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绪”还没睁开眼睛,就哂然一笑:“看来你这小家伙,昨夜还没长记性。”
付羽正站在他身前五步远:“这是他给我的任务,哪怕你要杀我,我也会完成。”
猩红的双瞳再一次锁定了付羽的位置,付羽忍不住退了半步,又坚强的站了回去,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这是白天我们在一些树上发现的记号,绪哥儿说也许你更熟悉这些。”
“殷绪”却并没有接的意思,他露出了白天的殷绪绝不会露出的,一个轻佻又危险的表情:“就算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的请求,我也不允许‘我’白嫖哦。”
“他也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付羽清了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复述:“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我还不至于傻到猜不出那个人真正的目标是谁。”
“不愧是‘我’,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殷绪”哼笑一声,接过付羽手里的东西看了几眼:“画的好丑。”
付羽皱眉:“你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恰恰相反,如果我看不出来,那这世上就没人知道这是什么了。”付羽从“殷绪”懒洋洋地声线里听出一丝严肃:“摆脱三界六道束缚,剥离杂质,逆转源力,这是我亲手设计的逆阵所需之物。”
付羽听的云里雾里:“逆阵?”
“殷绪”猩红地双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然后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付羽:“你真的知道你的绪哥儿是什么东西吗?”
付羽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是人,不是什么东西!”
“殷绪”竟然很快地改口了:“好,你说是人就是人,我不和你争这个。不过他看到了吧,你脖子上的伤痕。”
他吹了个口哨:“明知道我会伤害你,却还是让你来接近我,你觉得他真的在乎你吗?”
付羽攥紧拳头:“因为他只信任我,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殷绪”打了个响指,付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住一样,被强制地按在“殷绪”脚边:“当然,令人感动说的是你,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付羽被迫对上那对诡异的双瞳,远看尚且不明显,这样的距离下,就像一个眼眶里挤进了两颗眼珠子,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怪异感,但他还是顶着压迫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你们其实是同一个人吧。”
“殷绪”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的闷笑:“说我不是你的绪哥儿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我只是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付羽见他的反应,反而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但我还记得,很早的时候,他也曾露出过你现在的眼神。”
“殷绪”缓缓贴近付羽的脸,直到鼻尖对上鼻尖:“哦?什么样的眼神?”
“厌倦的眼神。”付羽吞了口唾沫,不自然地想往后退,却被殷绪捏住了下巴:“游离于世外的,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
殷绪的声音里有笑意:“那为什么后来变了呢?”
“因为,因为我们。”付羽咬咬牙,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他是因为我们改变的,你不会杀我,因为你就是殷绪!”
压迫感渐渐消失,殷绪松开了对付羽的禁锢:“很遗憾,回答错误,但我欣赏你的错误答案,所以没有惩罚。”他随意扯过付羽的左手,在付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取血,画符,施法一系列动作:“借你血一用。”hτTΡδ://WωW.sndswx.com/
付羽只觉手指一痛,眼珠上方有一瞬快要破裂的挤压感,再睁眼,已经出现在白天发现树皮上的记号的地点:“这是......瞬移?为什么用我的血?”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割自己的手。”殷绪站在一棵树前捂着鼻子招呼付羽:“我猜,你们白天没有往下面挖吧。”
付羽捂着手上的伤口嘟囔,动作和神态中都有放松之态:“你说赶路要紧,风侯爷也同意的。”
“虽然刚才放过了你,但这不意味着我喜欢你总把我和他当一个人。”这个有着红色双瞳的“殷绪”看了付羽一会儿:“看来你并没有意识到,对于我的事,你知道的越多,就越会被某种规则‘注视’。我是被宿命诅咒的人,凡是靠近我的人都会和我一起承担这份诅咒,死亡亦不能解脱。”
“我和他有着不同的回忆和过去,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两个不一样的人。我不会拒绝你的靠近,但如果你把我和他当作同一个人去信任,那或许很快你就会为此付出血的代价。”他静了一会儿:“或许称呼的改变可以提醒你这一点。你可以叫我慕容苍,这是独属于我的名字。”
“好吧,慕容苍。”付羽对着殷绪的脸叫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有些别扭:“你要我做什么?”
“把你们白天留下的脏东西清理掉。”慕容苍嫌恶地看着最上层的泥土:“在这里留下记号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下面一定有东西。”
付羽脸也有点青:“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一个响指就把坑挖了?”
慕容苍威胁地眯起眼睛:“你是要忤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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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了!”付羽在慕容苍的监督下在留有记号的每棵树下都刨了一遍,终于挖出了一点和泥土触感截然不同的东西,他兴奋地蹲下,怕破坏埋在土里的东西,细致地用手一点点拨。
随着他的动作,已经破损地不成样子的麻布包裹显露出来,慕容苍按住了付羽要继续动作的手:“别动。”
付羽不解地看着他,没等他问,慕容苍就像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回答:“要埋一样不想被敌人找到的东西,怎么会不设计杀招?或许是沾手即死的毒,或许是一打开就会跳出来的毒物,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这么做。”
他将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包裹仔细观察了一遍,起手掐了个决,一团淡蓝色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可以燃烧的麻布:“站到我后面。”
付羽连忙跟着他后退了五六米,果不其然,随着火焰越烧越旺,一阵令人牙痒的悉悉邃邃的虫鸣声响起,那声音逐渐变得尖锐,付羽躲在慕容苍的身后,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潮在火焰中蜷曲挣扎,却逃不出那团似有生命一般的火焰。
“好歹毒的招数。”付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不敢想象自己真的伸手拨开那层包裹后会是什么样子,那些疯狂的虫子会不会一窝蜂地冲到他脸上啃咬他的皮肉?
“怎么,这就害怕了吗?”
付羽的神智被慕容苍的讥讽拉了回来,他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攥着慕容苍的衣角,不知不觉地,他已经开始信任这个自称与殷绪全然不同的灵魂,他甚至听得出讥讽中暗含的关怀,这更让心思单纯的孩子摸不着头脑——他直觉殷绪和慕容苍就是一个人,可为什么殷绪不肯承认呢?
“这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东西还在下面。”慕容苍用力踢开烧焦的虫尸堆,随手折了根粗树枝当作铲子继续往下挖,大概又挖了三四寸的深度,树枝触碰到了黄澄澄的异物。慕容苍从衣角上撕了一块布条,简单把手包起来,捞出了一个婴儿小臂长度的黄金小罐。这罐子周身刻有付羽看不懂的文字,原本的开口处被直接熔了焊死,密封的十分完好。付羽心有余悸:“这里会不会也有虫子?”
慕容苍摇了摇头,以指为刃,直接在罐子顶部开了个口:“里面没有活物。”
付羽刚松了口气,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是死人的骨头罢了。”
“什么!”付羽倒吸一口凉气,却恰好和那口还没松完的气撞在一起,卡在胸口进不去出不来,呛得他疯狂地开始咳嗽。
慕容苍难言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几块骨头,你怎么反应如此剧烈,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付羽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他是不怕死人,但黄金罐子里装着死人骨,又是在这种阴森的气氛下,总是会令人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他一向是害怕诡异之事的,从前在扶月峰和总部的孩子们一起玩,夜晚多听些鬼故事都会怕的睡不着,可对着如今气息越发诡谲的殷绪,越接触越害怕不起来,甚至他自己都暂时还没发现,面对夜晚的“慕容苍”,他会比现在白天的殷绪更放松。
“费了这么大劲儿埋几根骨头,这骨头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君王骨。”慕容苍从罐中捞出一块碎骨,细细端详:“这些骨头被收集起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是一具腐烂很久的白骨了,这不是近几代商王的骨头,恐怕是成汤的遗骸。”
付羽硬着头皮凑上前:“罐子里好多碎渣啊,有些都化粉了。那个留下记号的人......不对,他是为了把骨头藏起来,抓他的人要商王的遗骸做什么?”他突然想到慕容苍刚刚说过的话:“这不会也是你那个什么......逆阵要的东西吧?”
慕容苍把碎骨轻轻放回罐中,又顺手将罐顶与罐身的缝隙封住:“你很不错,小麻雀。作为奖励,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的宿命是被诅咒的。从他有意识起,轮回的怪圈就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实力越强,缠绕在他身上的无形枷锁便越重,令他一举一动都受到制约,推着他走向既定的结局。而我的诞生,或许就是他痛苦挣扎的结果。”慕容苍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露出一种......说不上是厌恶还是怀念的神情:“为了摆脱这种宿命,我找寻了很多办法,后来,一个人主动找到了我,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付羽歪着小脑袋,看起来像是一只好奇的傻鸟:“你讨厌这个人?”
“不哦,我并不讨厌他。”慕容苍看着付羽的样子一阵手痒,他竭力抑制住了掐一掐付羽脸蛋的冲动:“比起他的梦想,我要做的事也称不上无欲无求,同样野心勃勃的两个人会相互提防,却没有理由在道德上谴责彼此。”
“他非常,非常的有想法。”慕容苍用两个非常肯定了东君的才华:“他出身不高,天赋不强,性格......呵,也远不如你这种人讨喜。他找到我时,正是被一些‘高贵’的人识破‘真面目’,如同过街老鼠狼狈逃窜的时候。”
“即便这样,在我问他时,也嘴硬的说不后悔呢。”
被人废了修习数十年的功法,剥去金丹,人人喊打......身上还松松垮垮地披着一套破烂的充满风尘气的艳粉女装,一看就是刚逃脱了一波追杀,可是那人的眼神还是那么骄傲,就是这种骄傲吸引了当时的慕容苍,所以明知东君觊觎他的能力,他还是把东君留在了身边。
“凭什么有人天生高高在上,凭什么有人生来天赋卓绝,凭什么有人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无尽的关爱!我偏要让自诩高贵的人跌落凡尘,我偏要那些天才失去引以为傲的天赋,我偏要夺走那些受人宠爱的人全部的仰仗,我要让他们尝尝我的滋味!”那个穿着可笑衣服的青年身上带着拼死一搏的气势,他咬牙切齿的不甘心,眼神像马上要撕开猎物喉咙的饿狼,深深地震撼了慕容苍空虚的心。
他卑劣吗?卑劣。
从看到东君的第一眼,慕容苍就明白了他是什么人。他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傲。他可以为一句话杀一个人。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日子中,东君曾见到一个有些才华的年轻人对自己的庶弟说“区区几分薄田,赠你又何妨。”便是这句普通却带着点傲气的话戳中了东君的痛处,于是东君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断绝了那个年轻人的所有谋生之道,让他披着乞丐的衣服在烂泥里打滚,磨灭他所有的傲气,并给那人的父母下了障眼法令他们认不出自己的儿子,让他有家不能回,四处碰壁,求告无门,不得不跪在唯一知情的庶弟脚下乞求,却被假扮的东君用当初的话狠狠羞辱,最后看他冻死在路边,东君才满意离去。
慕容苍知道一切,但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东君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他小时候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傻子母亲,父亲是个早不知死在哪儿的泼皮无赖,就是这样的两个人,生出了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东君非常聪明,他从小看同龄人就像看傻子,成年人也不过是多了几分蛮力的猩猩,不过很快他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看傻子的眼神——傻子也会打人,被打很痛。
后来,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治病,他去一户富人家打零工,好不容易到了发工钱的日子,那户富人家的妻子却因为小妾流产,想装装贤惠,便向悲痛的丈夫建议全府上下一个月的工钱减半。东君亲眼看见那女人挤出几滴虚伪的眼泪,说——
“主人家遭了事,少发区区几两银子,料想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有意见便是对我们家没什么忠心,也不必再留。”
东君只是零工,工钱本就不是主人家直接发,如今府里的工钱减半,雇他做短工的下人心情不好,随手扔他几枚钱了事,连买药渣都不够。
这“区区几两银子”的俭省,让东君失去了母亲。
东君守了傻子母亲凉透了的身体一晚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比狗窝还破烂的家。
第二天晚上,那户富人家的仓库失火,男主人带着年轻力壮的仆人离开了家,等他回来时,家里浓烟滚滚,妻子,小妾,儿女,老娘,还有下人房里来不及逃出来的老弱妇孺,全都死了。
东君是真的很聪明。他于修道一途的天赋比普通人高上那么一点,却不算太高。可就凭这么一点点,他靠着自己的脑袋挤进了修仙路。剑修、法修、丹修都需要大量的金钱和雄厚的师门支撑,上了这条路才发现,修仙途和凡人道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残酷一点,会投胎的看着下面苦苦挣扎的人就如同看蝼蚁,心情不好就一脚踩死,没有人会为这样的死人讨公道。那三条道上的仙二代太多,东君争不过他们,也没法争。
此路不通,便往通处走。东君抱着仙二代扔在角落的基础阵法书啃,更深层次的书接触不到,他便自创阵法,没有师父教他,他自己硬生生摸索出了一条不逊于前人的道路。为了得到一种稀有的材料,他报名参加了一次阵法比拼,过五关斩六将,却还是输给了第一名——第一名家底丰厚,从小有名师教导,又不缺天赋,到底比东君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强上一筹。那人其实并不傲慢,他很欣赏东君的才华,认为若易地而处,东君在阵法上的造诣会超越自己,所以拒绝了第一名的奖励。可东君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这场大比本就是第一名的长辈特意为他而办,比拼不过是照顾那人傲气的借口,就算第一名主动相让,那样稀有的材料也不会到东君手上。甚至,如果不是第一名出手阻拦,他的那位长辈早想把碍事的东君废了踢出局。
知晓一切的东君再一次愤怒了,他恨视他如蝼蚁的高高在上的“仙人”,恨那个拥有一切偏偏还品格高贵的天才,那同情的眼神比所有的恶意都令他难受。他想站的更高,高到所有人都要仰视他;他想变得更强,强到所有人都恐惧他。第一次复仇的成功给了他信心,而这第二次的尝试,他失败了。
东君不后悔所做的事,可失败总要付出代价。在他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他最恨的那种天才,那时两人都没有想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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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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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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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南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冷林飘乱絮更新,第 207 章 化去不复悔(一)免费阅读。https://www.sndsw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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