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郴目眩神驰,半天没回过神来,听到旁边霍清源有气无力地道:“两位,好俊的招数。”
一句话倒是把她的神智拉了回来,可再想起方才所见,依然有些难以置信。大师兄与这来历神秘的狐妖出手配合竟然如此天衣无缝,甚至不需半句招呼,实在大大超出她意料之外。
若说之前只是略有疑惑,她现在真的正经怀疑起来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了……
霍清源反手按着腰上伤处,那金砂凝成的断剑不是寻常兵器,他一个没注意,血又从指缝间涌了出来。闻人郴立刻道:“你先别动!”
“唉,至少没有毒……”
霍清源嘀咕道,他伤得不轻,仍能淡然处之,别看他平日里一副风流纨绔做派,这种时候也足可见心性坚忍。
闻人郴给他上药时,他侧头道:“城主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思想这?”闻人郴瞪他,“她一剑就差点没把你捅个对穿啊!”
霍清源:“妹啊,刚才那怎么看都不是城主本人,她大约是遭了那金砂的操纵。”
闻人郴并没见到城主被金砂缠住后,双眼化为金色的那一幕,听了霍清源这么说,还是半信半疑:“谁是你妹,别乱叫……我去看看。”
她探了探城主的脉象,虽然微弱,但仍有气息,身上倒是半点灵气也无,就如之前一般,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闻人郴喂了她一丸药,又取出银针施救。霍清源闭目调息片刻,稍稍恢复了些气力,便去察看戴晟的情形。
另一边,施夕未伸手从地上扫起几粒散落的金砂,低头端详。
金砂颗粒较寻常砂砾粗上许多,仔细看去每一粒的色泽深浅不一,金光璀璨,均如琉璃般晶莹剔透。他两指拈住一枚,靠近眼前细看。
孟君山手边铜镜正悬于半空,发出幽幽水光,随着他巡视四周,查看有无异样。见施夕未正在研究那砂砾,他下意识便驱使铜镜靠了过去,权作照明。
施夕未专注之时,察觉旁边有一道熟悉的柔光贴近,想都没想地伸手在镜子上轻轻一扳,要调个更合适的角度。
刚一碰到铜镜,他骤然回过神来。这里并非燕乡暮色正浓的时分,他不是在桌前提笔学画,为他掌灯的那个人,自然也非昨日。修士的本命法器可不是轻易能让别人触碰的,他一觉不对,立刻就要松手。
却没想到,铜镜反倒是顺杆爬地拱进他掌心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
孟君山:“……”
施夕未瞥他一眼,知道铜镜自有几分灵性,倒也没把这锅扣在他头上。他屈起手指,把铜镜推开了些,任凭它有几分委屈地在空中微微晃荡,也硬下心肠不理,将手收了回来。
他把那粒金砂在手中捻了捻,正在沉吟,那边霍清源唤道:“老孟,你来看看,他似乎有点不对头啊……”
戴晟躺在石棺另一边,人事不省。适才一片混乱中闻人郴为他止血疗伤过,此时虽表面看来无碍,但霍清源发现他脉象空空荡荡,内里仿佛被吞噬殆尽。
孟君山闻声过来,伸手一探,也发现情形不妙。
“是那个面具有古怪?”霍清源猜到,“刚才那金砂化身,是这墓室里留下的阵灵一类?他道行未免也太厉害了一些……”
他之前不知金砂面具人以及此间纠葛,只能凭空猜测,不免就猜得离谱了一点。孟君山道:“这个金砂化身十分邪门,我不知他来历,但绝非寻常之辈。”
霍清源疑惑:“你以前还见过这个金砂人?”
“见倒是没见过……”孟君山这时不好多说,霍清源忽觉手上一轻,他抓着的戴晟手腕被另一只手捉了起来。
狐妖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一搭戴晟脉象,断言道:“他血气与灵气均被抽空,金砂化身每次现身,都要依靠这样一番催动。”
霍清源脑子一转,问道:“你莫非就是为了这个什么金砂,才会混进探查遗迹的队伍中?”
他虽不知来龙去脉,这一句猜得倒是十分准。狐妖轻轻一挑眉,答非所问道:“看来戴晟瞒了你们不少事情。他执意要进到遗迹底层,正是因为身怀异宝,想来是那金砂面具叫他相信他能找到秘藏。”
顿了一顿,他又道:“戴晟对这处遗迹知之甚详,那些用逢水城主的血脉为引,用修士们各自探索七绝井的法门,大概也是金砂面具告诉他的了。”
霍清源:“一个面具怎么能……”
他说了半句,自己也停下了。仅仅一个面具是做不了什么,可是就他们刚才看到的情形,哪里是仅仅一个面具的问题啊!
这样想来,他更有些不敢相信,衡文书院派出戴晟下探遗迹这整件事情,难道竟是另有像那金砂化身一般的神秘邪魔在背后拨弄?
孟君山道:“戴晟大约也是遭到欺骗,才会在这里被金砂面具反戈一击。那个不知来历的金砂化身,只是想利用他把自己带到此处而已。”蜀南文学
“哎,我们何尝不是也被牵着鼻子走,在这出戏里跑了一回龙套。”霍清源叹道,“戴兄眼下这情况,可不好办啊。”
狐妖微微一笑,“左右你们也没办法,不如把他给我罢。”
霍清源嘴上东拉西扯,心里对这狐妖却不敢放下提防,此刻见对方朝他看过来,登时打起警惕。然而就算他有所防备,那一笑依旧让他有些飘飘然。
接着,他眼前突然一黑。不是他遭了攻击,而是孟君山把原本用于照亮四周的铜镜给猝不及防地按灭了。
霍清源:“……”
黑暗中,孟君山沉声说:“既然谈正事,不如把幻惑之术都收一收,不然何来诚意?”
“道友说笑了,我却不曾有意为之。”狐妖淡淡道,“何况两位仙门高徒,怎会被区区幻术迷惑,失却本心?”
霍清源不由得感到被扎了一箭,他也觉得这狐妖有些不对劲,越是提防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幻术,就越是容易受她影响。
奇怪的是,孟君山听了这话仿佛也是一噎,也不知道戳中了他什么痛处。
远处还在给城主治伤的闻人郴终于忍无可忍:“师兄!你就不能给我留点亮光吗!”
“……”
片刻后,石室中重新亮起,霍清源手中扣着折扇,凝神戒备。狐妖若无其事道:“怎么说?”
孟君山道:“不行。”
“你要将他带回毓秀?”狐妖挑眉,“你们知道怎样救他么?”
“那就不劳费心了。”孟君山已经重整神态,闻言懒洋洋地笑道,“你要是没这个把握将我们三人全数留下,那就算把人掳走,这事也没完。”
霍清源听得一头雾水,说这两人认识吧,谈话间这样剑拔弩张;要说是敌非友,这来往试探交锋中,又仿佛带着些心知肚明的意味。
微妙,太微妙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转过了一万个嘀咕。
“再说,”孟君山又道,伸手指了指石棺,“你不想知道剩下那一半金砂化身跑去什么地方了?”
狐妖侧头看他:“不必明知故问。也罢,人你们带走,东西就归我了。”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只玲珑精巧的珠贝,地上随之雾气流溢,将散落的金砂卷进了那枚贝壳中。
孟君山:“……其实你一开始想带走的就不是戴晟,是吧?”
狐妖展颜一笑,并不回答。正在此时,几人均感到地面一震,一股灼热之气自下席卷上来。
霍清源俯身按住地面,原本冰凉的石板渐渐泛起暖意,虽还不至于一下子就热得发烫,但照这么下去,迟早也得把人烤熟。
他抬起头,严肃道:“我觉得不太妙,这山是不是要炸了?”
*
片刻之前。
谢真持剑与星仪对峙的当口,上方忽有一阵如雨的金砂洒落下来,纷纷朝着星仪的残破之躯飞去。金砂从两鬓向他面容上汇聚,最终凝成一片古朴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眉眼。
他身上也泛着点点金色,却不知为何,只有半边身体上金光闪烁,另外半边则还是那破破烂烂的样子。
谢真虽不知这番变化是怎么来的,但也知道绝不是好事,当即不再犹豫,一剑劈了过去。星仪从袖中挥出一截金砂凝成的断剑,抬手一挡,整个人就着这剑势向后飘飞,直冲地宫墙壁的一角过去。
那里似乎原本是一条通路,后来被落石堵住,如今被一撞之下轰然倒塌,露出背后漆黑一片的山洞道路,星仪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其中。
谢真才要提剑直追,忽觉得这说不定是声东击西之计,他现在若被引走,背后长明就又只剩他一个了。于是他收剑转身,一看到长明,顿时吃了一惊。
刚才那股金砂不仅落向星仪,似乎也有一些洒在了石碑上。相较于方才与封印的对抗,如今长明周身的灵气几乎肉眼可见地混乱,按在石碑的那只手上,锁链深深勒进骨肉中,鲜血不住滴落,又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谢真又惊又怒,心知一定是星仪做了什么手脚。他颤声唤道:“长明?”
长明双眼已经转为夺目的金红,视线向着虚空,显然完全听到不到外界的声音。但即使他濒临失控,身上灵气也并未肆意流溢,反而紧紧被约束在他身侧。
倘若他灵气全然不受控制,此处必将化为烈焰燃烧的死地。看他被锁链勒出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却不曾从石碑上移开的那只手,谢真便知道,他所剩无几的神智大概已经全都用在自控之上。
石碑身为封印中心,长明的异状同样也影响到它,乃至整座地宫。谢真已感到周围热度不断升高,不由得焦急万分,心一横,拔出海山对准石碑,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它来一下再说。
“……且慢!”
从海山中,传出了许久未见的石碑前辈的声音。
谢真顾不得欣喜,立刻急道:“石碑前辈!眼下的情形……”
“好了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石碑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淡定,仔细听的话,似乎莫名有些虚弱。只是谢真心急如焚,并没留意到这点,就听石碑道:“是有点麻烦,但你这总想拔剑去砍的习惯可得改改。”
谢真差点被气笑,这会已经把客气不客气的都抛在脑后:“若没有别的办法,自然我就要用我的办法了!”
“哼,怎么就没有办法?”石碑教训道,“你剑耍多了,是不是就忘记自己是个花妖了?”
“什么?”谢真莫名其妙,“这和花妖有什么关系?”
不怪他总不把自己当花妖,实在是他这一族既无族人,也没叫他有什么归属之心,术法更是一个都不会。按照妖族传统的眼光来看,他的确一点都不靠谱。
“你再怎么不中用,总归也是蝉花。”石碑严肃道,“白费他给你调和了那么多次灵气,遇到他灵气混乱时,你就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了?”
谢真闻言不禁怔住。只迟疑了片刻,他举袖一挥,十余枚淡红的玉简已被他抛到半空中。
这些玉简是他在深泉林庭时制成,其中也有行舟的改进,使得它们更易使用。玉简能将他平日里的灵气贮存,一旦争斗时灵气耗尽,就可拿这些储备用来救急。
在白沙汀中他用过一次,长明虽对这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不甚赞同,之后的日子里他还是默默把用掉的重新补全,又多做了些准备,如今大半都被他甩了出来。
剑光一掠而过,将掷出来的玉简纷纷拦腰斩断,与他系出同源的灵气在空中聚成一团薄薄的云雾,绕着主人旋转片刻,朝着他奔流而去。
若说从前长明为他温养灵气,是让干渴的人饮下甘泉,这会他的情形则像是往半满的杯中倒下一瓢水,让他瞬间头晕目眩。只是要与长明那磅礴汹涌的灵机相调和,这些就是必不可少。
在尚能控制住四溢的灵气时,他伸手按着长明后颈,向下轻轻一压。
那张面孔近在咫尺时,他忽然有一刹那地茫然。在这救人的紧要关头,他几乎是惊慌地发现,他心中涌起的不是焦急,却是一阵难以言明,无所寄托的旖旎之意。
在满心失措的杂念中,唇齿相接之际,他已经将一口绵长柔和的灵气缓缓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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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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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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