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捕计划完美无缺,但就不知苏木何时清醒过来的。
朽月一进门,鼻子就磕到了苏木的下巴,两人均“哎呦”叫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点灯呢？”朽月弹指一挥,桌上的蜡烛倏地亮起青焰。
苏木局促地后退了几步，音如游丝：“怕又打扰到你，故而没敢出去。”
朽月“嗯”了一声,“你大概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阿右就是吸血魔,妹妹是他害死的！”苏木泪眼婆娑,吸着鼻子，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样。
“怎么又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这一刚说完,苏木脸上两颗豆大的眼泪垂直掉落。
朽月烦恼地摸摸雪白的后颈,提议说：“要不我们坐下聊聊？”
在转身之际,她忽然被苏木拉入怀中，这个男人再也绷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一时间放声大哭。
朽月不太熟练地用手拍抚他的项背,试图安慰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泪人。
但她发现自己说什么也不管用,索性闭口不言,等他自己想明白。
人确实在崩溃的时候没有理智可言,或许会做些疯狂的举动,亦或许会选择痛哭一场。
等缓过那个痛不欲生的劲头,凡事自然就想通了,固然还是难受万分,但也要慢慢习惯苦难带来的后遗症。
苏木哭了很久，那双眼睛像是被蜂蜇了一般，又红又肿。
期间，晕倒在隔壁的崔寡妇被吵醒了，娇嗲地叫了一声，当即拔腿就往门外跑，经历过心惊肉跳的生死一线，怕是以后再不敢对苏木动什么歪心思。
苏木身体还很虚弱，仍旧躺在榻上休息，朽月按照他给自己开的药方抓了一副药，用青炎细心煎熬，端了一碗坐在床头喂他。
“苏月的仇，我帮你报了，以后安心生活吧，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朽月舀了一勺苦药汁送到苏木唇边，等他张口。
苏木垂眸看了眼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眉，“太烫了，你要吹吹。”
“你见好就收，我很少服侍人。”朽月语气不耐，撩起眼皮看了眼这块愚木，得，又要哭了。
“行行行，吹还不行？”
朽月立马妥协照办，想起自己曾经因干架挂彩无数，枯阳没少在病榻前照顾自己的份上，就当报恩还人情了。
她低头细心吹凉碗内药汤，确认温凉后才放心送到他嘴边。
可苏木唇沿才稍稍一沾汤水，便皱眉摇头，“太苦了……”
“喝药也要帮？唉，行吧。”
朽月一脚踩上床沿，突然捏住苏木鼻子，不由分说地把药汤整碗灌下……
苏木来不及推拒，只听咕噜几声，汤碗瞬间见底。
“阿月，我只不过想跟你要块糖……”苏木用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弱弱抗议。
朽月把碗往桌上利索一甩，“哪有什么糖，生活就是苦的，适应就好。”
苏木擦了擦唇沿遗留的药渣，低头静默良久，一副心碎欲绝的模样。
“对不起。”
“干嘛，喝碗药而已不至于吧？”朽月茫然地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谢谢，我更想跟你说对不起。”
不知不觉，苏木那双彻红的眼眶又蓄满了泪，但嘴边却是挂着笑。
“怎么又哭了？苏月的事还是看开一点吧。”朽月递给他一块帕子，无关痛痒地劝导道。
苏木喉腔哽咽了声，勉强维持微笑，“其实，在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梦见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什么样的？”朽月来了兴趣，突然紧抓着他的双肩追问。んτΤΡＳ://Ｗww.sndswx.com/
“就是……长得跟你有点像。”
苏木挤出一丝心酸的苦笑，“她跟我讲了一个关于兄妹的故事，故事结局让我很难过，妹妹应该很恨她哥哥吧？”
朽月额心微蹙，丹唇未启，他又猜疑道：“我……或许是她哥哥吗？”
“是我吗？是我这么狠心吗？”他目色悲怆，扪心自问时字字泣泪。
“苏木，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朽月似乎也喝了苦药一般，心头苦涩难当，不禁掩面叹息，“求你们，都放过自己吧。”
瞳孔中金光一现，苏木有一瞬感觉被谁夺了思想，不由自主地回答：
“好。如果下次你见着那孩子，请记得帮我转告，哥哥从来都没有抛弃她，哥哥一直在找她，找了她好久。当时没有选择她，是哥哥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若是能够，他情愿自己去背负所有的一切。对不起。”
“你这句对不起，倒是理所应当，我替那孩子收下了。”
朽月双眼氤氲起一层朦胧的雾气，释怀地笑笑，“下次记得别放手就行，她不仅是你的苍生，也是你唯一的亲人。”
“一定不会。”苏木含泪笑道，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也辛苦了。”
*
夜已至深，烛泪结穗，枯阳因愧疚而在心间堆积逾有万年的冬雪，终等来阳春三月的暖意，学着释怀和消融。
那么晚阴呢？
她是否还在为哥哥抛弃她而恚怨？
还在仇恨全世界吗？
本该消失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苏木梦中？
朽月不禁深思，或许，她是不放心在人世遭劫的哥哥吧。
如果恨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那么与爱的本质并无不同。
心碎了，虽无法缝补，可一再见到那个打碎它的人，当初痛得死去活来的感觉仅在一刹那间不翼而飞。
感觉痊愈了，又感觉碎了个彻底。
苏木哭了一晚，累得昏睡了过去，朽月守在床畔也熬不住倦意，头一沉，亦靠在椅背上徐徐入梦。
茫无涯际的黑夜围拢而来，头顶一轮弦月若隐若现地淌在云海中，有风自东边来，在低低絮语。
朽月赤脚走在黯淡的月色中，往云雾簇涌之地缓步前进。
雾霭越发浓郁，如墨化于水中般丝丝缕缕，柔软而脆弱，靠近时远离，远离时又慢慢聚拢，朽月抬手碰触，胸腔猛地一震，忽感到一阵不知所谓的空惘。
不可名状的情绪被接纳进躯骨，阴霾稍许散去，她看到一个女孩抱膝蹲在迷雾之中，手上拿着一根枯枝在忘我地涂涂画画。
朽月背手上前，站在女孩身后低腰细看，地面画满了太阳和月亮，挨挨挤挤，亲密得不留间隙，扭曲的笔画充满童稚趣味。
她饶有兴味地欣赏脚下的画作，看来阴神画技不咋地，纯属小孩涂鸦，一笔一划毫无章法。
“你怎么变成这番模样了？”朽月忍俊不禁地开口问道。
女孩抬头瞪她一眼，粉扑扑的脸蛋气得鼓成肉球，“哼，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此话怎讲？”
晚阴忽将手中树枝折断，耍性子般一股脑扔在地上，恚怒道：“我的力量不断被你吸收和侵占，现在仅剩一点法力维持幼儿形态！你赢了行吧？这会儿是来赶尽杀绝还是来看我笑话？”
“当然是帮你哥带话！你的东西我并不是很稀罕，现在这个状态我也没搞懂为什么。”
朽月对此表示也很疑惑，分明什么也没干，身体悄然多了一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莫名就陷入牵扯不清的臆想中，还时不时来个触景伤情，看见苏木就会变得多愁善感，像个没有哥哥就活不下去的神经病一样。
晚阴撇撇小嘴，满嘴嫌弃：“他说的我都听到了，真没用，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一点都不像枯阳。”
为了解开她的心结，朽月温言相劝：“不管怎么样，枯阳也在人间徘徊了数十轮回，看在他认错如此诚恳的份上，原谅他吧。”
晚阴缓缓站起身，仰起小脑壳望着她，语气不悦：“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那就走吧，我永不原谅！”
朽月容色恻然，“兄妹一场，何必呢？”
“他没有资格得到我的原谅，杀我的时候，真是手起刀落不念情义呢！区区一句对不起就想换回我的原谅？哼，我的自尊该是有多廉价？”
晚阴眼眶殷红一片，眼看又要泣下两行酸楚的血泪。
“不原谅就永远恨着吧，这样心里好歹有个人惦记。”
朽月是个不称职的和事佬，退堂鼓打得快又响。
此事多说无益，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息事宁人，但也清楚这陈年旧怨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内化解，既然劝说不了，就只好顺其自然。
她准备告辞，临走前，最后再次确认：“明天我就要走了，有什么话要对苏木说吗？”
“没有！”
晚阴回答得干脆又坚决，随即用脚丫抹掉了地上的涂鸦，红扑扑的包子脸似乎还憋着一股闷气。
朽月会心一笑，这孩子跟自己一样嘴硬，要不怎么说是出自同一个灵魂呢。
她已经原谅了枯阳了吧，可又感觉不甘心，所以自己在跟自己赌气，不想承认罢了。
及至翌日，朽月整装待发，站在医馆的木门外和苏木告别。
“苏木，村庄血魔之事已解决，我是时候回家了。”
苏木愁眉不展，念念不舍地再三挽留：“阿月，怎走得这样急？不若多住上几日，等在下身子爽利些，再一同与你归家帮你父亲治病如何？”
朽月忽闻此言‘噗嗤’一笑，“我家中并无卧病在床的父亲，不这样骗你，怎么解释我无缘无故出现在深山野林里，你又怎会无缘无故带我回家？”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忙教育道：“阿月，骗人是不好的。就算你家中没有生病的父亲，我也会带你回家，绝不可能扔下你一个弱女子在山里头过夜。”
“弱女子？”朽月豪迈地仰天大笑，乐道：“你真抬举我了，下次可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也别动辄就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赴汤蹈火，容易把小命搞丢。”
“阿月才不是陌生人，是亲人。”他憨笑，坚持要送朽月到村口。
此刻苏木终于明白，原来阿月不是为了治父亲的病而来的，她是为了来治哥哥的病才来的。
相比于进村时的冷遇，一路上村民十分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
大概是崔寡妇把昨晚朽月除去血魔的事传播了出去，连村长也特地带着一群人早早在村口等着，一来为错将她当成妖女以表歉意，二来备了些践行酒为她送行。
朽月盛情难却，挥别众人：“行了，别再送了。”
“阿月，路上小心，有空回来看看。”苏木似乎有点沮丧，总感觉经此一别，此生恐再难相见。
“苏木，好好活着，百年后再听你唠叨。”
朽月出发时回望一眼，全村人都笑容可掬地都站在村口看她。
天色有点暗，视野内灰蒙蒙一片，看样子要下雨了。
她加快步伐，等身后村落灰色的缩影消失在视线中，才放心腾起青焰，驾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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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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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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