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夕未立在他身前不远处,左手平抬,一道碧蓝的雾气在他手臂上缠绕。看似平和,但无忧知道,若他稍有迟疑,就会遭到雷霆一击。
他曾见过施夕未为数不多的几次动真格,彼时雾气遮天蔽日,外人看都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转瞬之间,胜负已分。
虽然他爹打他总会手下留情,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必须得先下手。
无忧轻喝一声,青花向前飞去,与雾气迎头撞到一起!
劈柴妖给他的训练成果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六角青花飞舞的方向几乎无迹可寻,雾气盘旋飞舞,青花却已经缠了上去。
无忧十指在紧张中蜷起,青花飞转,深深切入雾气中间。很好,他想,接下来就是将它们聚在一处……
“还不错。”施夕未道。
无忧此刻却骇然发现,这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施夕未的身影化为水雾散去,空中的青花顿时失了方向。接着无忧只感觉后颈遭到一击,打得他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
站在他身后的,是手握雾气,姿态与之前全无改变的施夕未。
电光石火间无忧已经明白,从进入这间静室检查他功课的一开始,施夕未的位置就没有变过——只不过,是他将面前的幻影当做了本人。
施夕未伸手拿过一朵在半空中旋转的青花。虽然是无忧的术法,那青花在他手中也丝毫不敢造次,任凭无忧怎么催动它飞回来,也是无用。
“有巧思,也还算娴熟。”施夕未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无忧抬起头,神色失落,但也带着几分希冀。
“我会给你一个‘优’。”施夕未淡淡道,“……如果你是静流部研习斗战的小妖的话。”
血色渐渐从无忧的双颊褪去,施夕未走到他面前,他清瘦的面容仍然有一丝憔悴,神色却严厉。
“你大约是把时间都放在这上面,以至于疏忽修炼幻雾。”施夕未看着他,“幻术是你立身之本,修炼不到家的后果你根本无法承受。但是,想来你也没把这话听进去。”
无忧的嘴唇微微颤抖。施夕未道:“你与我血脉相连,今日却连如此简单的幻影都看不穿,你修炼的成果,也不须我多说了吧。”
他将捻着的那一枚青花放在无忧手上。这片青花既不旋转,光泽也黯淡,六个角无言地待在原地,仿佛僵死一般。
无忧手中躺着那枚似乎在讥讽他的青花,一直到静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他也还一动不动地站着那里。
谢真在流束那边用过饭,又到他常去的小树林里练了一阵剑,还下山去探望了一下之前分配他活计的熊妖。熊妖自从谢真被带走,一时间找不到人来劈柴,只好自己上手。谢真帮他劈了会柴,顺便讨来一段没劈过的红心木,给自己削了两把剑,预备着回头练习用。
直到灯火初上,整个蜃楼陆陆续续都安歇了,他才背着三柄剑,慢慢往回走。
他现在不大想和施夕未碰面。施夕未的幻术千变万化,谢真与他试过两手,走的都是以力破巧的路数。但若说幻术造诣本身,恐怕妖族三部无人能与他匹敌。
精研变幻者,常常也有些破幻的心得,谢真现在还没搞清自己的花妖身体到底是怎么来的,万一被他看出身份,更会麻烦。
谢真边走边思索,到了无忧的院子,一进门就被侍女拉住。
“阿花,别去打扰公子。”侍女对他说,“今日主将过来了,之后公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谁去都被他赶出来。”
谢真:“这么说,主将不太满意?”
“大约是了。”侍女忧心道,“我们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你还是回去歇息吧。”
谢真对他道了声谢,便继续往前走。侍女诧道:“你往哪去,不是那边,……你要去看公子?”
谢真:“我去看看。”
侍女:“哎,去了也是挨骂,这又何必……”
谢真摆摆手示意无妨,顺着廊下,去了静室。
门被敲了两下。无忧不耐烦道:“滚!”
“是我。”谢真的声音在外面说。
无忧强压火气:“不见,你回去吧。”
门外便没声音了。无忧看着合拢的门扇,咬着牙,神色不停变幻。
下一刻,他看到一柄泛着微光的银白剑刃从门缝里插了进来。
无忧:“……”
静室的设计本就防君子不防贼,门挡用的香木,面对剑刃只有被一刀两段的份。谢真切了门锁,推门进来,转身把断成两截的木条取下,再拿鱼鳞布重新裹好剑,代替门档别在上面,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无忧简直被他气笑了:“我送你的剑,你就这样拿它来砍我的门?”
“这样损坏的少。”谢真说,“否则整个门都要换。”
无忧:“……”
敢情还要谢谢你没有一巴掌把门拍破怎么的?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他硬邦邦地说,“听说了我的禁足没解除,是吧?不用你管,我丢脸也和你没关,你最好趁我没改主意之前快滚。”
谢真:“倒是没想安慰你,但是,今天的对练还没做。”
无忧:“我他妈都这样了今天还要对练?!”
谢真:“你今天想必术法也用累了,那换个方式,练剑吧。”
无忧:“……”
谢真解开背上的包裹,里面是两把木剑,把手还没打磨光滑,一看就是刚削出来的。他递了一把给无忧:“我不还手,随便你砍。”
或许是这话打动了他,无忧阴沉着脸,把木剑接了过来。
“这可是你说的。”他甩了两下剑,为这粗糙的手感直皱眉,“我不会手下留情……你倒是聪明,没拿真剑给我,怕我把你砍死吗。”
谢真:“主要是怕你伤到自己。”
无忧:“……”
他黑着脸,一剑劈了过去。谢真也握着一柄木剑,随手一挡。
“你不是说不还手吗?”无忧质问。
“不还手说的当然是不砍你啊。”谢真奇道,“难道站着给你劈,那对练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砍木桩算了。”
无忧差点被他噎死,闷声不吭,上去就是一套暴风骤雨的攻势。
他主修术法,但其实剑术不止略懂,施夕未曾亲自教导过他,以图他在穷途末路时也能多点防身的技巧。
这点水平在谢真看来也没练过差不多了,但观察片刻,他不禁有些奇怪。无忧的剑术虽然乱七八糟,却有一点毓秀派的影子。
毓秀派与妖部的关系算是仙门中最差的了,也不知道施夕未从哪里请来毓秀门下来教导静流部的公子……说不定是骗来的也未可知。
无忧很久没有好好练过剑,今天却打的酣畅淋漓。每一剑下去,都会被刚好接住,恰到好处又不会打乱他的节奏,与其说是对练,不如说是对方在引导着他,与他在剑光里共舞。
打着打着,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烦恼,忘记了手里拿的是平时当柴火都嫌粗糙的木剑,忘记了面前的花妖平时是怎么吊打他的,只有出剑,出剑,出剑——
谢真见他出招太狠,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便伸手去扶。无忧却抬起头,狡猾一笑,将剑从下往上一递。
……刚好戳在了谢真等在那里的剑上,并且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自己的剑被格得飞了出去,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无忧:“……”
谢真有些尴尬:“这个不算还手吧。”
师弟们练习时装乖卖傻,假装摔倒,假装腿疼,假装头疼,假装全身哪都疼,假装旧疾复发……时被他挑飞的剑,换成木料,可以再搭一个山门出来。刚才这情景实在过于熟悉,他下意识地手腕一转,无忧的剑就被弹飞了。
无忧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神色有些茫然。
谢真歉意道:“对不住。”
他要去把剑捡回来,无忧却一下跪坐在了地上。谢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想多半是小孩子心气不顺,便一撩衣摆坐在他面前:“可还好?”
无忧把额头嗵地砸在他肩上,片刻后,无声地呜咽起来。
次日一早,谢真练剑回来,侍女便来唤他,说公子叫他过去。
侍女与他走在回廊上,半是佩服半是同情道:“公子居然真的被你哄好了,昨天你没少挨骂吧。”
谢真:“也还好。”
昨晚无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顿,回过神来之后,自觉十分丢脸,马上把谢真撵了出去。不过看现在时间,以往时候无忧这会儿还没醒,看来经由昨日之后,确实有所改变。
无忧坐在水阁中,四面通风,案上摆着晶莹鱼脍,与细颈银瓶盛着的花酿。谢真落座后,无忧屏退他人,给自己倒了杯酒。
谢真:“今天怎么如此早。”
无忧:“以后都这么早了。”
说着又甩出一个盒子:“给,说好的奖赏。”
谢真挑眉看他,心道你不是都被你爹削了一顿吗。无忧气鼓鼓道:“都准备好了,你拿着就是!再说,他还夸奖了我的青花,我才不会耍赖抹掉你的功劳。”
谢真微微一笑:“那么,多谢。”
无忧示意他打开看看,谢真掂了一下扁扁的锦盒,觉着挺轻,便打开盒盖。
盒子里摆着一本锦缎封面,珠光宝气的《玄华箴言》。
谢真:“……”
“不错吧,上次说要送你,结果回来的商队没带,这次是我托人大老远带回来的,限定册哦。”无忧说,“你翻开第一页,还有瑶山石碑上剑痕的拓印。”
谢真:“……”
“看你剑用的这么溜,一定是剑仙的倾慕者吧,我知道你会喜欢。”无忧说,“收好吧,别瞧了,怎么都高兴傻了。”蜀南文学
谢真:“……”
送完东西,无忧仍神色郁郁,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筷子。
谢真收好盒子,默念剑诀平心静气了一下,才问:“主将夸奖了你的青花,怎么你昨天还……”
“停,再说一个字你就别吃了。”无忧恶狠狠地说。
谢真做了个手势,意思你懂我在问什么。
无忧:“青花是不错,但主将一直叫我练一种……家传本领,我练的不大好,惹他生气。”
他说的模糊,不过谢真知道,这必然指的是施夕未最擅长的幻术。
“从没见你练过。”他说。
“是啊,因为我不喜欢。”无忧愤愤不平道,“无论什么术法,不都是有用的吗?为什么非得修这个,不能修那个?我就是喜欢研究古法,碍着谁了?”
谢真就事论事道:“通常家传术法与血脉相关,是最易修炼,进境也最快的一种,抛下不练的话,有些浪费。”
无忧冷冷道:“一个术法都不会使的花妖,你跟我说这个?”
谢真:“……”
终于在嘴上胜过劈柴妖一次,无忧十分爽快,不过没高兴一会就又沮丧起来。他低落道:“每次主将来见我,就是叫我修炼,修炼,修炼。说什么我有他的血脉,必须得练这个。”
说着,他连饭也吃不下了,把筷子一扔:“我哪里都比不上大哥,大哥千好万好,我呢,对于他来说,我是不是只有血脉重要,除此之外一无是处?他从来都是那样,就好像除了叫我修炼这个,别的他都不关心,我偏偏不想!”
谢真不知道讲什么,只默默陪他坐着。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红色。”无忧说,“我打小就不知道我娘是谁,主将也不告诉我,但是我有一点记忆,就一点点。有个红衣服的女人,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她把我抱在怀里,走了很远很远,我猜那就是我娘了。”
他眼中有泪,望着水阁外振翅远去的飞鸟。
半晌,他问:“劈柴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只会任性发脾气?”
“并不是。”谢真认真地答道,“你很聪明,也有灵气,就是平时懈怠了点。假如你每日修炼六个时辰,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只用青花也能打败你爹。”
无忧:“……”
还没能他就“六个时辰”发表意见,忽地看到在水阁通向一侧的回廊上,侍女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
“公子!”她一到水阁下,便提高声音道,“主将有召,请您整理衣冠,立刻过去。”
“什么?”无忧愕然,“我的禁足结束了?等等,是王庭使者来了吗?”
“禁足不禁足先别管了。”侍女急道,“这次,是新王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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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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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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