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晃动,映在景昀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友善的脸上,衬得他脸色更加阴沉了。
以谢真对衡文,或者说对大部分仙门弟子的了解来说,遇见正清的隐探,心情基本不会比走在大街上被人扣了一水盆好到哪里去。
那名叫阿韵的机灵少年忙向他禀报,说到他们在墙上有所发现时,语带迟疑,不知道要不要说得更详细些。
景昀语气硬邦邦地道:“但说无妨。你把前因后果也一并说来,好教这两位道友也听个明白。”
阿韵吃了一惊,意识到这两个陌生散修来历非凡,不过有了上司的首肯,他也总算不用再徒劳地掩饰了。
他将如何从阿盼口中听来魇梦情形,如何来此调查,又在墙上发现裂缝的事情据实相告。最后,他看了一眼谢真,小声道:“……在我与阿盼眼中,这裂痕十分明显,可是这位仙师似乎看不到。”
景昀也疑惑地看向长明:“你们看不到这个裂缝?”
谢真与长明对视一眼,长明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看到。他们在日落前于坊门附近仔细查探过一番,眼下这情形着实有些奇怪了。
景昀不像阿韵那么小心翼翼,他走到墙边,直接伸手去摸那裂痕,轻咦一声:“怎么回事?”
谢真在旁边看得清楚,他的手指堪堪停在裂缝表面,没能深入进去。即使这裂痕颇细,也不应该是这种样子。
景昀顺着裂痕上下探了一回,古怪道:“难道是幻术?”蜀南文学
听他这么说,谢真也去试了一下,果然在所谓裂痕的地方,只碰到了粗糙的石砖表面,没有什么断裂开来的迹象。
景昀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大概是想到了如果这是幻术,他和凡人都被迷惑,这两个正清来的却一眼看破,倒显得输了一筹。长明没管他,说道:“若是幻术,作出这一道裂痕有什么用?只怕既是假,也是真,就如那湖中倒影。”
阿韵满脸迷茫,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想必仙师说话就是充满了玄机吧?但他偷偷瞄了一眼景昀,就见这位也在表情克制地迷茫着。
谢真却知道他这话是实指,临琅王宫中的琉璃塔,就是以相类的法门以虚掩实。只不过,那时解开的关键是水面倒影,这次更怪了,变成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到,一时间叫他不知如何下手。
“用你的办法试试?”他点了一下长明的手背。
那是长明平时持千秋铃的手,他想说的就是用神魂的法门。长明略一思索,说道:“或许没那么复杂。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面坊墙,左右离不了这个地方,不如先拆两块砖看看。”
谢真作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请。不等景昀出声,长明就伸手在墙上丈量了一下,随即五指虚虚屈起,向后扯动。
一块两尺长宽的石墙碎块应声缓缓移将出来,四面切口不是沿着砖石缝隙而来,但俱都整齐平滑,边缘上还有隐隐的电光闪烁。
阿韵一瞬不瞬地看着,生怕错过精彩场面。景昀则心道:“果然是正清宫的雷法,只是这家伙到底是灵字辈的哪一个?总不会是未得授字的弟子罢?”
谢真则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这坊墙上,经历了琼城的见闻后,他对星仪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法门实在是警惕万分。石墙碎块刚被拔出来,他就端着这块被石砖和灰浆黏得结结实实的东西往旁边一让,朝着墙洞里看去。
长明隔空把墙砖从他手里提起,放到一边道:“拿着做什么?全是灰。”
说着他用术法唤来一道水流,谢真也从善如流地洗了洗手,说道:“里面还是墙。”
长明:“意料之中,这墙厚的很。你看看这裂痕现在是什么样子?”
后面一句是对景昀说的。景昀眉毛抽了抽,说道:“裂缝……还在那里。顺着墙壁凹进去了。”
一旁的阿韵看得只觉寒毛直竖,那道漆黑的裂痕原本横亘在坊墙的平面上,看着还没有太过离奇。现在墙面被挖出来一层,那裂缝就像是有生命般,从缺口里蜿蜒进入,仍是横在原本的位置,真如一条活生生的毒蛇般诡异。
长明点了点头,再度从缺口中向外剥离墙砖,这回取出的碎块薄了很多,显然是打算一点一点逼近,看看这裂缝到底深到何处。如此重复数次后,谢真总算看到墙里出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透过墙洞看去,里面不再有灰扑扑的墙砖,而是浓重的黑暗。借着微弱光线,谢真似乎看到那如同鳞片般层层叠叠的纹路,心顿时就是一沉。
一旁长明抬起手,就像是要搓出一道火光照明,谢真怕这过于顺手的姿势太不像正清弟子,一把捉住他手腕。长明眨了眨眼,说道:“灯递我一下?”
谢真瞥了他一眼,拿过灯,向缺口里照去。
不必细看,他们就知道找对了地方。坊墙深处的夹层里排列着一块块白玉板,比之琼城塔中满墙的琉璃片,这些玉板每个都是宽宽大大的一块,上面的横竖刻痕似乎又将其分割为整齐的小份。
面朝着缺口的白玉板上,正有一条细细的漆黑裂痕,向上蜿蜒而去。
景昀看那两个可恶的正清修士旁若无人地站在缺口前,把里面的情形挡了个结实,忍无可忍道:“那到底是什么?”
谢真礼貌地让开了位置,让他也过来看。景昀一见到墙里的白玉板,神情顿时就沉了下来,心里不住思索有没有读过类似的记载,好让他判断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没注意到,另外两人在一旁借着提灯边的阴影,也在默默观察着他的神情。
在谢真看来,他的反应不太像是之前就对此事有了解,除非他十分擅长掩饰。之前他与灵徽问过景昀来到轩州书阁的情形,总觉得他此行似乎有些仓促。原以为他是为衡文来平息这里的动静,可现在看来,他似乎意在调查,而非掩盖。
景昀喃喃道:“这是怎么放进去的?阿韵,你说之前这里曾经重新修砌过?”
“是,守卫阿盼兄弟也是那时在此看到……看到他后来做魇梦时见到的那个身影的。”
阿韵小心地把“衡文弟子的身影”模糊过去,景昀却顾不上这些细节,大皱眉头:“坊门重修,朝廷赐下铺首衔环,又是书阁监理,怎么会有人趁虚而入?把这东西砌在墙里,动静不可能小,竟然没人发觉?”
长明淡淡道:“是啊,能在这里动手脚的,想必也没有别人了。”
“你是什么意思?”景昀猛地转过头,“难道你是暗指我衡文书阁之中有奸细?”
“道友误会了,单看这情景,费的功夫不是一时半点,区区奸细恐怕还做不到。”
长明不紧不慢地说。还没等景昀神色缓和,他继续道:“说不定,这就是贵派在此为布设的阵法,为的是护佑轩州安全,只是……道友远道而来,不太清楚而已。”
景昀的脸色铁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谁都看得出来,这种藏于墙中的秘仪根本不像衡文平时的行事方式,若是衡文要做个守护一方的阵法,必然会弄得光明正大,令众人称赞,而不是像眼前这样。
至于这个混蛋正清人还嘲讽景昀对此一无所知,就更不能细思了,可以说是正好踩到了他的痛脚上。
谢真看他似乎被气得呆住了,对长明招了招手:“接着拆吧,看看这里到底有多大。”
两人一起动手,很快这面坊墙上的缺口越来越宽,直到内里藏着的所有白玉板都暴露在他们面前。
长明从袖中抖出一卷薄薄的书册,谢真一见就想起,这是他们当初为地脉封印,乔装成散修从王庭出行时,长明为了掩盖身份而用过的。如今他们顶着正清弟子的名头,书册的风格倒是也很相符。
两张书页横斜飞出,一向左,一向右,各自化为幽暗的幕布,把他们所在的这段坊墙遮挡在内。
阿韵在旁边吓了一跳,只觉得这就像是要杀人灭口的前兆,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阵符。但想想,连景昀大人都不像是能指望的样子,这个能有什么用……
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到来,长明只是将另一张书页向空中一抛,符纸变为一轮小小的明月,悬于半空。
风灯的光芒毕竟有限,这轮纸月则放出柔和的光亮,把墙面和其中的玉板都照得清清楚楚。阿韵看得屏住了呼吸,连景昀也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坊墙数丈方圆的巨大缺口里,不知多少块玉板规整排列,那一尘不染的颜色仿佛不属于此世,正因如此,这场面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令人悚然的诡异。
谢真倒是还好,见识过琉璃塔中那奇观般的庞大阵列,眼前这面墙里的玉板也不能算多夸张。
他抬头看去,没有了外墙的遮挡,那道裂痕得以展现出全貌。它的主支从这大片白玉板的左上端一直延伸到中部,又分出数条分支,此前阿韵指出的就是其中一支。
虽然在场无人出声,就连那个更讨厌的正清探子也没有继续冷嘲热讽,可景昀还是心乱如麻。他清楚地意识到,在书阁的眼皮底下能造出这等景象,这件事和衡文绝对脱不开关系。
但还有个最关键的问题,这看起来法器不像法器,阵法不像阵法的东西,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况且,倘若这个真的是衡文的布置,想做得光明正大又无人质疑,办法还有很多,为何要大费周章把它藏在墙里?
他想得头都大了,一扭头,正看到那个阴阳怪气的正清修士伸出一手,向上摊开。他以为对方又要施术,本能地提起戒备,却见他的同伴似有默契,把手搭在了对方的掌心里。
景昀眉毛都要拧成死结了,心说在这要紧时候你们干嘛呢?却见那两人一同望向靠着墙另一头睡得正香的守卫阿盼,神色严肃,像是用了什么法门在观察。
谢真自不知道这个肚子里话很多的衡文师弟在腹诽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借用千秋铃的视野,他又看到了许多轩州人身上都有的那条连接神魂的丝线,之前他们每次观察,都只能看到丝线向上没入虚空,不知道它的另一头究竟连在哪里。
如今那条被刻意模糊的形迹,终于在他们面前显形了。纸月熠熠生光,黑夜在外,如同一道阴影的墙壁在内,那一片白而晃眼的玉板又被它包裹其中。丝线朝着玉板的一角扎去,细若无所依托,但显现出另一端那一个活生生的神魂的重量,仿佛坠落在地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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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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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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