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沿着这双手攀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涂满白色油彩的人脸,红粉眼圈晕得上半张脸都透着血色,黑色眼线全包的眼睛半弯着盯着庄司手里的糖纸。
庄司吓了一跳,一把将人推开:“WC,什么东西?”
“二少爷你这是怎么了?用这么大力气,我的头面都要掉了。”被推开的女人顶着这张脸谱稳住头上的簪花,一手还拉着庄司的衣角,话语里带着几分嗔怪。
“二少爷?”庄司举起手里捏着的那张糖纸,外头印刷的图案变成了红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厚实的棉服短褂外加深灰的夹棉长裤,伸手往头上一摸,脑袋上顶着件遮耳的小氅帽,活脱脱一副小地主的打扮。
庄司现在清醒得很,他明明记得上一秒还在和剧组的难兄难弟一起烤火,可下一秒自己就穿成这样出现在了这个鬼地方。
深吸一口气,庄司告诉自己还是要镇定。
“那个,你是唱戏的吗?”
花脸女人又自然而然地抱上庄司的手臂:“是啊!二少爷难道忘了,今晚是方老爷的寿宴吗?咱们戏班子每年都要来给老爷子祝寿的,而且今年又逢上孙少爷满周岁,宅子里的排场比以往可都要盛大呢!”
庄司实在看不下去这张重油画彩的脸,伸出两根手指把她的脑袋抵开半尺远,脖子拼命后仰,脸上的排斥不言而喻。
“二少爷是厌恶我了吗?”女人被迫松开手,与庄司拉开小半步的距离,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花想容自知是下九流的贱命,二少爷的抬爱令我忘乎所以,是我逾越了,二少爷要是不喜欢的话,花想容从今以后都会再踏进方园污了您的眼。”
花想容泫然欲泣,视线凝在庄司的脸上,现在又作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清高疏离模样。
庄司实在不懂眼下是什么状况,只好顺势安慰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一时恍神而已,今晚不是还要上台吗?现在天也暗了,你可别哭花了妆,否则等会儿怕是要误事。”
花想容的眼泪收回去也快,一个颔首,眼眶就清明如初:“那花想容先退下了。”
眼见着这女人刚走开三两步,庄司发现她又折了回来,还递给自己一块糖,糖纸上红色的桂花纹包裹着繁体印刷字“純正桂花,良心製造”。
“二少爷的糖还是自己留着吧,花想容无福消受这种好东西。”
女人的手指在塞糖时又碰到了庄司的掌心,面上的表情又浮现出不合时宜的逢迎媚笑,好像下一秒就要贴上他的身子似的。
庄司被笑得发憷,连忙抽回手。
花想容的表情瞬间冷肃下来,两幅面孔简直无缝衔接,看不出有丝毫的异常。
什么情况?
庄司看着自己的手,满脸匪夷所思地小声嘟囔着:“难不成她还有两幅面孔?还是说我这手……”
出于好奇,庄司伸手握住花想容的手腕。果不其然,对方又开始用那种黏糊的暧昧眼神看着自己,而手一松又变回了原样。
花想容又作一揖:“我先退下了。”
“回见!”庄司挥挥手,礼貌微笑。
趁着身旁无人兜了几圈,看布局和房间分布,庄司可以确定自己还是在方园。只是宅子和在剧组时的不大一样,家具齐全,各间房门都贴着大红对联挂有招财进宝符,大厅的八仙桌上的茶还有些烫手。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方园是有大量人员活动的旺宅,并非剧组拍戏租下的老宅。
庄司对这种情况并不陌生,先前被阿秀上身时也有过类似的情景再现场面,只是那一次有秦言坐镇,把他从濒死状态给救了回来。而且那一次的情况极其危急,自己全程处于被动状态,虽说阿秀的遭遇确实令人悲愤,可对于庄司这个倒霉蛋来说更多的应该是当时的无助和憋屈。
“这回不会又要给我整点变态的吧?能不能别这么丧心病狂!”庄司拉了张太师椅坐下,双手插头,把帽子撑落,“就算是真得死这儿也行行好给我点痛快的吧……”
只是这头越摸就越叫庄司心寒。
因为穿过指缝的全是光秃秃空气,手掌下的大半个脑袋都是麻麻癞癞的头皮,庄司一直沿着头皮摸到后颈才摸着一根耗子尾巴似的小辫子。
“这tm还是个秃子。”庄司欲哭无泪。
“你在这嘀嘀咕咕半天说些什么呢!这位置该是你坐的吗!让开!”厅后出来个还算富态的老头,面颊红润饱满,须发尚黑,除去脸上那些沟沟壑壑,瞧着应该不超过五十岁。
庄司白了他一眼,心一横,往后一仰翘起了二郎腿:“反正在这里横竖也是一死,不如过得舒服点儿。你叫我让我就让?你算老几?”
那老头显然被气的不行,抚着胸口面色大怒:“你这个逆子!我是你爹!你今儿是吃错了什么药,敢这样同我说话,明知是我寿辰还如此顶撞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啊?爹?”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身体不行,也不能给我们方家传宗接代,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不生你!”老头目眦欲裂,咽喉里发出哽咽的喘气声,抄起八仙桌上的茶壶就往庄司砸去。
“咚——啪”两声。
茶壶重重砸在庄司的额头,落到地上炸了一地冒着热气的碎瓷片。
“你——”额头有黏稠的液体滑下,压着庄司的睫毛渗进眼睛里,糊了满视线的猩红。
庄司用虎口用力拭去血迹,掌心攥着的糖纸花纹开始泛蓝。
又变了!
庄司紧盯着糖纸,在印刷花纹全蓝时眼前强制一黑又瞬间复明。
天光熹微,露结为霜,山头的寒风更胜昨夜。
而庄司此刻就站在前一夜溺水的小院子外,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踮着脚尖单脚踩在院外老槐树的主干上,另一只脚已然迈出树枝大半步。虽然自己是公认的瘦,但树枝颤颤巍巍地驮着他这个一百来斤的大活人,庄司还是不敢确定它能否再多撑一秒。
“我的妈。”庄司手脚并用,抱住槐树干以增加安全感。
“哇啊——”一只乌鸦落在庄司刚才站着的枯枝上,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
那根看似粗壮的的树枝咔嚓一下当场折断,然后直插进地面。乌鸦立刻飞走,血红的眼珠裂变成多个,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从庄司的头上跌跌撞撞飞过。
“你还要在上面待多久?”一个黄发少年抱胸背靠在树底,手里还抓着半根大鸡腿。
“你是谁?没在组里见过你。”
闻言,少年抬头望着庄司,狡黠一笑:“多谢你投喂的鸡腿,我和我的孙辈们都很喜欢,还要感谢讨封时你说我像人。”
“等等!鸡腿,我给的?你,黄毛……”
“如你所想,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即便答案再荒谬,你也不得不相信。”
“黄皮大耗子?”庄司惊呼。
“我是黄大仙儿!学名黄鼬,以前的人爱叫我黄皮子,现在嘛……你可以叫我本名,黄灰红。”黄毛少年看上去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报出来时还颇为自恋地挑了挑眉毛。
“黄飞鸿?”庄司听着不大对味儿。
“虽然乍听着很像,但是是黄灰红,黄色灰色红色,既达成了类型的统一,又能体现我对我偶像的仰慕之情。”
“你也不怕人家告你侵权。”庄司换了个姿势半靠在树上,这样手脚都轻松不少。
“哼,文盲。首先,我不是重名,其次,我就算重名,根据《民法通则》第99条规定来看,也没有侵犯他人姓名权的行为,所以你说的侵权情况不成立。”黄灰红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眼镜戴上,还假模假样地推了推镜框,故作高深地补了一句,“知识就是力量。”
黄灰红的眼镜镜腿上缠了一圈樱花贴纸,庄司认出来这是余奕臣的助理小齐的眼镜。
“你还偷人家眼镜?”
“这个吗?我捡的,今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那个小姑娘下山了,前脚刚走,后脚就滑坡封山了。”
“滑坡?”庄司麻溜儿地从树上爬下,“那她人呢?人没事吧?”
“嗐!没事,她刚好错开了。”黄灰红摘下眼镜哈气擦了擦镜片,扭头就把脸贴上了庄司的,两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不过你们能不能走就难说了。”
“为什么?难道就没别的路了?”
“山路封了还好说,可是现在,这宅子里刚好剩下十个人。”
“你什么意思?讲话讲一半,肠穿又肚烂。”庄司给他一记脑瓜崩。
黄灰红捂着脑门,两道黄棕色的眉毛痛得快要拧成麻花结:“哇!你可真恶毒!”
“说说,越详细越好。”
“其实这方园以前是个富贵之家,只是后来在七天里连续死了十个人,方家老爷方瑞桐,方夫人李芸芝,方大少爷方长华,大少奶奶陈丽云,方二少爷方长锦,二少奶奶王梦君,宅子里的长工刘东林还有一对戏班子的结义兄妹,我只知道艺名,女的叫花想容,男的叫凤遐龄。”
庄司一边听一边计数,可这满打满算也只有九个人头:“不是说死了十个吗?还有一个呢?”
“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还是听姥姥说的,据说当时还有个小娃娃,是方二少爷的女儿,叫方如……如什么来着?”蜀南文学
早在听到花想容的名字时,庄司就联想到了先前那个存在与不同时间的旦角。在黄灰红对名字卡壳时,庄司已经不假思索地接上了她的姓名:“方如莹。”
一切的事情突然有了某种可以将之串联起来的线索,虽然只是稍有头绪,但也算是重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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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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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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