媛也是这么想的。
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个不过如此的女人独占宠爱,甚至大着肚子还要霸占着太子爷,矫称自己害喜难受,拉着太子爷日日陪着她。
钟淑钰曾远远见过孕中的苏良娣,那是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
早先还颇具姿色的女人,因为孕期的折磨变得浮肿不堪,钟淑钰看见李良媛眼里的讥笑,可她的心却有些凉。
如果连这样一个人都争不过,那以后她可还有机会?
因为这个念头,也因为盼到失去了希望,她渐渐对能不能得宠的事也就淡了。
反正也不止她一人。
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若是别人有,你没有,你自然觉得难熬,可若是别人没有,你也没有,似乎就没那么难熬了。
*
宫里的日子十分难熬。
很多时候,钟淑钰都是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静静地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
说是景色,不过是方寸大的地方,花圃里种了些平常的花,还不如她在闺阁的时候。
这样的景色也许她要看一生,每每想到这些她就不寒而栗,所以很多时候她总会回想起自己在闺阁的日子。
那时候她才十三四岁,还没有及笄,烦恼似乎与她没什么关系,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自己将来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那个人就在那里,她却触不可及。
……
钟淑钰没有想到有一天太子爷会来到她的院子。
下人们惊喜到失态,她也失态了,盼了太久的事,突然就这么来了,她脑子里一团糟。
她看见太子爷皱了眉,她心里隐隐叫遭,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事后,太子没留下过夜,而是走了。
她终于被临幸了,可也不过就是这样,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但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很高兴,似乎从此她就能飞黄腾达,成为太子的宠妃。她觉得荒谬可笑,却又被动的高兴着,她看见李良媛眼中隐隐含着的妒忌,她心里甚至隐隐有种病态的痛快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没有再来过,小院里的宫女和太监终于不再高兴了,而是变得小心翼翼。
她想她终究是弄砸了,可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遇喜了,她很久都没反应过来,翠柳激动地跟她说,主子以后总算有依靠了,她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太子妃赏了东西,太子爷也赏了东西,她的院子里添了几个人侍候,就在她不知不觉中,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自此,她才有了真实感。
这就是她以后的依靠,钟家的依靠,她总算不负爹爹的所望,没有白进宫了一趟,也没白当一场钟家的女儿。
她想她的日子以后会更好过,她会有一个孩子,男也好女也行,终于有人能陪着自己了。
很多时候,钟淑钰总会做一个梦。
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她却隐隐知道这是自己的夫君,她和他一同坐在炕上,有几个穿红戴绿的女人站在下面。
她心里对这几个女人很讨厌,便不免迁怒了他,偷偷的在桌子下掐了他一把。他脸色无奈,却对她笑了笑,似乎在讨饶,她却含怒带娇的嗔了他一眼……
梦做到这里,她总会醒过来。
醒过来她才会发现,她又梦到第一次见苏良娣的时候了。
*
钟淑钰已经很久很做过这个梦了。
醒来后,发现屋里有些闷热,她也出了很多汗。
她叫了声翠柳。
翠柳很快就进来了,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
“主子,怎么了?可是又不舒坦了?”
钟淑钰摇了摇头,觉得浑身乏力,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却又心里发燥得慌。汗水润湿了她的额发,让她觉得到处都黏黏腻腻的。
她有些虚弱道:“我有些热,你拿些水来给我擦擦身子。”
翠柳去了,很快就带着人进来了。
等钟淑钰擦了身,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在床榻上靠下,不免就想起了儿子。
“锏儿可是醒了?抱来给我看看。”
不多时,宗锏就被抱过来了。才一岁多的他吃得白白胖胖,已经会说些简单的字了,见着钟淑钰就喊娘。
一见着儿子,钟淑钰死灰的脸顿时亮了,也笑了起来。
可她却不敢抱儿子,甚至让奶娘站得远远的,就怕给儿子也染上风寒了。
隔着很远看了又看,不一会儿钟淑钰就倦了,翠柳让人把小公子抱了下去,才服侍她躺下。
“主子,您别担心小公子,小公子好着呢。小公子现在认得您了,您别心焦,好好养病,那些人夺不走小公子的。”
可钟淑钰又怎么可能不心焦,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乏力了,一动就出虚汗,一出虚汗就冷,从骨头缝里钻出的冷。
尤其得了这场风寒后,她连坐都没力气了,她知道自己大限快到了。
她不怕死,她什么都不怕,她就怕她死了以后,锏儿怎么办?
那些人个个都想抢她儿子,她还没死呢,她们就天天上门。姐姐长妹妹短,一个个笑颜如花,下面却藏着吃绝户头的心思。
钟淑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怕她的儿子落在这些人手里会被分吃了,可她到底该怎么办?去求太子,还是去求太子妃?
不管求谁,若是她没了,这般大的孩子总是需要一个娘的,而这个娘也只能在太子的妻妾里挑。
如果可以,钟淑钰是希望苏良娣能帮自己把孩子养着的。
其实这几年下来,钟淑钰已经明白了当年初见苏良娣,在她那里看到的一些东西,太子爷待苏良娣是不同的,和其他人都不同。
因为苏良娣不同,所以她生的孩子也受人钦羡,如果她能养下锏儿,这样锏儿也能多见见太子爷,不至于没了娘也没有爹的关怀。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苏良娣已经有两个儿子三个孩子,若是再多一个儿子,恐怕太子妃都不会允许。
钟淑钰咳了起来,翠柳一边给她拍着背,一边淌着泪。
她猜测自己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不然向来稳重的翠柳不会这样。
“主子您不要多想了,只要您好好的,小公子谁也夺不去的。”
咳了一场,钟淑钰面如金纸,她伸手在翠柳的手上拍了拍:“别哭,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幸亏有你,若不然我还不知道她们藏了那么肮脏的心思。我不会如她们愿的,哪怕等我死后,让太子爷来定让谁养锏儿,我也不会答应她们……”
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力气,渐渐陷入昏睡中。
隐隐听见似乎有人来了,翠柳的一声惊喝,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赵奉仪,奴婢就是个奴才,可我家主子还在。她是良媛,你是奉仪,良媛的屋子是能随便闯的?”
“我这不也是担心钟姐姐的身体,过来探探她……”
隐隐的又有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又来了,人家钟姐姐不待见你,你难道不知道?”
“你不也来了……”
“李姐姐、赵姐姐,你们还是别吵了……”
……
钟淑钰心里憋了一口气,她想跳起来把这些人都赶走,可她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渐渐变轻了起来,越来越轻。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亮,莫名的她就觉得那是她该去的地方,而她还在那道白光里看见她闺房院子里搭的那座秋千,那个坐在秋千上正笑着的少女。
少女口中吟着诗:“……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她还看到了爹娘。
娘正在默默垂泪,爹的脸色难看。
“能进宫选秀那是莫大的福分,若是能被选中,留在太子爷身边侍候,那是钟家祖宗的荣耀。这次东宫肯定会进新人,我虽官位不高,但在清流中自有人脉,说不定咱们家钰儿能当选,你又何必……”
“钰儿生性纯善,宫里是什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她进了宫能好过?说不定填了那火坑!我不求我女儿以后能当娘娘当主子,我只求她能嫁入寻常人家,有夫有子,安稳一生……”
“你这愚妇,真是!”
“你说我愚妇就愚妇,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若真是把她送进宫,我也不活了……”
“……罢,不进宫那就不进吧。”
“真的?”
“我还骗你不成。”
娘喜笑颜开,抹了抹眼泪:“我这便就去和钰儿说,她这阵子一直闷闷不乐……”
钟淑钰闭上眼睛,投入那道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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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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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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