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两人头一回在无人的白日相对,没有剑拔弩张的缠斗,也没有滔天的恨意。
胡斐温了两盅小酒,捻着壶口递给身侧的女子:“圣人赐的,说是妙偶天成的贺礼。”
屋顶风大雪急,莲娘的斗篷灌满寒意,肃穆的脸上只有两瓣红唇稍显血色:“那日多谢你在殿前救我。”
“不杀我了?”胡斐打了个响指,屋顶的落雪突然变缓。
“那个狐妖长得与你一样,想来一直是我认错了。”莲娘敛下眸子,看着细雪飘入壶口。
“可我也是狐妖,是妖就当诛,难道不是吗?”
“那你杀过人吗?”
“未曾。”
“那你在我眼里就是人,是个好人。”莲娘拢了拢斗篷,伸手接下几片雪花。
胡斐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眼,手肘撑膝,托腮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女子:“何出此言?”
“我虽然出身贫贱,但也识些道理,这世道越来越没落,是人是鬼谁又看得明白?有些人似妖魔鬼怪,有些妖魔反而更有人性,这个时候,是不是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莲娘话中透着凄凉,哀大莫过于心死,想来是亲人俱死本该了无牵挂,只凭着对胡皑的恨意强撑着不倒下。
“害你满门的那狐狸叫胡皑,是我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不过我自出生便被视为不详,为求活命,已经与他们断了骨肉亲情。”胡斐灌了满口,对着飞雪长呼出一团热气,“所以,你不必对我在此事上有所提防,毕竟我与你在取他性命上也算不谋而合。”
“你……倒是直言不讳。”莲娘颇感意外。
“想与我联手吗?”胡斐摸了摸莲娘抱在怀中的酒盅,一片冰凉,催了些力让酒再次回暖,面上还是笑吟吟的,“虽然你有道士指点,但若真与妖类对决还是自不量力的……”
胡斐言尽于此,意犹未尽,似乎还有条件未开口。
莲娘握紧变热的酒盅,冻僵的十指逐渐有了血色,看着胡斐的眼睛,思虑再三,慎之又慎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让我报仇,杀了那狐妖,你要什么都可以。”
“事成之后,给我你的心。”
胡斐说得云淡风轻,莲娘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抚上了胸口。
半晌,雪下得小了,日头高高挂起。
目之所及,金瓦载银雪,灿烂辉煌。
莲娘这才作答:“好。”
天宝十四载,长安城之冬在这一年似乎十分漫长,正月过半仍旧是天寒地冻,宫城内外萧肃茫茫,只有坊间还透着些烟火人气。
正月十五上元日,百姓张灯结彩共庆良宵。
莲娘与胡斐步于匆匆而行的人潮之中,像两尊静默的石像,走得极为缓慢。
“你把我叫出来作甚?”女人眉间愁思不断,望向胡斐时眼尾稍显柔和。
道旁拉满红绿色的灯笼,浓汤热茶的香气乘着水汽翻腾在街巷,往来如游鱼的百姓在这股热闹劲儿里摇头摆尾,与不远处那座森严的宫殿俨然是两个人间。
“店家,一个饼子,要小点的。”胡斐买了张小胡饼,趁着还有热气塞进莲娘的手中,“给,暖暖身子,饿了也正好饱腹。”
胡饼上缀满焦黄胡麻,不大不小正好被两手握住一半,香气扑鼻,外皮极酥,手指一捏就簌簌落下碎屑,露出里头的软面来。
莲娘咬了一口,眼泪顺着脸颊滑至下颚。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饼若是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胡斐食指一弯,便勾掉那滴摇摇欲坠的泪珠。
“当年我阿爹说长安的胡饼又大又香,如今尝了……也不过如此。”莲娘木木地啃着这张胡饼,嘴里说的尽是些口是心非的话。
胡斐收回食指,悬至唇边轻轻一吻,苦涩咸辛。
这就是人的泪水吗?
“今夜宵禁准许延迟,可有想去的地方?”胡斐牵住莲娘的手,好像成婚不久仍显青涩的小夫妻。
长安烟花地的姑娘据说有着这世间最勾人的手,胡斐先前见识过不少,可这一回当他牵着身后的女子时,恍然有了与之步至地老天荒的错觉。
千灯万烛,上元夜的长安市坊之于宫城,好像熠熠光潮拥着中间的一座灯火黯淡的孤岛。
宫上阴云密布,看着比夜色还要浓重几分,隐隐像是有雷雨将至。
“小娘子,可要买一盏花灯?”小贩扎的彩灯挂得齐齐整整,稍一拨弄便摆动起来,亮得极晃人眼,“这时候买盏灯许愿,求姻缘佳偶和睦之类的可灵验了……”
莲娘面色微红,在灯笼里挑拣几轮,最后才买下一个并不算太亮的。
胡斐看着莲娘手中提着的狐狸花灯,笑意更深。
“不是说能带我去想去的地方吗?”莲娘摇了摇提绳,星星点点的火光从狐狸灯笼的眼睛处闪现,“去找个许愿的好地方。”
胡斐掐算几下,露出狐狸狡黠的笑:“不急,这个愿望晚些再许,不要浪费。”
宫城内的阴云逐渐聚拢,远望依稀可见其中暗藏的雷电,像是盘虬被缚其间。
主殿外有一团雪白之物疯狂逃窜,像是小兽玩得疯癫。
看着下头那只狐狸,莲娘几乎要将手里的提杆折断,看向胡斐时也带着压制不住的怒意:“你这是何意!带我来大殿顶上只为看它过得有多么逍遥自在?”
“嘘——”胡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次牵起身旁女子的手。
“三。”胡斐走到莲娘身后。
空中乌云越发拥挤,云中电光闪烁。
“二。”胡斐松开莲娘的手。
莲娘的手下意识向后握,抓住的只有一捧空气,胸膛里的那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胡斐只要轻轻一推,她就能摔得粉身碎骨。
“一。”
胡斐的手捂住莲娘的耳朵,轰鸣的雷电像一道光柱将天地相连,准确无误地劈在地上那只白狐身上,炸出灿灿火树银花。
雷霆万钧,数道天雷下,野兽的嘶吼由强转弱,最后只剩一堆焦糊的物什还在不停地接收雷刑。
莲娘红了鼻头,双目未敢有片刻的合起。
她要看着这个害人的妖怪灰飞烟灭,她要代村中每一个因保护自己而被残害的人亲眼看这场快意的报应!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云开见月,宫城里仍旧安静如初。
胡斐垂眸瞧见女子涨满泪水的眼睛,将之转过身来,搂入怀中:“别看了,可以许愿了。”
先前坚忍不发的姑娘现如今在胡斐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手中狐狸花灯的蜡烛也燃得只剩最后一截,烛火摇摇曳曳似乎快要熄灭。
殿中传来紧密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宫人见雷电停了才敢出来打探情况。
“再不许愿,我们可就要被抓个正着了。”胡斐拍了拍她的背,莲娘这些天似乎又瘦了不少。
抽噎声停顿片刻:“我已经许好了。”
“哦?可愿说与我听听?”
莲娘还是抱着胡斐的腰不肯抬头,只闷闷地贴着他的胸口发声:“让你不要拿走我的心,让你不要吃掉我。”
“真狡猾。”胡斐莞尔,抱着莲娘飞身离开,“不过,我准了。”
没有人敢议论上元夜宫中发生的异象,宫人三缄其口,宫外百姓也在圣人威压之下不敢言语。
巍巍高墙,平静得如同每一个清晨。
天宝十四载三月,鸿胪寺少卿胡斐与贵妃侄女莲娘结秦晋之好。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节度使联合发动叛乱,逼近长安。同年,莲娘怀有身孕。
天宝十五载七月,贵妃魂断马嵬坡,时有天雷重现于世,随军外徙鸿胪寺少卿胡斐失踪,其妻亦不知所踪,史官所记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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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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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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