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鼓罢骂不古,
江上青峰笑雨露,
一颗红心向东留,
从今难觅岳武穆。
原来此站正逢火车站,人群蜂蛹而上,就有一人贴在另一人屁股后面上来,那人飞快地将手伸进前面那人的口袋,手摸了东西要往外抽,前面那人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脸上还带着笑,对挤在他后面的那人说:“哎,朋友,你终于出现了?”
那人正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认识你……”
“哎,别说不认识我哦,你欠我的那些钱什么时候还呢?”前面那人微笑着说道。
“我什么时候……”后面那人使劲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死死握住了,那人就差“哇哇”大叫。
前面那人又说:“这下认出我来了吧。”
“认识,认识,你不是那个……大哥、大哥,反正也没欠你几个钱,过一阵子吧。”后面那家伙似乎反应过来了,赶紧拿话搪塞,周围看热闹的人们见他们认识,也就不大注意他们了,明仁见那人附近要开溜的一个人也停止了拥挤。
“不行,既然你喊我一声大哥了,那我就不计较了,不过今天大哥正巧没带钱,你也拿些让我用用呗?”前面那个不依不饶。
后面那人只得腾了那只没被抓住的右手,拿了自己的皮夹放到前面那人手上。
前面那人还拿着架子,说道:“是不是你自愿还钱的?可别勉强哦。”
“自愿自愿,哥要用,只管拿。”
前面那人看着展开的皮夹,也不多拿,抽了两张出来,放到自己兜里,看着车子正好靠站,就说:“哎,兄弟,你不是住这儿的么,再不下去就过站了。”然后暗暗放了那只被捏出红印的手,后面那人苦笑着将那右手握了生疼的左手,一转眼就从车上下去了。
前面那人这才随着后面推搡上来的人群挤到了明仁附近,明仁早看清他就是刘阿强。
刘阿强也看见了他,见明仁要起来让座,赶紧把他摁住。明仁问:“刘哥,不是新买了摩托车?你怎么不骑就出来了?”
“哎,谁说我没骑?我送一朋友到火车站,谁想我那些证照还没齐全,这可是市区,我把这茬给忘了,车被扣了,一时没找到熟人,看样子要坏分了。”这时,刘阿强看看身后,见那些人都下车了,就笑着对明仁说:“亏得遇见阿三兄弟,这下子,够交罚款了。”
明仁狐疑地问:“阿三在哪呢?”
刘阿强暗暗伸了两根手指做了个掏包的动作,继续说:“你说的那个阿三啊,别提了,他可被那个绿萝缠住了,一天不见比死还难受,每天这钟点他要去应卯,我能坏人家好事?”
明仁一观察,这刘阿强挤公交车因体型大,反倒显得木木的,又喜欢将皮夹放后裤兜里,反倒成了那些賊惦记的目标,就真诚地说:“刘哥,你该把皮夹子放胸口呢。”
刘阿强看了看自己胸前说道:“我喜欢穿体恤,哪有口袋,再说,即便有,这胸口放了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不习惯。”接着,刘阿强又惦记起自己那辆车,跟明仁夸赞起那辆摩托车来,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站,站台上铺天盖地都是各式各样黑车,两人只得叫了路边黑车分道扬镳。
进了办公楼,就见小红和夏莲等着呢,那夏莲等人心焦,看着明仁大包小包地提了袋子进门,就冷言冷语地飘了过来:“给谁买的呢?人家逛了一天还没回来呢,如今身价暴涨,马屁别拍到了马脚上。”
“给自己买的不行么?”明仁怄气道:“这回还就是给自己买的呢,你们都穿了新衣等了开张,难道让我寒酸出场?”明仁反讥道。
小红插上来说:“明仁哥哥,你快放了东西下来,我们那儿开饭可早呢。”
明仁这才上楼,谁想一推办公室门,秀梅正和沈稷霖、银鹿在商量着什么,明仁靠门边放了东西,沈稷霖朝他微微一笑,银鹿对秀梅说道:“……这金桂也太促狭,这笔贷款哪能拦腰砍一半?我看她借着王国的治理整顿名义循私舞弊呢。”
明仁急忙掩了门退了出来,与楼下那两位急不可耐的出了门,明仁追上两人,问小红:“咦,春杏、秋萍她们几个呢?”
小红说:“春杏她们早过去了,橙橙在我家招待她们呢。”
夏莲在一边不阴不阳地插话:“至于你说的后一位啊,一早出去了,此时正勾着小白脸,亲亲我我地在步行街上晃荡呢。”
明仁白了她一眼,默默地跟着。刚进村子,就听着有零零星星的锣鼓声响传来,小红催着说:“快去吃饭吧,说不定就快开演了呢。”
三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村西头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子面前,只见墙面斑斑驳驳,门缝大得都能看得见里头,明仁经过偌大的院子时,就见两边整整齐齐堆放着许多石、碑、像,还有老匾等,中间只留了一条狭小的通道。
三人走进堂屋,果然春杏、绿萝、范韶、钟直、李兼仁一群招待所的同事都在,挤满了一大桌,明仁和夏莲挤着坐下,就上热炒了。环顾四周,墙面都是黑乎乎的,屋里也没什么家具,坐着的桌椅都是褪了漆的,对墙上倒挂了一块匾额,上写着“诗书传家”四个大字,只是那金色已经快剥落殆尽了,正面墙上有副旧对联,写道:
香烟绕堂平安福降
墨书传家富贵花开
中间是一副《清供图》,灰蒙蒙的,画着笔洗一个、鹊印一枚、明灯一盏、梅花一枝,旧得乌乌遢遢的。
丰橙是小红的表妹,这几天因父母催着她嫁人,闹了别扭,借口来帮忙,避风头,今天穿着一身薄衣黑衫,跑进跑出的在帮着端菜,那薄薄的绸纱哪里裹得住她那丰满的身子,胸前那对滚圆滚圆的乳子,总是在晃悠,此时撇了李兼仁那头,特意挺身往明仁边上上菜,害得李兼仁眼珠子骨溜溜地紧随。
那范韶嚷嚷着要喝酒,丰橙又把家酿米酒取来,谁想刚将小酒捅交到范韶手上,来不及莞尔一笑,却挡不住胃里一阵子反酸,忙用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捂了嘴巴跑了出去。
那范韶莫名其妙,朝夏莲看看,夏莲刚站起身来,小红端了炒菜也出来了,夏莲小声对小红说:“橙橙大概忙累了,有些不舒服,跑院子里去了。”小红紧跟也去了院子……
夏莲看范韶又倒满了酒,就说:“你是来看戏的,还是来灌黄汤的?趁机是吗,人家家里就这么些米酒,你想来个大扫荡啊?”
范韶听着夏莲机关枪一般的数落,随手将那桶酒放到身后,嘴里难免嘀咕:“还给他们吧,我还回去喝自己的吧。”
“狗屁!喝自己的?还不是公家的。”夏莲也不知最近心气不顺,说话难免带刺。
“好你个丫头片子,当初谁哭着喊着叫我师傅、让哥哥我教你烧菜的?如今翅膀硬了,欺师灭祖了不成?”范韶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那个酒桶提溜上来,倒了满满一杯,索性就放了自己脚底下。
夏莲正站着,听了范韶这顿抢白,气得撂了筷子转身也去了院子。
李兼仁讨好地对了范韶说:“哥,别生气么,那莲莲也是为你好么?还不快追出去陪个不是,要不,又是十天半个月对你不理不睬的……”
“放你狗屁!”范韶涨红着脸,说道:“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明白,想去院子自己快跟着去!”
李兼仁只得低了头,嘴里咕哝着:“得,得,兄弟我不说了,算你狠,好吗?”
范韶仍自顾自喝酒,也不再搭话,不一会儿,小红她们进来了,反倒是小红扶着夏莲,那夏莲眼睛红红的,小红在一边劝道:“快吃饭吧,还等着看戏呢,听听那边锣鼓声都连贯了,准开演了。”
“有人根本不是来看戏的,索性大家老酒灌个饱,做大头梦去吧。”夏莲喋喋不休,见范韶只是闷着头喝酒,这才坐下,小红拉了橙橙到灶间里去了。
都是家常便饭,被她们一闹,众人都闷头草草吃了。此时,小红送上最后一道生梨白果羹,见众人都停了筷,劝了几回,李兼仁、绿萝、春杏勉强吃了些,这才作罢,对夏莲说:“你先领着大家过去吧,你反正道也熟。”
夏莲领着众人七绕八绕地转过几个小巷,那锣鼓声越来越响,明仁听着钟直说起那个死鬼老村长来:“别看他区区一个村长,从他年纪轻轻算起,维持到现在一脚完结,几十年也没倒过,周围哪些官儿不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坐得稳稳当当的,可见不管哪朝哪代,不管你谁登大宝,少谁都不能少了这村官地保……别看周围那些村官再横,只要老村长一出面,什么事都摆平了,如今少了这么个角色,这四里八乡该乱喽。”
明仁一笑:“少谁不行,难道地球就不转了?”
快接近戏台,明仁见着斜刺里走出小红的父亲薄明,正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位着灰衣灰裤的中年尼姑,只见那尼姑脸上带着沧桑,可比起那些田间野外的同龄农妇来,真算细皮嫩肉的了,明仁觉着这张脸与一位熟人相仿,一时又难下定论。
薄明在明仁身边停下,把明仁拉到一边,看其他人往戏台方向去了,就说道:“明仁啊,这位是野鹤法师,还有一位闲云法师,正帮着老村长做法事,她们昨晚到的,在老村长家里,两人轮流连做七七四十九天,老村长家里挤满了吊孝的亲戚,我家那个住宿条件你也看见了,我想让她们住你们招待所去,房钱我来付。”
“什么钱不钱的?我姑妈就是好佛之人,两位法师就住我们那里!这是我们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呢,我姑妈欢喜都来不及呢。”
“那么你就跟吴所长……哦,不,吴经理打个电话,说说这事,你们这几天不是停了营业么?”
“没事,只是内部培训而已,我去打电话,人都在呢。”明仁回答时,看见野鹤法师远远地低了头,手里轻轻捻动着佛珠。
薄明道:“电话有,跟我来。”于是三人就往一片老宅而去,不久就来到一座大院,薄明带明仁进了门,见院子里都站满了人,说:“这是老村长的家,他们家有电话。”此时薄明看见院子里站着郝阿姨,原来这洞口村有三大姓:“郝”、“薄”、“秦”三家,“郝”、“薄”两家世代通好,这郝阿姨与老村长是本家,今天来帮忙,旁边又有丈夫平安源帮衬着,大多数人吊孝都假模假样装个哭丧脸的,这平安源却依旧面带笑容,正与几个亲戚后生聊天,听明仁要打电话,就自告奋勇地引着明仁悄悄进了堂屋,明仁一见果然还有一位身材身形与野鹤差不多的尼姑低着头,嘴里还念念有词,念一句就用东西蘸了红印泥在经文上敲一下,那堂屋里人多,光线又暗,明仁无法仔细看她的脸。
那宅子比薄明家大多了,平安源把明仁带到一件厢房,简单几样老式家具,里面焚着香,倒是空空荡荡的,明仁也不敢多看,就花几上拿了电话打给秀梅,秀梅听他在洞口村看戏也没说什么,一听有两位尼姑要入住,欣喜地连连答应着。
明仁、平安源回到院子里,将秀梅的答复告诉了薄明,薄明很是高兴就忙他的事去了。
平安源便朝那帮站在门口抽烟的后生眨眨眼,又与郝阿姨嘀咕几句,郝阿姨白了他一眼,不过看着明仁在场,目光还是慈祥的。
平安源像得了大赦令,领着众人都出了门。到了戏台,戏早已开始,台上一白衣女子对着满面邋遢胡子的阎罗正在哭哭啼啼地念着台词……
平安源熟门熟路地叨叨道:“今天可是难得演的《借尸报》中的《遇救》、《调包》两个折子戏(可与秀梅遇了郑虎的救,将包装厂原址改了百福园对看),唉,剧团现在青黄不接呢,这戏本来会的人就少,她们如今都上了年纪,招来的外地徒弟年纪小不说,天分也不够,真要灭绝亡种了。”
明仁不知怎么把“灭绝”二字联想到“灭绝师太”身上,脑海里又翻腾出那两个做法事的半老尼姑,突然脑海里跳出了冬梅的影子……转了高音的锣鼓家伙又把明仁眼光勾向舞台,果然,那白衣女子仔细看去,动作木木的,喉咙哑哑的,怎么看着也不像是戏里那十八九岁的姑娘,此时那白衣女子激动起来,对了一块石头模样的道具一边拍打,一边提升嗓门,高亢有力地唱道:
“一敲过去无望石,
兜底阎罗臭老妖。
阴阳两界动枪刀,
老贼无谋落荒逃,
落草地狱自视高,
克己复礼假王道。
刀山火海登大宝,
愚弄亿万效唐尧,
阴山背后把鬼搞,
帐下群魔乱招摇。
口称三公实颠倒,
高吭无私鸡犬盗,
霸我河来占我桥,
想我终着孟婆道。
二敲今生勿忘石,
泣血向天冤来告。
贾化胡岩官商交,
鱼肉乡民孽来造,
出卖骨肉恩情抛,
死人也难把税跑。
上梁不正下行效,
只怕阎罗金银饱!
天下乌鸦一色毛,
八字府衙把钱捞。
我自生来胆气豪,
谁说女子是衣袄,
手击磬石英姿俏,
铁链难锁我心窍。
三敲未来往生石,
甘洒热血胆气高。
洁身无惧断肠草,
三生有幸把魂招,
万恶终入黄泉套,
乌啼总是不祥兆。
舍死忘生披战袍,
反在阴间脱煎熬,
有心替天把贼扫,
掌中恨缺屠鬼刀。
杀尽阴兵斩鬼曹,
势不两立把仇报,
渡尽恶魔地藏笑,
三通鼓罢气未消!”
此时,明仁就听着平安源在一边评论道:“不错,这韵味还在,姜到底老的辣。”然后只见那阎罗脸色由白转黄,又由黄转红,最后一下子成了深紫色,那演员一抛长髯,又一把撩起,身体侧转,嘴口向天,一团怒火喷出,代表阎罗大怒,拂袖而去……
台下响起一片叫好之声,中间有遮掩幕布临时落下,明仁趁着空档,细观那戏台,都是雕梁画栋,在灯光映衬下虽有些斑驳,却也耀眼夺目,前排又放了些椅子、长凳,都是老人、小孩坐着,乡民们大多喜欢站在后面,偶尔有些调皮的孩子爬上长凳子当马骑,会被家中大人拉下,训斥一番。
正在观望之际,又听锣鼓响起,一瘦骨老生穿破衲衣,戴怪僧帽,摇把破扇,一摇一晃地上来,不时还用一手拍拍腰间的大葫芦,唱道:“我济癫,美名传,抱不平,闲事管。摇破扇,旧衲穿,行路颠,眼却尖。为百姓,申血冤,除恶霸,惩贪官。分钱粮,把贫怜,治沉疴,赛神仙。入鬼门,访兄贤,戏阎魔,意志坚。我行善,莫求赞,酒葫芦,来倒满。”
众人认出这不是别人,正是薄明扮的,都笑了起来,也有贺倒彩捣乱的,弄得薄明对台下挤眉弄眼的,平安源转过脸来,对明仁说:“没落了,没落了,如今连演员都找不齐了,只能由这些业余票友客串了,以前这种戏是演整出的,那时也没现在这花花绿绿的新奇玩意儿,我们觉得演戏是最好玩的,人人都会唱几句。这出戏最精彩难演的是《哭告》那场,刚才台上那个演娟儿的老阿姨以前还练过功夫呢,要事先藏在梁上,裹一条白绫,她父亲——那个恶霸胡岩开始做梦,然后一团烟雾过后,她从梁上缓缓落下,其间还要做几个优雅哀怨的动作,听老一辈的说,那老阿姨的师傅那辈还要边唱边缠着那条白绫翻滚着落下,那难度就更大了……如今她收了丰橙的妹妹做徒弟,也是这孩子书没念好就出来混,水平一塌糊涂,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因为有了济公的戏份,台下不时响起讪笑之声,没人觉着阴曹地府、妖魔鬼怪有什么恐怖,都在那里嗑瓜子说闲话,等演到那老阿姨的徒弟、丰橙的妹妹丰瑞饰演梅花还魂,大段哭腔,明仁与周围那些年轻后生光顾着看她的美貌,也没正经心思听她胡唱……此时来了小红、丰橙,两人边走边吃着红红的糖山楂,小红将一包香瓜子交给夏莲她们,夏莲、绿萝等抢着磕,如那些乡村野妇一般,将瓜子壳往场地上来了个天女散花。
春杏见夏莲和绿萝、小红她们聊得热络,就挤到明仁边上,听着平安源侃大山、透剧情,此时台上已演到换魂一段:济公来到阴间,使了障眼法,济公正祭出葫芦法宝,但见葫芦口一阵子青烟冒出,贾化、胡岩呆滞的形象出现,济公伸手一指先将贾化、胡岩变了女身娟儿、梅花的打扮模样,这才召回了瞌睡虫,将两小鬼唤醒。积古的老人看到此处便知道快要收尾,陆陆续续地开始起身。
明仁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范韶也站在他们身后,双目迷离、似醒非醒地望着台上,见小鬼们仍将贾化、胡岩的魂魄吆喝着用锁魂链牵往地狱,那两人装了女声一路喊屈叫冤,小鬼们也不信他俩鬼话,薄明扮的济公已经躲到了幕布后面,只露了一个头,高声唱道:“阴风起兮夜茫茫,冥河翻兮红尘亡,旌旗十万兮斩阎王,天目重开兮旭日阳,安得美景兮甲四方,一醉方休兮盛世长。”
歌罢散场,夜幕深沉,纯朴的村民们挤到前面鼓掌谢幕。明仁他们离开了戏台,慢慢吞吞走了一段,夏莲等人才从后面跑了过来,对着明仁、李兼仁他们埋怨道:“你们也不等着演员谢幕,怎么也得给小红的父亲鼓鼓掌么。”又见范韶有意无意地在往春杏边上靠,就对着他的方向说道:“不像有的人,将人家一桶酒喝得精光,连个谢字也没有,把人家家里吐得一塌糊涂,害小红收拾了半天……”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范韶,刚才演戏时在板凳上横躺着睡了一觉,此时跟着众人走路果然摇摇晃晃,嘴里不清不爽的,身子都快要靠到春杏身上去了,害得春杏扶又不能扶,躲也没处躲,钟直、李兼仁赶紧上前扶了范韶一把。
范韶听着夏莲的唠叨声,重新振作了起来,有意无意地咿咿呀呀哼出了小曲:“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九千!九百!九呀……酒,好酒!好酒!”
正热闹时,迎面赶来一辆摩托车,亮着灯直刺众人眼睛,等熄了火,调暗了灯,才看清上面挤着刘阿强与阿三,车后架的篮里都是抓蟋蟀的用具和还有矿灯帽、强光手电筒。明仁一猜,每逢这时节,这刘阿强便要呼虫迷唤赌友往荒郊野外,甚至远赴江对岸的秋虫故里逮蛐蛐。
刘阿强笑道:“到底是好酒啊,还是好妹妹啊?等哥哥开了张,好酒、好妹妹的都有。”
范韶、李兼仁马上亲热地“强哥、强哥”、“三哥、三哥”呼唤,明仁等人都不言语,钟直还怒目瞥视,只有夏莲半开玩笑道:“刘大哥,没想到你还有第三好,好斗。”
刘阿强并不生气,却把车子慢慢靠近春杏,道:“呦,这不是春杏妹妹?看着就高挑、苗条,这身材就数你出挑……跳槽吧,我给你双倍工资。”
春杏嫣然一笑,没搭腔,丰橙往刘阿强□□的手臂上一拍,道:“又去后面秦家鬼宅附近逮蛐蛐儿?都说那儿闹鬼,当心遇着女鬼勾了你去。”
“正盼着女鬼呢,不过没有啊,哈哈,俊俏的男鬼我倒看见一个,要不要介绍给你?”
“胡说!”
“我可不胡说,问阿三,他老实人不会瞎编。”
阿三在他身后道:“得了,得了,白天白讲,夜里瞎讲,要不我来开车,你陪着她们慢慢闲逛去?”
刘阿强见绿萝本来跟在人堆后,此时要快步往前离去,拉了拉阿三,道:“哪能啊,那几个冲头正等着我们……要不我去,你陪她走走?”刘阿强的嘴朝着绿萝向阿三努努,阿三在后背拍了他一把,刘阿强的车一发动一退一横就窜到了绿萝前面,阿三也不知与绿萝打了个怎样的招呼,两人这才离去。
明仁好奇地问丰橙:“什么鬼宅?听着怪瘆人的。”
丰橙笑道:“说着玩的,就是秦家大宅。”
夏莲一听有鬼,急着把脑袋凑过来问她:“秦家大宅?不是一把大火烧了么?那儿是一片荒地啊……呦,不会那儿真闹鬼吧?”
“谁知道呢,还剩着几间祖屋和一堵照壁幸免于难,现在只有秦老板与几个工人暂时住着,每年只有到清明、冬至,秦家人才会去祭祭祖……至于烧死过人的秦家大宅已是一片荒地了,后来被薄家老大包了种树、种粮,你看,从此以后,他们夫妻身体突然就多病起来……村里人都觉着那片废墟比祖坟地还瘆人,现在就要被征了,蒿草那么老高……”
李兼仁不怀好意地也也把脑袋伸了过来,道:“你去过那老屋子里么?”
丰橙今天懒待理会他,见他终于现出尊容,就道:“不仅去过,还拜过那堵照壁,你以为真会鬼缠身啊?告诉你吧,去过那祖屋,拜过那照壁,将来都是会发达的,那把大火只把秦家后来扩建的大宅院烧了个精光,就偏偏止步在那堵老墙前,墙后又老又破的祖屋反倒毫发无伤……再有,你没见吴总、贾总、庄主任她们陪着秦家兄弟去祭祀的,哪位现在不是越来越旺?只是还轮不上你去,如今那儿四周砌了围墙,批了文保单位,除非你在门外荒草堆里弯腰磕头,遥拜遥拜。”
众人都以为丰橙故意在气李兼仁,也没人再絮问。
到了办公楼底下时,见薄明的二个弟弟薄福、薄德(说到薄家老大薄福,不就到了?)走了出来。那薄德嬉皮笑脸地上前打了招呼,说两位“仙姑”已经送进门,由秀梅领着去歇息了,明仁听他叫尼姑做“仙姑”很是新鲜,又看看薄福,他就是那个追过明仁、秋萍的护花人,比薄德、薄明大了些多年纪,一张饱经沧桑的老人脸,也不善言谈。薄福最近为了自家老宅被征地的事正与拆迁方商谈,薄福打死不让动老宅,而薄德跟在后面瞎吵吵,却打着小算盘,提出附带条件自己要进明仁厂子里做工……
薄家兄弟一走,明仁上楼来到办公室门口,就听里面有低低的哭泣之声,明仁探头一看,秀梅不在,只有若兰、冬梅坐在沙发之上,冬梅哭得像个泪人,若兰也是满眼通红,劝慰着冬梅。
明仁只得下到二楼,就听着值班休息室里传来竹君打电话的声音:“这回我终于可以单打独斗施展拳脚了……”然后竹君顿了顿说:“就是隔壁津口村新租下的那片农庄,秀梅做主让我总管,今天定了,还给我派了个助手——钟直,种田、养殖他可是一把好手……找你也真费事,还有闲心半夜三更去抓蟋蟀?那儿还有几栋旧的小楼,我想等重新装修了,搞个农家饭店,还可以让你家临时住着,一举两得……我想请蔡梁来帮帮忙,哎呀,你也太抠了,昌盛国际这几个月利润也不算低了,正规饭店就得请个正规大厨,别来给我哭穷?蔡梁又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也够辛苦了,你还把她当厨子使唤,是不是要榨干她最后一滴血?”
竹君似乎有些生气了,生硬地对着电话机道:“好了好了,你斗虫、搞什么小姐、包房的,我也不管,这蔡梁的事就这么定了,你快物色好大厨小厨,要不我撤资!”
明仁下到底楼,春杏正对夏莲说道:“这回可麻烦了,怎么让吴总自己领了客人进去了,你看都去了这么久了,别她自己把泡水、铺床都干了?我们都去看戏了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没事,我们可是经她同意请过假的……那一位不是更离谱?都要当大堂经理的人了,一早嗨呗、消拼去了,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呢,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外传……”然后夏莲不知在春杏耳边说了什么。
明仁加重脚步,咳了一声,走到了她们面前,就见夏莲的嘴巴飞快地撤了回来,春杏没注意明仁下来,已脱口而出:“这个不要脸的……”此时猛看着对面站了明仁,脸一下子变红了。
三人正尴尬之际,秀梅踏了进门,有气无力地对着春杏、夏莲说:“戏看完了?好看么?不会听哭了吧?你们早些休息去吧。”
夏莲本想说说看戏的事,可看着秀梅面色焦黄,神情黯然,就改口说道:“我们还是留在这儿吧,万一客人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到人。”
“不用了,我都办妥了……你们睡去吧,后面得大忙了,若兰明天还要找你们几个谈谈话呢。”秀梅目送着这俩姑娘走了,朝明仁伸出胳膊来,明仁马上扶住了她。ΗtτPS://Www.sndswx.com/
打完电话的竹君下了楼,秀梅问:“银鹿、沈稷霖他们走了?”
“走了,让绿萝刚送走的,你让我托银鹿给她带的东西也给了,那小□□又得偷着乐了。”竹君没好气地答道。
“得了,何必那么嘴毒呢……只是她不要嫌少才好。”秀梅懒懒地说完,谁想竹君又说:“那个崔明贵打电话来求你一件事呢。”
“哦。”秀梅停住了脚步。
“他们村前两年遭灾,今年却是大丰收,又有许多村民养了鸡鸭,连土鸡蛋、土鸭蛋的也不少。”
“那是好事啊。”秀梅一脸迷茫。
“谁想丰收却伤了农,市场上农副产品都跌了价,销路也没有,他想着借你开张大吉的机会,想推销掉一些。”
秀梅想了想说:“你答应他吧,不过质量你和钟直得把把关,找老窦再搞些剩余的包装材料,将那些土鸡蛋、土鸭蛋多封些礼盒,开张那天倒是可派用处。”
竹君得了批准,果然采购了大量农产品,把个崔明贵千恩万谢,后来因崔明贵把村南土地顺利地征为供应局下的新厂,又把西面一片交给了开发区,剩下大片土地租给秀梅,整个津口村除了剩些宅基地和零零碎碎,也名存实亡了,而他却很快博得一个“能人”的美名,加之他交际又广,得了镇里宣传部门的青睐,一大串桂冠紧跟着戴上了头……只是,许多村民在镇上分了新房,又靠着土地出租的租金分红过活,逐渐都好吃懒做的,把种地蓄畜、织蚕养桑等各种手艺都荒废殆尽了。
此刻明仁扶了秀梅回了办公室,若兰、冬梅虽说眼睛浮肿,可也恢复了常态,秀梅见了若兰就问:“你们还要去见见她么?要不把秦家祖屋收拾了,我让她们住进去?”
“不用了,那位闲云法师是不会住进去的,或许是睹物思人吧……况且现在里面临时还住着秦踺他们呢,还是让两位法师住客房吧。”若兰看了看低头蹙眉的冬梅,又道:“你没见她刚才那副六根清净、六亲不认的样子?反正先住上一阵子,再说吧。”说完,等着秀梅点点头,就与冬梅相拥着走了。
秀梅拉了明仁坐到沙发上,沉默了一阵子,脸上恢复了一丝光彩,说:“我倒忘了一件事,你明天请个假,我们搬那栋小楼里去,哦,因为新大楼已经定名百福楼了,我们这新的办公楼地儿小,就取个小福楼吧,低调点?”
明仁也兴奋起来,趁着秀梅高兴,就问起若兰、冬梅伤心的缘故。秀梅思之再三,还是开了口:“你可千万别再往外传了,我告诉你吧,那个野鹤法师就是你若兰姨的表姐,冬梅的母亲……那位闲云法师就是秦家主脉唯一后人,那祖屋老宅的真正主人,都因当年避乱被父母送入空门的,唉,真真是一把心酸泪啊。”
明仁见秀梅满脸忧虑,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秀梅呆坐片刻,去橱柜里拿了那个绣花巾子裹着的乌盆,摆放到办公桌上,抚摸再三,又取出一卷黄绫带装着的画轴,对明仁说道:“到了小福楼那里,又可将这些供奉起来了,我们俩正好一人一间房,就供在我屋里,保佑我们平平安安,早得个贤惠的侄媳妇,早得贵子……”
“啊呀,姑妈,都哪跟哪呢,我连女朋友都没影呢。”明仁急了。
秀梅却不理会,继续自说自话道:“要想灵,倒还得请那两位仙姑来念念经,开个光才好。”说完话,关照明仁早些休息,亲自恭恭敬敬奉了这两样东西走了。(记住,野鹤法师可是见过乌盆的,或许连秀梅胸口那个木盒也见过……)
几天后,秀梅姑侄俩都搬入了小福楼,住进了东头那套套间里,明仁又有了一间单独的房间。
开张这天多云,一朵朵云朵象棉花团一般拥挤到百福源大酒店的上空……若兰和竹君早早的过来,秋萍也正式上任大堂经理。
秀梅各处转完,就站在新酒楼大门边上,看着若兰她们如何待客。这若兰记性好,来了客人不仅叫得出名来,又记住了客人该坐的位子,引领客人丝毫无误地对号入座。
秀梅问:“还有多少没到的?”
“还有没到的?还多了不少呢,有请一位的来了一双,甚至来了全家,还有男宾居多,就怕这帮人闹起酒来可压不住呢。”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量他们也不敢太过分,放心,等会儿自有人来救驾的。”
正说话呢,青松和如菊来了,后面紧跟着明义,如菊、明义与秀梅她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就入座去了,青松问秀梅道:“明仁怎么还没来?”
秀梅答道:“这孩子守规矩,还去上班,也快到了。”
里面早到了的杨总、单湖舟、傅枫,他们见青松迟迟没进来,都赶出来寒暄,青松脸一红,赶紧与他们谦让着入席去了。
这时一辆簇新的大巴车转进门来,等停稳了,明仁厂子里的那些人几乎都满嘴挂笑、腆着大肚依次下来,秀梅、若兰笑盈盈地亲自上前引领众人进大厅。
明仁是跟了窦德专一起下车的,这阵子,老王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那尤榆是靠不住的,就索性将包装厂的善后事托付给了老窦,老窦趁机将剩下的那些簇新的富余物资做了人情,到处贱卖,回收了部分资金,这两天正是他春风得意之际,虽然只是个部门副职,仗着王昌得宠、四下人头熟,此刻抢先上前给秀梅一一介绍起厂里新上任的各级中层干部来……
明仁往边上一站,兴趣都在大厅正中挂着的那一幅图画,只见下半边浪涛汹涌,上半边是一群蝙蝠上下倒腾,形姿各异,领头有一红头蝙蝠,展翅高飞,右上角题着“百福图”三个字和一首诗,那画是若兰哥哥贾桦的大手笔,题字写得老气横秋,叫做:
一只一只又一只,
三四五六七八至,
飞下九天十余载,
至尊洪福与天齐。(好诗!至尊不是九五么,加起来正合一百之数!)
明仁看看落款是严莉的哥哥严思宝所书,知道他是书法协会的会长,一般人是请不到如此墨宝的。
众人进了底楼大堂,几十桌流水席已依次排开,各处来宾一入座,果然满满当当的。
开席时间过半,就数供应局的那些大老爷们闹得最凶。秀梅脸上挂着笑在挨桌敬酒,心里寻思着对付供应局那些酒鬼们的法子。前几桌土地、工商、税务、环卫、派出所等(哪个都不能得罪。)都顺利过了,这里供应局的人便等不及了,也不知那位领导传话,管徳广过来嬉皮笑脸地来催,这老管饮酒控制得好,只喝了个半醉,神秘兮兮地、似漏非漏地说领导已经“生气了”,非缠着秀梅她们来敬酒,秀梅看看也躲不过了,和若兰、竹君,连同秋萍、春杏、夏莲、冬梅等一干姐妹花找齐一起来哄闹。
这管徳广一瞧,急起来:“这不行,这不是一网打尽嘛。”
秀梅料到他会看破,故意不依起来:“敬领导吗,哪能冷冷清清,一定要大家一起敬,可领导的酒量都好,我们哪是对手,得让着我们女流之辈,怎么敬,得依我们。”
这管徳广巴不得一个个敬过来,既好显示他们的酒量,又能和这些如花似玉的可人儿有一番打趣,如此美事岂能轻易放过,旁边那些喝多的这时也提上精神来,个个都不依不饶、七嘴八舌起来,喧闹之声如浪涌来。
秀梅赶紧朝窦德专使眼色,指望他出面评理,窦德专此时见群情激奋,贸然开口必有口舌之争,趁人不注意,便到相邻的一桌,请出王昌来。
王昌昨天和着上面几位老总已来过,知道秀梅为了自己的面子,特地又将厂里这些中层请了来热闹热闹,自己手下这些虾兵蟹将同邻桌那些官衙门里敲图章的重要性是没得比的,等他们闹得实在不像话了,过来先拉了拉管徳广的袖子,说:“男子汉么,该让着女人的时候还是要让的。”
管徳广见老王这位老将独独跳将出来,再加上秋萍几位哄着他好话也说尽了,立马笑嘻嘻地说:“好男不与女斗,算了,算了,服了你们了,不过也不能一网打尽么,这样,得先敬领导一杯!”
“我来倒。”这回窦德专比谁的动作都快,知道老王已经改喝葡萄酒了,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只小小高脚杯倒了大半杯,递在老王手中,管徳广见状只能闷头不语。
于是秀梅领头就敬了老王,管徳广见她们每人杯子都剩了半杯没喝完,又憋不住叫屈:“老王都喝完了,你们总要一个代表意思意思吧。”
这回倒是竹君爽气,代劳了,老王指着管徳广、窦德专说:“这两员老将跟到我现在,你们得单独敬一敬他们。”
这下管徳广像搏得了天大的面子一般,满脸横肉舒展开来,堆满了笑褶子,让秋萍给自己的酒杯倒得满满的,窦德专也兴高采烈,大家碰了,这回是由秋萍、春杏做了代表全干了。
此时,秀梅脸上已泛起了红晕,管徳广趁机又给秀梅倒了个满杯,老王却发话了:“最后一杯,剩下的人一起干了吧,也不要难为吴总了。”
听得这一声令下,两桌人都站了起来干了,秀梅喝了一小口。
明仁怕总有人识破,给秀梅添堵,上前道:“我替她干了吧。”
“这儿子……哦不,她亲侄子可以替她喝的。”窦德专窜出来打圆场,众人见王昌点头认可也就都屏了声,眼看着明仁要去拿秀梅酒杯,这倒把秀梅唬了一跳,将酒杯一收:“你能喝么?”
“能喝。”话已出口,再收回也不行了,接过酒杯,明仁果然一口气干了。
“好!”众人这才重新入座,放过秀梅她们。
这边供应局的人闹了半天,刚摁了下去,那边一桌又闹了起来。原来这剑锋、史铎两人在潘龙手下马前马后奔波多年,如今还未混出什么名堂,眼见着潘龙倒要高升,便借今天喝酒,想轮番敬着潘龙,最好让他喝多了,出出他的洋相,于是又借着敬酒为名,上潘龙的腔,哪知潘龙早就看了出来,仗着自己即是领导,又是势头上,死活不喝他们再敬的酒,那剑锋仗着年轻,就胡言乱语起来:“什么狗屁所长?连酒都不敢喝,(删二字)!”
“什么?!”那潘龙不是旁边人眼疾手快地拉住,早就冲上去开打了,这时红了眼,高声吼道:“我是(删二字),那你是什么东西?!”
剑锋旁边的史铎被所长凶神恶煞的目光吓醒了,眨巴眨巴眼珠子,答道:“我们就是旁边的毛呗,团结在您周围么。”
这下哄堂大笑了起来,也有趁笑着将酒往手巾与桌下吐了的,那潘龙嘴上虽骂骂咧咧的,也“卟吱”一声笑了出来。
俗话说:拳头不打送礼的,恶言不伤敬酒的。铁璧也实在看不下去,就来劝。
“好!你给他们面子,那你就替我喝了这杯赏酒。”潘龙一指自己的酒杯对铁璧说道。
铁璧端起酒杯刚要一干而尽,却被人将酒杯夺走。
铁璧一回头,原来是窦德专,窦德专擎着酒杯对潘龙说:“大人自有大人量,兄弟喝多了,乱说话,能当真?您不是常教导我们:酒后都是屁话,不算。”说着白了一眼剑锋,又挤眉弄眼一番,剑锋便眯起了眼睛,显得酒后疲乏,史铎配合着扶了他一把。
窦德专转着眼珠子对潘龙说:“我来喝了这杯酒,算是赔罪。”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饮而尽。
潘龙见了窦德专欢喜,想想都是平日里称兄道弟惯了的,便给足了面子,止住了臭骂。
正巧,王昌、管徳广、华德顺几个老相识正领着厂里的众人过来,王昌代表众人说:“我们平时麻烦老潘的多,这地面上的太平全仗你们了,来来来,大家先敬老潘一杯。”这潘龙也是爱面子、好尽兴的主儿,刚才也是一时之气,见王昌他们全体来敬,秋萍的玉手亲奉酒瓶来斟,倒不好驳了面子,不知不觉喝了一杯。
王昌领着众人叫好,压着自己这拨人都将杯中酒喝尽了,秋萍又飞快地与众人满上,王昌与众人继续找上铁璧,众人敬酒之际,秋萍与铁璧双目一对,铁璧那副铁面威仪顿时柔和了不少,爽爽快快地仰脖儿吞下。
第三杯才敬了剩下的干警……剑锋趴倒在桌上索性一装到底,老潘又来了气:“你不是会喝嘛?敬酒的来了,你却倒了,装什么熊样儿?!也就只配当一撮毛毛!”
史铎装着使劲拉不动剑锋似的,说:“我替他多喝一杯吧,看样子是不行了。”于是众人一饮而尽,史铎又要举起酒杯,却被王昌、窦德专按住,史铎见潘龙目光已经移开了,也就顺势作罢了。
王昌一帮子敬完这桌,又转到其他各处,后来一点白酒瓶子,数供应局的这几桌喝了最多,众人这才信服,甘拜下风了,这次秀梅摆宴也算是替供应局扬了名。
等喝得差不多了,看客人三三俩俩都出来了,竹君喊了秋萍、春杏交代几句,留秋萍在大堂,竹君和春杏引了大群的客人往江边走来。
往江边这一路已经清理干净,临时开拓新铺的小道儿……越往土台上走视野就越开阔,高台之上便是修缮一新的望江楼。
青松陪着杨总、单湖舟、傅枫、楠蓉上了二楼。这楼上三面开窗方便远眺,楼上的家俱还没到,孤零零地只有朝北一面墙,中间挂着一面大镜框,镜心画着一副山水,浓墨重彩,题着抱石图,众人看看泼墨描黑的一团深、一团浅,也不大欣赏,都争相极目远眺,只见窗外:
极目天舒起神龙,
唤醒赤子至和胸,
振翔鳞翼拨云雾,
万里江河一目收。
那江面叠叠起伏,轻风徐徐,不时有夹杂着阵阵咸腥味、柴油味、油漆味,还有各种古怪气味传来,影影错错又有几处沿江码头伸出,烟囱林立处便是开发区各家厂子,再远处便是市里的高楼了,如沉浸在烟里雾里,只有这好天气才难得一见。
众人不过片刻兴趣,竹君顺势提出带大家去参观新农庄,那些拖家带口来的女人、小孩兴奋起来,原来秀梅替每位客人订下的农副产品礼盒正是竹君接手的津口村产的,竹君本来打算待会儿送过来的,这回直接引了这帮子人去取就得了。
再说大堂里,秀梅、冬梅等早不见了踪影,就剩几个服务员等着收拾东西,客人里也仅剩了警所和老王厂里的那几桌,就是在座的也都喝得人仰马翻了,明仁趁乱早溜了出来。
不巧,在走廊一个偏僻角落(后又有袁建业与春杏在此说悄悄话),见铁璧正拉住秋萍的手说话,尽管秋萍善交际,向来是出了名的“百搭”,可如此附耳细语,如同熟识的老友……明仁顿觉着有些头重脚轻,手脚绵软……明仁回到酒店门口,直看见竹君那大帮子人从东头正朝自己走来,一眼又正对着如菊勾紧了明义的胳膊、还不时仰视明义几眼的那一幕传了过来,这才从神思恍惚中慢慢醒悟过来……
突然,一辆红彤彤的车子一下子悄无声息地横到了明仁的面前,明仁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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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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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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