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中剑鞘往石壁上一撑,身形飘旋,另一手的海山则在即将斩入白狐手臂的一刻收了回来。
这处地裂内里出乎意料地浅,谢真才刚借着力道在空中一滞,脚下就碰到了地面。比起上次在七绝井里的大坑套小坑,或是上上次白沙汀的湖中漩涡……好像从王庭出来之后就到处掉坑,他心想,世上原来就这么多的坑等着人掉的吗?
接着,海山在黑暗中破空一闪,追随着不远处坠地的声响而去。
黑暗中难以视物,只有手上知觉教他如何行动。剑尖及体,先是穿过肌肤与血肉,再碰上稍稍坚硬的肩骨。海山的剑刃锋锐无匹,足可以视之无物,但谢真还是手腕一转,向上挑起。
散乱的灵气顿时从对方伤处流泄而出,白狐不住干咳,周遭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从那窸窸窣窣的衣物声响听起来,他没能变化回真身。
许久不和妖族动手,谢真也没丢下老手艺。这一剑下去精准无比,丝毫不见生疏。
白狐断断续续地咳嗽,边道:“你这出手,简直……简直像是仙门的人,他们对付……妖族的时候,就这样冲着灵……灵脉招呼。”
谢真持剑而立,凝神感应。四周极为安静,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半点活物的气息。他本以为掉进地裂后下面还有其他埋伏,看来并非如此。
想到这里,他隔着黑暗看向那还没喘匀气的主谋,片刻之后,白狐问道:“……可是,你怎么却不砍我的手?”
“没那个必要。”谢真淡淡道。
无论是坠入地裂时,还是此时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形,对他来说,的确是并无必要再施折磨。但收剑时那一刻,他是否有所迟疑,连他自己也不愿在此时去细思。
“你果真不像是个繁岭妖。”白狐叹了口气,“叫你这样的好心花妖倒霉,我一定会遭报应吧。”
谢真提醒他:“现在咱俩谁更倒霉还不一定呢。”
他弹了一下剑刃,令鲜血抖落,海山轻振之下,发出柔声低鸣。
白狐:“……”
恐吓完了狐狸,谢真归剑入鞘,将杀意也暂且一并按下。见周围实在不像是有什么机关了,他便弯腰捡起滚落在一旁的提灯,想把它点亮。
学着之前白狐的样子,来回扭了几下底座,灯是半点亮光也无。他索性拎起来用力摇晃,又往地上磕了磕。
在他落下时就发现,脚下地面不是泥土,反而十分平整坚硬。灯座在地上一撞,咚地一声闷响,居然真的慢慢亮了起来。
灯芯被微弱的灵气催动,点起细若残烛的一缕火苗。光亮甫现,先照亮的是白狐衣襟上新鲜的血迹。
他脸色差不多比耳朵还要白,一手按着肩上的伤口。刚才谢真那一剑,留下的皮肉伤尚在其次,实则也斩断了他灵气周转,叫他一时间无法用术法为自己治伤。
白狐望着他不语,神色复杂。他已无还手之力,谢真便也不再盯着他,回身举起那聊胜于无的黯淡提灯,照向四周。
墙壁果然就如他最后一眼看到那样满是深色花纹,底部密密麻麻,高处则有些稀疏。在繁岭也见过不少古怪的彩绘,多少也各有妙处,可墙上这纹理横七竖八,又相当凌乱,让他实在找不出一点值得称赞的地方。
看了两眼后,谢真心道在这中间就算是有什么阵法图案,他也肯定是察觉不到的。他再用灯照了照脚下,地面一片焦黑,目之所及没见到什么异物,只是颇为粗糙。
有点像是烧糊过,谢真暗想。他近来见识了几次纵火焚烧的遗迹,正很有些心得,一眼就看出这里用得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火,以至于里头的东西烧得不干净,残余在地上结成一片,黑黢黢的很像是上了年头的锅底。
但得知这里被烧过,总不会是什么好事,更别提他察看一圈后,发现这里地方不大,四壁浑圆,像个宽肚浅口的坛子,简直好像造出来就是为了害人掉进去的。
他倒转剑柄,在墙上叩了叩,传出的声响沉闷,周围的土地似乎也是实心的。他再将海山朝头顶掷出,剑刃不受阻碍地一刺而入,却仿佛陷入泥沼,被层层叠叠地粘滞其中。
上方那曾如活物般张开又合拢的地裂,着实是无所定形,滑不留手。若是他灵气还在,当能以蛮力破开,如今却没什么好办法。
谢真抬手唤回海山,以提灯照了照,看到那漆黑的剑刃仍然色泽幽幽,明净如故,才放下心来。一旁的白狐低声道:“省些力气吧,这时候是出不去的。”
谢真:“为何?”
“你也该察觉到了,此处灵气凝滞,无论术法还是血脉天赋,都难以施展。”白狐道,“纵使没有禁制,要突破上方山祠的镇压,也是千难万难。”
他说完后,谢真只是嗯了一声,收剑回鞘,就没再接话,兀自思索。狐狸顿了顿,自嘲道:“不过想来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了。”
“这倒不一定。”谢真随口道,“有人说狐狸的话不能信,但你我萍水相逢,先前你待我很好,我固然感激,如今发现你别有所图,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白狐显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不由得沉默了。
谢真自然不是不打算问他话,只是他也知道这位任先生不好相与,要是被他牵着话头走,少不了又得说出些什么似是而非的东西来糊弄。
他耐着性子,再花了片刻功夫查探这间暗室四周,见再无其他值得注目之处,方才回到白狐面前。
白狐倚在墙上,勉强站立,见谢真一手按剑,朝这边走来,耳朵不禁抖了抖。他刚要说什么,谢真已经先一步开口:“佯装求饶的话就免了,你若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hτTΡδ://WωW.sndswx.com/
白狐一怔,苦笑道:“我自然不想死,但你要在这里把我一剑杀了,我也只能认栽。”
“不错,就算与我一起失陷不在你预料,你也多半是快要得偿所愿了。”谢真道,“我如今被拘禁此处,即使你死去,之后的情形总会照着你的谋划演变,是不是?”
他依旧没有拔剑,只是朝着白狐又走近两步。那张用蜃珠幻化而出的平凡面孔上并无凶恶之色,但那一派平静,仿佛更叫人畏惧。白狐不自觉绷紧身体,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
“但是,任先生,你为何要这样做?”谢真问道,“你方才与我说的一番话,现在想来,虽并非真相,但也未必全是虚言……”
白狐当时所说,当今繁岭主将狄珂意图对他不利,自己则想要避免争端,叫他尽快离开十二荒,乍听起来确实合情合理。然而,那总归是他一面之词。
倘若如此费尽周折,为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对他不利,那多半就是在离开之时有什么埋伏了。因而他才提出,要旁人代为送他离开。
要是事情真如白狐说的那样,这点要求应当不成问题。就算是担心把无关人等牵扯进来,以后露馅的危险又大了一分,至少也该与他商量。
正因之前说的不是真话,他既然生疑,发现这谎无论如何也圆不下去,白狐才会果断出手。想必那个木门也根本不是离开十二荒的出口,别的族人一来就能知道不对劲,若他猜的不错,多半那个出口也会叫他掉进现在这个坑里头。
没能把他骗进去,白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惜让自己也一起掉进来。这机关隔着这么远也能发动,却也出乎了谢真的意料,短短片刻间来不及细思,最终还是在这里大意了。
但眼下再回想白狐那一番话,其中的意思倒是越发耐人寻味。谢真把提灯抬了抬,让它白狐的脸照得更清楚一些,端详着对方在他注视下警戒的神情,说道:“那因先代主将而对王庭怀有恨意的,不是狄珂主将,而是任先生你吧?”
灯火摇曳下,白狐似要躲避他目光一样偏过了头。片刻之后,他依然没有回答,不过谢真已经知道这一回是猜中了。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白狐在为他讲述谢诀的往事时,曾经还提到他有另一位妖族的恩人,名字也没提及,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他摆在香案上的,正是一座狼形的木雕。
“你要为先代主将复仇么?”谢真说完,自己摇了摇头,“看你这番计划,大概不是抓个王庭的妖族杀了这么简单,难道你想以我为饵,把长明引出来下手?”
白狐终于转过头,低声说:“要是对付凤凰那样容易,我们当年岂会输得一败涂地?”
谢真微微扬眉,从那已经不再故作平静的语气中,他隐约感到对方非但亲历先代主将与王庭的争端,只怕还在当中牵涉颇深。
白狐又道:“此事虽然在我心中盘桓已久,却没想到阿花公子你就这么自己送上门来,认出你的一刻,我也不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说来惭愧,我只是想以你相胁,请长明殿下为我做一件事。”
谢真心道什么命中注定,明明是星仪留下的烂摊子。但哪怕是星仪,估计也想不到自己会失手,而他逃脱出来又会遇到这么个麻烦吧。
“且慢,王庭不是发布了那什么……悬赏么。”他忽然想起来,“下黑手之前,你就没想过干脆把我交给王庭?即使你们有前仇,长明也定然不会违背诺言。”
白狐:“话虽如此,可是我的要求,王庭绝不会应允。”
他伸手摸了摸石壁上的刻纹,低声说:“这个地方已经久未启用,不过当年的痕迹,倒是完完整整保存了下来。如今繁岭的寒宵节,那欢歌纵饮的整夜,就和千年之前无甚差别;只是一宵终了后,接下来的事情,却曾经是另一番模样。”
或许真的是讲惯了故事,连这种时候他也是一副娓娓道来的语气。然而在昏暗灯火的摇动下,墙上那些刻纹似乎也显出莫名的狂乱,让他平缓的语调不觉透出几分阴森。
“千年前的寒宵节后,被诱入族地的凡人与过路妖类,并不会如现下一般送离,而是在醉醺醺中被带进一处特别的出口……是的,就是我想叫你进去的那扇门。”白狐说道,“我们如今所在的,就是拘禁这些人的地瓮,他们将落入其中,作为这一年的生祭。”
谢真面色一沉,看着石壁上那些凌乱的刻痕,顿时反应过来:“这不是花纹……是生祭挣扎的痕迹?你们在下面点火烧它?”
适才种种所见忽然连成一线,醒悟到这里曾发生过的残暴行径,他的话中也不禁带出了怒意。白狐轻轻点头:“那是在繁岭部与王庭立下盟约之前的事。”
谢真道:“先代主将力主废去与王庭的玉印之契,莫非他就是想要令山林重归上古的秩序,你才会对生祭一事知之甚详?”
白狐没料到仅凭这几句话,就被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关联,一时间没想出怎么答话。但这短短几息的沉默,也就和回答没什么两样了。
谢真沉声道:“先代主将倘若与王庭决裂,这般惨事也将复现,即使如此,你也依旧愿意追随他吗?”
这话仿佛戳中了对方的痛处,白狐再也顾不上掩饰,冷笑一声,尖锐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看不惯这种事?繁岭妖族的荒蛮习性,可不仅仅是好勇斗狠而已,说不定我正是乐见其成!……况且,我才刚把你骗了一遭,你居然还觉得我会有什么善心?”
他似乎连谢真会不会拔剑相对都不怕了,这一刻他的神色叫谁看到都会觉得,与往常那种懒散和善的模样根本判若两面。
谢真却不为所动,只是波澜不惊地反问道:“你没有么?”
在他平静的目光下,一室寂静中,只有白狐沉重呼吸的声响。片刻后,白狐好似难堪般别过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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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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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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